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對視的這一刻,兩人的眼中都是淚水。
月牙兒妹妹,我回來了。
春生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這是在靈堂裡,皇上太子的屍首就在眼前。久別重逢的小夫妻,無暇也不便說話,就這麼默默對視。
隱忍了多日的淚水,在這一刻,涌出了趙夕顏的眼眶。
徐靖也紅着眼哭了。
徐靖伸手,用力握了握趙夕顏的手。然後放開,端正着磕了三個頭,又磕了三個,沙啞着聲音哭道:“堂兄,我回來了。”
“皇上,侄兒回來了。”
靈堂裡清醒的幾個臣子,個個激動得滿面淚痕。蜷縮着身體睡着了的人,也在陣陣哭聲中醒來。頭腦迷迷糊糊地想着,都哭幾天了,再多的悲慟也快擠不出眼淚了。
這怎麼三更半夜又哭上了?
等等?
跪在棺木前的身影怎麼這般熟悉?
是北海王世子徐靖回來了!
是太子殿下指定的儲君回來了!
大晉沒了太子皇帝,還有北海王世子!
衆臣心情激動,不管是真心還是硬擠,個個淚眼嘩嘩地,靈堂裡的哭聲比白日還要悲慼響亮。
昏睡中的蘇皇后,被哭聲驚醒了。
蘇皇后茫然地睜開眼,摸索到蕈紫的手,吃力地擠出三個字:“怎麼了?”
蕈紫迅疾起身出去,過了片刻,又哭又笑:“北海王世子回來了!娘娘,世子回來了!”
原來是徐靖趕回來了。
蘇皇后眼眶一熱,淚水簌簌落下。一直沉重緊繃的心情,終於緩緩鬆懈。
徐靖回來,宮中便真正有了主事之人。她雖是皇后,到底是女子,不通政務,也無力掌控驕兵悍將。這幾日,她一直心驚膽戰,唯恐鐵衛營再起叛亂。現在,這顆心終於能放入胸腔了。
蘇皇后哭了一會兒,用袖子抹了眼淚,起身下榻,去了靈堂。
一踏進靈堂,蘇皇后就被震耳欲聾的哭聲驚到了。這幾日,臣子們跪靈哭靈,可從來沒這般賣力過。
可見人心都是勢利現實的。徐靖一回來,臣子們就有了新的君主。這是要在徐靖面前竭力表現。
蘇皇后心裡難免有些酸澀苦楚,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徐靖聽到身後的異樣動靜,轉頭一看。立刻起身,趙夕顏跪得太久了,在徐靖的攙扶下一併起身過來。
小夫妻兩個一同到蘇皇后面前,一同跪下行禮。
“娘娘節哀,保重鳳體。”徐靖眼含熱淚,低聲道:“堂兄不在了,侄兒一定代堂兄好好孝敬娘娘。”
短短兩句話,令蘇皇后淚如雨下。
這一刻,彷彿短命早夭的兒子也跪在徐靖身邊,對她輕聲說話。
母后,我不在了,春生會代我做一個好兒子,孝敬母后,奉養母后天年。
太子不遺餘力對徐靖好,也是因爲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吧!他期盼着自己的寬厚友愛,能讓徐靖銘記於心,在他離世後,徐靖會一直記着這份兄弟情誼,會代他孝敬母親。
她不能讓兒子失望。從這一刻起,她要將徐靖視如己出,爲他掃平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礙。蘇皇后顫抖着伸手,扶起徐靖和趙夕顏,一手拉着徐靖的手,另一隻手攥着趙夕顏的手。
“皇上太子的喪事,就交給你了。”蘇皇后用盡氣力擠出這一句,聲音沙啞低沉。在衆臣的哭聲中,顯得那般微弱。
徐靖紅着眼,用力點頭:“娘娘放心,一切都有我。”
只這幾個字,便令人無限心安踏實。
蘇皇后點點頭,拉着兩人的手到棺木前,一同跪下守靈。
這一回,蘇皇后沒有痛哭流涕,沒有彎下腰背,跪得筆直。
……
天亮的時候,睡了一夜的西河王世子,精神還算飽滿地進了靈堂。準備大哭一場向衆臣顯露一番孝心時,徐靖的身影便撞入了眼簾。
西河王世子一驚,心裡一算時日,更是震驚。
從太子離世之日算起,到今日也不過十天。徐靖這是從接到消息,就插翅飛回京城的嗎?
這是奔喪,還是急着回來登基?
西河王世子看着衆臣如衆星捧月般簇擁在徐靖身後的模樣,心裡嫉恨的火苗蹭蹭地往外躥。面上卻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大步上前,在徐靖身邊跪下:“你可算回來了。”
徐靖轉頭看一眼西河王世子:“是,我回來了。操辦喪事有我,堂兄可以歇一歇了。”
西河王世子:“……”
西河王世子心裡積壓的不滿和憤慨,倏忽躥上心頭,忽然就按捺不住了。
他怒目相視,硬邦邦地說道:“徐靖,論年齡,我比你年長八歲。論血緣,我也是玄祖血脈。長幼有序,爲皇上和太子殿下操辦喪事,我自認比你更有資格。”
話音剛落,蘇皇后便蹙眉看過來,擠出兩個字:“住嘴!”
跪在後方的周尚書擡頭:“這裡是靈堂,皇上和太子殿下屍骨未寒,西河王世子大聲喧譁,這可是大不敬。”
定國公世子也擡起頭,擰着眉頭,淡淡道:“昨夜皇后娘娘說了,喪事交給北海王世子。臣親耳聽聞。靈堂裡也有許多人聽到了。西河王世子有何不滿之處?”
立刻便有臣子附和:“臣也聽聞。”
“臣也聽見了。”
西河王世子被氣得臉都白了。
這些臣子,之前對他恭敬有加。徐靖一回來,個個都變了嘴臉。憑什麼?徐靖有什麼比他強?
不就是有太子生前全力支持比他年輕身手比他好麾下有精兵比他會打仗娶了個好媳婦生了一雙龍鳳嗎?
不管怎麼說,只要沒有遺詔,徐靖子孫人人都有機會爭一爭皇位。他纔不會輕易退讓。
西河王世子在京城兩年多也不是白待的。他一直暗中經營,撒了無數銀子出去,也拉攏了一些臣子。很快,便有人出言支持西河王世子:“臣以爲,西河王世子說得有理,長幼有序。”
“喪事理應由西河王世子操持做主。”
出言支持西河王世子的,竟還有戶部左侍郎和吏部右侍郎這樣的朝中重臣。
靈堂裡氣氛緊張,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