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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外跪了一地的奴才,幾個小太監跟在太醫的身後來來回回的進出太子的寢殿,洵美不知什麼時候也得了消息跑了過來,只是被攔在寢殿外,誰也不能進去。
小桐端着剛燉好的燕窩跪在寢殿外,哭着說,“太子殿下,您就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好歹吃一點兒吧。”
半晌,緊閉的大門裡,只有一聲無力的命令,“滾!”
蕭坐在牀邊已經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了,看着地上被換下來的衣服,胸口處一片鮮紅,自己竟是如何保護她的,還是讓她受了那麼重的傷,自己卻絲毫未察覺。爲什麼,她爲什麼不肯告訴自己受了傷?而是默默的忍受?!蕭越想越氣自己,滿是血絲的眼睛裡,現在有的,只是懊悔。
太醫說了,箭上有毒,七日之內沒有解藥,必死無疑!一想到這裡,蕭就十分的怨恨自己!緊握拳頭,那是太醫剛給自己處理好的傷口,卻再一次裂開。黑暗中,有微弱的聲響,蕭抿抿嘴脣道,“進來。”
“參見太子。”時護衛不知從什麼時候進來,跪在地上。
“招了沒有?”蕭沒有擡頭,只是輕聲問道。
“沒有。”時護衛皺眉,不敢擡頭。
“解藥呢?”蕭又問。
“他們說,沒有解藥。”時護衛不想毀滅了最後一絲希望,卻也只能如實稟告。
“沒有解藥?哼!走,我們去給賢妃娘娘請個安!”蕭在黑暗中緩緩站起身。
“賢妃娘娘,太子殿下來訪。”掌事太監跪在殿外,輕聲稟告。
值夜姑姑慌亂的穿上夾衣,看了看站在殿外的那道身影,卻瞬間連回絕的勇氣都沒有,便小跑回寢殿稟告賢妃娘娘。
劉賢妃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東宮出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想到太子竟找到自己頭上,她一邊催促宮女更衣,一邊小聲告訴近身伺候的人趕快去辰王府。
乘着夜色,蕭面無表情的走進永和宮,劉賢妃雖也呈太子一聲尊敬,可心裡還是有幾分膽怯。
“太子深夜造訪,是有何事啊?”劉賢妃故作鎮靜。
“見過賢妃娘娘,兒臣造次了。”蕭微微頷首。
“哪裡,太子妃的事本宮也有所耳聞,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公然造反!只是,此事太子應該去跟你父皇稟告,這深夜裡來我這永和宮,本宮可真是不明白了。”
“賢妃娘娘說的是,父皇那裡,兒臣自當稟告,只是聽說賢妃娘娘這裡能救明兮的命,便只能造次了。”
“哦?太子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太子,太子妃,端王,接連遇刺。太子妃因爲還受了重傷,如今仍然昏迷不醒,娘娘您說,兒臣是不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
“這,太子,太醫,找太醫啊,本宮雖與你同樣擔心太子妃,可也是有心無力啊。”
“明兮中了毒,自是我這做夫君的照看不周,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兒臣也是聽說賢妃娘娘這裡有解藥,便深夜前來一試,既然賢妃娘娘不知此事,那看來,明兮是躲不過這一劫了。”蕭低頭,順勢做出起身離開的姿勢。
劉賢妃一看,心下鬆了一口氣,便順勢說道,“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阿彌陀佛,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那兒臣就先告辭了。”蕭起身拱手道,“啊,對了,素聞賢妃娘娘有隻藍眼睛的波斯貓,怎麼今日沒有瞧見?”
劉賢妃一驚,這時,只見一個太監着急忙慌的跑了進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兩句什麼,劉賢妃的臉刷的就白了,一個趔趄,便跌坐在椅子上,嘴角抽搐着,卻只能看着那玄色的背影無視般走出自己的永和宮。
辰王逸剛一進殿,就聽見自己母妃的啼哭聲,微微一皺眉,一衆奴才連滾帶爬的都出了去,便上前問道,“母親,出了何事?”
“我的雪花,我的雪花啊!逸兒,你到底做了什麼?!”劉賢妃哭的兩隻眼睛像核桃,嘴裡一直念着那隻白色波斯貓的名字,一邊責怪的捶了捶自己的兒子。
逸順着母親的目光望去,只見門口一隻死貓躺在那裡,他慢步到那隻死貓旁邊,只是湊近聞了聞,便心知肚明,嘴角微微一抽搐,回到母親身邊道,“這件事絕不可告訴父皇,倘若父皇問起來,就說那隻貓是自己亂吃東西死了的,剩下的事,就交給兒臣!母妃放心,兒臣絕不會讓母妃有任何事的!”
