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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我回來了。”文瑾剛踏進家門,就大聲的嚷嚷着,拐角裡冒出來的卻是石衝。
“石大哥,我爹呢?”文瑾問。
“老爺,老爺他······”石衝不敢擡頭,四下裡瞄着院子裡的花花草草。
“我爹怎麼了?”文瑾一下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
“大小姐,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石衝閃身,讓出一條道。
文瑾咬着嘴脣,快步跑進了後院。
“爹,娘!”文瑾啪的推開了門,只見文正豪躺在牀上睡着,文瑾娘坐在一旁發着呆,卻也不見她秀萍嫂子。
“娘,我爹怎麼了?”文瑾自覺降了聲調,走到了孃的身邊。
“你怎麼回來了?你公公婆婆知道嗎?”文瑾娘在這個時候看見文瑾甚是吃驚。
“是他們讓我們回來看看你們的,哲瀚跟他娘說了爹這個月底要親自走鏢去京城的事了。”文瑾坐到了孃的身邊。
“哦,那就好,你現在嫁了人,不能跟以前一樣毛躁,凡事都要過問夫君和公公婆婆的意見。”
“我知道了,娘,不過,我爹這是怎麼了?”文瑾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爹。
“哎,造孽啊。”文瑾娘低下了頭,輕輕地抹了一把眼淚。
“娘。”文瑾懂事的輕聲喚了聲。
“是你秀萍嫂子。”文瑾娘還是開了口。
“秀萍嫂子?”文瑾一時間不懂了。
“哎,你也知道,你哥走的時候,也沒給你秀萍嫂子留個一兒半女的,她一個人也怪可憐的。這不,前兩天,街口望春酒樓的老闆娘給你秀萍嫂子說了個親,是私塾裡教書先生的二兒子,說是早先就看上了秀萍,一直不好意思開口。這正好啊,你剛出嫁,你嫂子也守了三年寡,趁着秀萍年輕能改嫁那就嫁了,就想着問問兩家人的意思。秀萍她爹我們都問過了,木掌櫃點了頭的,說讓我們張羅,前兒個就跟你秀萍嫂子說了,可······”娘嘆了一口氣。
“我嫂子肯定不會答應的。”文瑾拉着孃的手,小聲地說。
“是,我們也知道,秀萍是個好孩子,可是,誰能想到她這麼倔呢。”
“我爹是被嫂子氣病的?”文瑾小聲問。
“不是你嫂子,是那個私塾先生的二兒子。”文瑾娘皺着眉頭說。
“什麼?”文瑾聲音不禁高了起來,文瑾娘趕忙上前捂住了女兒的嘴,文瑾低頭看了一眼只皺了一下眉頭的爹,自覺抿了嘴脣不發聲。
“你這個孩子!都成了親了,一點兒大人樣都沒有!”文瑾娘輕拍了一下文瑾。
“娘,我錯了。”文瑾打着脣語沒有出聲。
文瑾娘拉着文瑾的手,在前屋坐了下來,文瑾趕忙給娘倒了杯茶。
“後來我們拗不過比嫂子,就跟望春酒樓的老闆娘說了不去了,讓她幫忙帶個禮,回頭我們再上門道歉,可誰知,哎呀,還以爲是私塾先生的兒子就能懂點兒禮數呢,結果沒成想他昨兒個跑鏢局門口來罵街了。”
“什麼,他活擰了不成!敢上咱們鏢局門口來撒野!”文瑾一聽,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文瑾娘嚇了一跳,直招手讓她坐下,可還是吵醒了文正豪。
“誰啊!”文瑾他爹躺在牀上大聲地問。
“沒事,就是我不小心摔壞了杯子,我讓下人掃了去。”文瑾娘趕忙說道。
“你?我怎麼聽見瑾兒的聲音了?瑾兒回來了?”文瑾爹慢慢地說着。
“爹,是我,我回來了。”文瑾小心的走到了牀邊。
“還真是你!我就知道咱們家裡敢在我文天標的房子裡拍桌子的只有你!”文瑾爹說着,自己扶牀邊就要起來,文瑾一看,趕忙上去搭把手。
“你怎麼還叫自己文天標!名字都改了半輩子了,還是改不了口!”文瑾娘着急的起身一甩手。
“怎麼?!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文天標就是文天標!什麼文正豪!給你兒子叫去!”文瑾爹發着怒道。
“行了,行了,別吵吵了!”文瑾拍着她爹的後背給他順氣。
“你娘不就仗着自己讀過幾年書!我知道,她就看不慣我這名字,看不慣我這作風,看不慣我這一身的匹夫樣!粗人,粗人怎麼了?!我就要給她看看我這粗人的樣!”文瑾爹越說越來勁兒,兩個大眼珠子瞪得溜圓。
“行了,爹,你就別發火了,剛好點兒!”文瑾一邊給她爹順氣,一邊給她娘使眼色出去。
“懶得理你!狗屁不通!”文瑾娘氣不打一處來,扔下一句狠話便拂袖而去。
“嘿!你娘剛纔說的什麼?!”文瑾爹看着門口消失的背影問。
文瑾也有點兒吃驚,從小到大,她還沒聽過她娘說過一句粗俗的話。
“哼!還看不慣老子的瘋人瘋話瘋語,我看你狗屁狗屁說的比我還通!”文瑾爹得意的笑了笑,“去,給爹倒杯茶。”
