“奴婢原本還以爲,這輩子怕是見不到姑娘了,沒想到老天竟還給了奴婢這樣的機會。”玉芙卻忽然傷感起來,的確,事情結束了,她想不到蘇蘭心再進宮的理由,而自己,恐怕也只能在宮裡慢慢老死,她着實是捨不得這位沒有半點架子,對她亦師亦友的蘇姑娘。
蘇蘭心嘆了口氣,輕聲道:“是啊,事情差不多都結束了,原本想着,的確不會再進宮了。”
玉芙的傷感轉眼又被好奇取代,納悶道:“那這一次姑娘爲什麼又進宮來了呢?櫻桃姐姐昨兒來告訴我的時候,青萍也樂壞了,想和我一起來伺候姑娘,可櫻桃姐姐又不許,說只要我一個,還不許我們說出去,這卻是爲什麼?”
蘇蘭心道:“芳嬪這個案子,還有些尾巴沒掃,所以今日帶你過去聽一聽,畢竟當日你冒着生命危險爲芳嬪伸冤,是該知道真正結果的。我帶的人不能再多,再多就怕被人察覺了。”
玉芙面上現出深深驚訝的神色,這才知道蘇蘭心此次進宮的內幕不簡單,她期期艾艾道:“案子……已經結了啊,不是說……是貴妃娘娘和七皇子密謀奪嫡的事被我們娘娘聽去,她纔會殺娘娘滅口?”
“宮裡是這種說法嗎?”蘇蘭心三日沒進宮,所以對宮中動向不太清楚,只知道在證據確鑿之下,皇帝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嶽貴妃下了冷宮,七皇子的王位也被剝奪,圈禁在皇宮西苑,這已是皇帝對自己親生兒子最大的寬容。
如此酷烈迅猛的手段,讓蘇蘭心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和先前自己見過的那個笑眯眯的皇帝聯繫起來,然而正如齊博所說,這就是皇家,再怎麼溫情脈脈,可一旦出事,就只能狠心下手,畢竟這關係到大夏江山,不是民間那點爲了家產產生的兄弟相殘,這是關乎國運的大事。
“嗯,宮裡就是這種說法,雖說安隆和宮外混進來的人是密謀要挾我們娘娘的事,可他們是什麼身份?要挾我們娘娘做什麼?還不就是爲了給七皇子奪嫡增加籌碼?他們倒是打的好算盤,嶽大將軍在邊疆幫七皇子經營軍方勢力,到時候宮中再把我們娘娘拉過去,七皇子奪嫡的事就有了一半希望,只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然若讓這幫人成功,大夏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玉芙憤憤不平地說道,蘇蘭心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六皇子也是這麼說,他是太子的弟弟,這麼說倒可以理解。偏你今日也如此說,看來宮中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想了?”
玉芙道:“我的姑娘,自然都是這樣想的,也別說宮中人了,就是民間,也都是這樣的論調啊,太子乃是皇上欽定的,七皇子和嶽貴妃密謀奪嫡,這與謀反有什麼兩樣?”
說着話間,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停了腳步,在距離她們一百步外,正是玉寧宮的朱牆。
蘇蘭心只來過玉寧宮一次,就是爲了抓安隆那一次,那時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嚇得躲在一旁,氣氛也是劍拔弩張,她根本沒有心情去欣賞這
座在皇宮中地位僅次於坤寧宮的宮殿,但只憑想象,她也知道那是多麼繁華熱鬧的地方。
然而此時,宮殿無聲,朱門緊閉,曾經的風流繁華,只在一夕間就成爲過往雲煙,又怎能不讓人爲之感嘆。
“走吧。”
蘇蘭心嘆了口氣,玉芙回過神來,扶着她繼續往前走,一面悵然道:“嶽貴妃和七皇子,此前是多大的勢力啊,在這宮中,便是皇后娘娘,見到貴妃也要禮敬三分。如今卻是說沒就沒了,有數的,人心不足蛇吞象,那蟒蛇再粗,還能吞的下大象嗎?最後只能撐死,人不知比蟒蛇聰明多少倍,可怎麼就看不開呢?還有我們老爺,娘娘在宮中恩寵無雙,他只要安分守己些,還怕曹家不能平步青雲?就算不能富貴延綿,給後人們留一份家底總是有的,偏偏就想着什麼發財升官,到底害了自己害了曹家,更害得我們娘娘揣着小主子,一屍兩命……”
說到後來,已是哽咽難言,蘇蘭心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一面喃喃道:“人總是這樣,看着身後有餘就不肯縮手,等到眼前無路,想要回頭卻是爲時已晚。罷了,且別哭,我問你,柳花軒在哪裡?”
“是了,我說姑娘不是往明悅殿的方向去呢,原來您竟然是要去柳花軒嗎?去那裡做什麼?”