蕭站在窗前,指尖不自覺得敲擊着窗櫺,良久,自言自語道,“該來了。”
“啓稟太子,辰王殿下到。”
“請他進來。”蕭在黑暗中微微一笑。
“見過太子殿下。”逸請安道。
“等候多時,來,你我二人有多久沒在一起喝過茶了?”蕭伸出手,向屋內示意。
“夜半喝茶,二弟還是頭一回。”
“是嗎,本宮,也是頭一回。”
“請。”
“請。”
“聽說太子今夜去了我母妃的永和宮?”辰王逸也是開門見山。
“前兩日在河邊發生的事,想必二弟有所耳聞。”蕭說道此處,微微一頓,看了看逸,他只是微微一點頭,便繼續道,“明兮中了毒,太醫們都說,沒有解藥,活不過七日。”
“是嗎?那太子去永和宮是因爲?”
“哦,只是道聽途說罷了。賢妃娘娘家中世代行醫,本以爲會有什麼辦法能救救明兮,沒想到,結果,都是一樣,空歡喜罷了。”
“我也是一聽到太子妃出了事便很着急,一直在宮外尋找醫術高明的大夫,只不過,也都是徒勞無功罷了。”
“是嗎,那有勞二弟了。”
“太子何處此言?你我本是兄弟,將來二弟更是要輔佐太子哥哥一統江山的,太子妃的安危又豈是兒戲!”
“是嗎?既然你我都是兄弟,那福餘是不是也算是你我的兄弟?”
“福餘?當然。”
“福餘的母妃走得早,父皇難免寵他些,不過也是看他還小,無論是對你我,還是什麼,都構不成威脅。”
“太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有人想圖謀福餘不成?”
“哈,這個嘛,我還真是不知道。不過,就算有人想害福餘,也要先來問問本宮!”
“是,太子說的是,福餘不只是太子的弟弟,也是二弟的弟弟,日後若有人膽敢再打福餘的主意,我決不輕饒。”
“好,今日有二弟這句話,我也算是安心了。”
“太子說的哪裡話。明日一早還要上朝,二弟先告辭了。”說着,逸起身,準備告退。
“哦,是嗎,不知不覺,天竟要亮了。對了,我今日去了賢妃娘娘那裡,卻沒瞧見那隻波斯貓?”
“哦,那隻饞嘴的貓,在廚房亂吃東西給撐死了,不足爲奇,改日我再給母妃弄一隻來。”
“這樣啊,那本宮就不留你了。”蕭也起身,看着逸走出自己的東宮,半晌道,“阿時,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快到卯時了。”
“更衣,上朝。”
“是。”
這一天的日出果然沒讓蕭失望,還未退朝,刑部的人就急忙進宮稟告說是抓到了那日謀害太子妃的逆賊,隨之奉上的便是解藥,皇上當即便將解藥賜給了太子,並囑咐太醫一定要醫好太子妃,那個逆賊理所當然的被判斬立決。
早朝剛散,時護衛緊跟在太子蕭的身後,小聲說了些什麼,蕭的目光一緊,駐足了腳步,身旁,辰王逸與他擦身而過,卻只是微微頷首,然後便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太子蕭一回東宮便飛也似的直奔寢殿,沈明兮剛剛醒來,咳出了一碗紫黑色的血,現在正靠在牀邊舒緩呼吸。
“參見太子殿下。”小桐轉身,跪在地上行禮。
“下去吧。”蕭微微一擡手,示意寢殿裡的下人都退下,可屋子裡真當只剩下他們二人時,蕭的腳步卻膽怯的不敢再向前。
沈明兮的眼裡有淚,她不知自己竟還能活下來,看着面前的人,心頭忽然一陣悸動,千言萬語竟在嘴邊停留。
“你還好嗎?”半晌,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太子蕭的臉微微抽搐,內心滿是心疼。
“對不起。”良久,他終於說出了多日積攢在心頭的那句話。
沈明兮微微搖頭,心下一陣疼痛。
“我還是沒能好好保護你,竟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這幾日,夢裡總是有個身影看不清,他離我那麼遠,卻又那麼近,我無數次睜大我的雙眼,卻還是看不清,他總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就一眼。”忽然,兩行淚清晰的滑落在她的臉頰,那縈繞在心頭多日的舊夢終究還是說出了口。
蕭緊閉着嘴脣,卻默默向她靠近,沈明兮擡頭,看着那個身影漸漸,漸漸走到自己身邊。
“明兮,是我的貪念毀了你原本的幸福,可我從不後悔,因爲從今往後,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蕭猛然將那病榻上柔弱的女子緊緊擁入在懷,一瞬間,她竟願意和他執手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