起名這事兒是文瑾娘跟着文瑾爹嫁到安州城後最樂此不疲的一件事。
文瑾娘,姓顏,名沛文,京城人氏。二十多年前,文天標護送一批官銀赴京,遇見了以專供皇宮御用筆墨的“歲墨軒”的大小姐顏沛文,從此,文瑾娘就跟着這個老匹夫回了安州城。文瑾以前總愛問她娘爹是怎麼把你帶回安州的,文瑾娘總是嘆口氣,說道:“你爹說,他識文斷字。”文瑾一聽,就笑了,“京城裡識文斷字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麼就跟了爹?”文瑾娘每到這個時候,就一個人看着窗外,半晌後說:“你爹個大騙子,回來以後我才發現他只會寫‘文天標’這三個字!”文瑾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爹沒騙你。爹跟我說,他寫的最好的三個字就是‘文天標’,這還不是‘識文斷字’嗎?”當然,文瑾娘雖然認了命,但認命的過程還是比較倔強的,倔強的方面就體現在文昊、文瑾的名字,文昌鏢局的名字,還有,就是文天標的名字上。文天標一開始是堅決不同意的,他認爲名字是爹孃給的,就像自己的命也是爹孃給的一樣,怎麼可以說換就換呢?!但是,也架不住文瑾娘自顧自的每天十幾遍的喊“文正豪”,就這樣,安州城都知道了,原來文天標的大名叫文正豪。至於文昊和文瑾的名字,從文昊和文瑾長大成人以後的知識水平來看,只能是他們娘當初對他們的美好祝願了。兄妹倆除了讀書什麼都能讀,除了寫字什麼都能寫,除了毛筆拿不起來什麼都能拿起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話說回來,晚上,文瑾終於伺候着爹喝下了一大碗稀粥,吃了一大個兒饅頭和一大盤子的青菜,給爹掖好了被角,便輕輕關上了房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
“睡了?”文瑾娘坐在屋裡,低頭認真的喝着茶。
“睡了,你還生氣呢?”文瑾走到跟前坐下,笑着問。
“個老匹夫!死了都沒人管!”文瑾娘狠狠啐了一口。
“行了,娘,爹什麼脾氣你不知道啊,就不能順着他點兒,這不還病着呢。”文瑾嘆了口氣,招呼豆豆把飯菜端進來,“吃兩口吧,我讓豆豆做的,廚房說你晚上都沒吃飯。”
“吃不下啊,誰像那個老匹夫,沒心沒肺的!豆豆說她送進去的碗都是光着出來的,跟洗了似得。”
文瑾笑了笑,“我吃的,都我吃的。”文瑾說着,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牛肉就往嘴裡送。
“那你還吃!看胖成了豬,人家薛大少爺還要不要你!”文瑾娘說着,上手就拍了一下文瑾的手,筷子和牛肉一抖,掉在了桌上,文瑾不緊不慢的用兩根手指捏起牛肉又放進了嘴裡,“他敢不要。”說完,又給自己盛了碗粥。
這夜,文瑾跟娘久違的睡在了一起,後半夜,文瑾起夜,遠遠地看見今晚當班值夜的石衝,便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快步走了過去。
“石大哥,值夜呢?”
“恩?喲,大小姐,這麼晚了,還不睡?”石衝放下手中擦刀的布子站了起來。
“恩,睡不着,本來想着趕在爹去京城前回家瞧上一眼的,誰知還出了這檔子事。”文瑾坐在了石衝旁邊,石衝又重新坐了下去。
“嗨,那教書先生兒子罵的也太難聽了,換成俺,俺也得氣病了。”石衝喝了口酒,去去身上晚上的寒氣。
“罵?他都罵什麼了?”文瑾湊上了前。
“老爺夫人沒跟你說?”石衝回頭看了一眼文瑾。
“他們能跟我說這個嗎?”文瑾撇了撇嘴。
“那,俺也不說了。”石衝扭過頭去,努了努嘴。
“哎,別介啊,我爹孃不跟我說是怕我沉不住氣過去找人家算賬!”文瑾着急的拽了拽石衝的衣服。
“那,那我也怕你沉不住氣找人家算賬!”石衝還是沒有理文瑾。
“你!那好,你不說,我現在就找他們算賬去!”文瑾猛地站起身,四下裡尋摸着,拿起石衝剛纔擦得鋥亮的那把刀就往外衝,石衝見狀趕忙上前攔下,“好好好,俺跟你說不就行了。”
文瑾重新坐了下去。
“其實也沒說什麼,就說了大少奶奶一句,老爺就給氣得暈了過去。”
“哪句?”文瑾問。
“就是,就是那個老二說了句‘你就是下不出蛋的母雞!給誰誰都不會要!’”
文瑾聽得恨得牙癢癢,兩隻眼珠子瞪得跟她爹似得溜圓,見石衝回頭看自己,只得咕嚕嚕的把氣吞回了肚子裡。
“你可不要說是俺跟你說的。”石衝再次低頭擦着刀。
文瑾氣沖沖的走回了屋裡,強忍着怒氣不讓娘察覺,卻是一晚上都琢磨着怎麼讓那個私塾先生家的老二更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