蘇蘭心道:“你忘了?我剛剛說過,要來給這案子掃尾的,柳花軒有人等着我,這兩日宮裡的事,都是王爺讓她安排的。”
玉芙不敢多問,帶着蘇蘭心很快來到柳花軒,老遠就看見門外有個小宮女一直抻着脖子張望,看見她們,便連忙進去報信,不一會兒,就見一箇中年宮女迎了出來,正是先前齊博派過去教授蘇蘭心禮儀的碧湘。
“碧湘姑姑,您怎麼會在這裡?”
玉芙十分驚訝,卻聽碧湘笑道:“皇上吩咐奴婢今早在這裡等蘇姑娘,這兩日的事情,也都按照姑娘的吩咐辦好了,卻不知接下來咱們是不是就往冷宮去?還是先去拜見太后和皇后?”
蘇蘭心道:“還是先辦事吧,不然被許多人看見,萬一傳到有心人耳朵裡,只怕就要功虧一簣。”
碧湘笑道:“既如此,那姑娘就請隨奴婢來。”說完當先而出,帶着蘇蘭心和玉芙出了柳花軒,往西北而去。
“姑娘,這……這好像是冷宮方向?”
玉芙着實驚訝了,卻見蘇蘭心點點頭,輕聲道:“就是去冷宮,記着,到時候你不要說話,屏息斂氣,只好好聽着就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很快你就能知道真正害芳嬪娘娘的人是誰了。”
玉芙一驚,猛擡頭看着蘇蘭心,眼中全是不敢置信,卻見對方仍是一派淡定從容,她數度想要張口詢問,卻終於忍住了。
三人進了冷宮,很快便有一個小太監引着她們從一所房子的後門進去,接着碧湘請蘇蘭心坐下,她和玉芙侍立在身後,忽聽蘇蘭心悄聲問道:“那兩個小宮女沒有起疑心吧?”
碧
湘連忙也小聲道:“沒有,如今嶽貴妃進了冷宮,原本就捉襟見肘的人手更是不夠用,這一點宮裡人都知道,調兩個小丫頭過來幫忙實在太平常了。”
蘇蘭心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而玉芙則整個人都陷入驚訝當中:她還以爲一切都是塵埃落定,誰知今日姑娘竟又整了這麼一出,碧湘姑姑是皇上御書房中伺候的老人,代表着皇上,到底有什麼事?竟然需要她安排,甚至還親自過來見證。
正疑惑着,就聽前面房中一陣腳步聲響,大概是有人進來了,不一會兒,只聽“哐啷”一聲,應該是茶杯被重重摔在地上發出的聲響,緊接着就聽一個嘶啞的聲音狠狠罵道:“賤人,賤人,都是你壞了我的大事,九泉之下,我必不會放過你,賤人!”
是嶽貴妃的聲音。
玉芙心中更是驚詫莫名,看了蘇蘭心一眼,卻見她神情平靜,想起剛纔這位姑娘的話,玉芙不敢怠慢,連忙更放輕了呼吸,心中着實驚疑不定。
看樣子嶽貴妃並不知道後堂中有人,只是胡亂哭罵着,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賤人是誰。罵了一陣兒,她大概是累了,便怒吼道:“來人,上茶,怎麼這裡連杯茶都沒有?以爲我失勢了,就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嗎?”
碧湘蘇蘭心玉芙三人一起無語,暗道明明是你自己把茶杯摔碎,這會兒又怨沒有茶,都落到這個境地了,還以爲自己是呼風喚雨的貴妃娘娘嗎?
下一刻,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娘娘,這屋裡統共就兩個茶碗,您都摔碎了,要喝熱茶,可不就要等一陣子?奴婢還得去告訴付總管一聲,讓他撥茶碗過來呢。”
一聽見這個聲音,玉芙心中便狠狠震動了一下,再次看向蘇蘭心,卻見對方也正在看着她,然後手指放在脣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玉芙連忙收攝心神,生恐自己激動之下會發出聲音驚到前面的人。
嶽貴妃正是心情激盪之時,別說後面房間裡沒有半點聲息,就算有,她也根本察覺不到。眼看面前一個十幾歲的宮女竟然也敢大大方方頂撞自己,她不由氣往上撞,怨毒地盯着對方,好半晌方冷笑一聲道:“好啊,這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如今連冷宮裡一個阿貓阿狗,也敢對着本宮這樣說話了。”
淺綠微微一笑,悠悠道:“娘娘不記得奴婢了嗎?說起來,奴婢還在玉寧宮服侍過娘娘一段時間呢,後來爲了讓奴婢和深紅去芳嬪娘娘那裡,安公公給了我們每人十兩銀子,用了苦肉計,將我們倆攆出去,三個月後才輾轉進了明悅殿,爲娘娘通風報信,可說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在前些日子,若不是奴婢告訴安公公竹韻的消息,安公公又怎會派殺手去暗殺她,最後被擒住呢?”
“你……你什麼意思?”
嶽貴妃也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此時看見淺綠的神情,便覺察到不對勁兒了,忍不住站起身來,警惕地盯着淺綠,咬牙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