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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豆豆嘟着嘴拿着一籃子的乾糧進了屋,“他們說這兩天家裡人多,顧不上咱們了,夫人讓送些乾糧湊合兩天,什麼呀,牆倒衆人推,我看夫人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是他們懶得再過來了!”
“小姐,小姐······啊!”豆豆慌忙收回了手,又趕忙摸了摸文瑾的額頭,燙得嚇人。
豆豆哭着喊着小姐的名字,可依舊叫不醒。
文瑾就這樣接連燒了整整三天,燒得不省人事,燒盡了思念,燒盡了掛牽,也燒盡了心底對那個男人最後的一點愛戀。
因爲無醫可求,更無藥可吃,豆豆就拿着熱毛巾不停地給文瑾擦身子,可文瑾就像個火球,越燒越燙,越燙越紅。
第四日的清晨,趴在文瑾牀邊睡着的豆豆隱約的聽到門外有什麼聲響,揉揉眼睛,就跑了過去。
“是阿南嗎?是阿南嗎?”豆豆使勁蹭着門縫往外看。
“是了,是了。”門外阿南不耐煩的打開鎖。
“阿南,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豆豆死死的擋住剛打開的門,緊緊地抓着阿南的衣袖。
阿南被嚇傻了。
就這樣,文瑾的燒終於在第八日漸漸退了下來。
經過一場大病的洗禮,文瑾又比從前瘦了許多。
豆豆吹吹手中的那一勺粥,看着文瑾一小口抿下,“小姐,你多吃點,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文瑾別過頭去,不再張嘴。
“小姐,我錯了,求求你別再折磨你自己了,就算,就算姑爺不心疼,老爺夫人看見了也會心疼的。”豆豆的眼淚一顆一顆的往外掉。
半晌,文瑾怔怔的看着門外道:“他呢?”
“小姐······”豆豆低着頭,小聲地回答着,“薛夫人讓管家把姑爺和秋姨娘送到鄉下的別院了。”
“哼,哼哼。”兩聲冷笑從文瑾的鼻中哼出,別院?那是她纏了他好久也沒去成的地方。
秋夏之進薛家不到兩個月,就懷了孕,這讓薛老爺和薛夫人,乃至整個薛府上下都歡欣不已,當然,不算豆豆,更不算文瑾。
一早,薛哲瀚給秋夏之把過了脈就匆匆吃了兩口飯去了濟世堂。文瑾自大病一場之後,就被薛夫人解了禁,一直在家裡待着,從未出過門。
“小姐,姑爺出門了,早飯在前廳給你留着呢,我要不給你端過來?”豆豆側身進了屋,看着文瑾輕聲問。
“不用了,我過去吃。”文瑾從鏡子前起身,理了一下衣裙去前廳吃早飯。
這兩個月皆如此,文瑾和薛哲瀚兩個人似是心照不宣,在府中儘量不打照面,薛夫人不想管,也懶得管,便讓那個瘋女人沒事瞎折騰去。
文瑾想着,他們不犯我,我也不犯他們,就這麼着吧。
可該遇見的還是會遇見。
一早出了門的薛哲瀚忘了把濟世堂的賬本拿回去,回了書房剛拿好賬本準備走,卻遇見了出來吃早飯的文瑾。
豆豆跟在文瑾身後覺得自己有點兒礙眼,便激靈的退了下去。
“飯,吃過了嗎?”薛哲瀚沒有看她,只是尷尬的一問。
“正準備過去。”文瑾擡眼看着薛哲瀚,自嘲的一笑,現在,他竟連看我一眼都不願了。
“哦,那你快去吧,不然該涼了。”薛哲瀚揉着手中的賬本依然顯得有些焦躁。
“恩。”文瑾輕輕點了點頭,身子微微向裡側,準備讓薛哲瀚先過。
薛哲瀚明白了她的意思,卻剛走到她身邊,停住了,“你,你身子還好嗎?”
文瑾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她只是禮貌性的一問,卻爲什麼,爲什麼心會這麼疼,“還好。”
“恩,那就好,身子不舒服,就告訴管家,我會讓濟世堂的人過來給你看的,不要,不要像上次一樣忍着,那樣,對身體不好。”
文瑾剛想回答,卻被一聲“哲瀚”打斷。
薛哲瀚回頭一看,卻是秋夏之。
“我,恩······姐姐好。”秋夏之微微紅了臉欠身給文瑾行禮。
文瑾沒有過多的迴應,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徑直從他們身邊穿過,身後是他們甜蜜的呢喃。
“哲瀚,我看有點起風了,你把傘拿上,別淋雨了。”
“我知道了。”
這天晚上,天剛剛黑,就下起了雨,文瑾從前廳吃完晚飯回來,就看見豆豆把門窗都關得死死的。
在屋子裡坐了一會兒,文瑾覺得有點兒悶,叫豆豆把窗戶打開,叫了一聲沒人應,才知道豆豆是出去給自己打洗腳水了,從竹榻上起了身,文瑾一扇一扇的開着窗戶,剛覺得舒服了許多,回頭一看,自己剛打開的那扇窗戶又被關上了,她有些不高興的走過去,“豆豆,誰讓你給我關上了,屋子裡悶得慌。”說着,文瑾的手卻停在了窗櫺上。
文瑾靜靜看着附在自己手上的那隻手,半晌沒有動彈。
“清明剛過,雖說快入夏了,可晚上畢竟比不得夏天,你身體本就不好,別再着了風寒。”
文瑾的身子抖了抖,有些尷尬的從薛哲瀚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低着頭,坐在竹榻邊,沒有說話。
“你,怎麼來了?”氣氛有些冷,文瑾抿抿嘴脣,說了點兒什麼。
“早上見你臉色不太好,想着你可能又哪裡不舒服,就想過來看看。”薛哲瀚坐在離竹榻不遠的桌邊,自己倒了杯茶。
“茶有點兒涼,我讓豆豆給你換壺熱的。”文瑾猛地擡頭說。
薛哲瀚轉頭看着文瑾,忽的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坐坐就回去,夏之第一次懷孕,沒什麼經驗,總是害怕,她一害怕就哭,家裡沒人能勸的了。”
文瑾的心有點兒難受,難受的說不出什麼話來。換做平時,那些難聽的污穢之語早就罵了出來,可面前偏偏坐着的卻是薛哲瀚,那個她從小就思慕着的薛哲瀚。
似是覺察出文瑾情緒的低落,薛哲瀚輕聲地說,“瑾兒,我知道,你難受,可我,我也盡力了,你知道,我是薛家唯一的男丁,我不可能讓薛家絕後,夏之她是個好姑娘,她沒有想把我從你身邊搶走,只是,嫁給了我,我也不能讓她受絲毫的委屈,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她好一點兒了,我就來陪你。”
薛哲瀚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看着文瑾,文瑾卻認真的看着薛哲瀚,她強忍着聽他說完這些話,絲毫沒有猶豫的回答:“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你,回去吧。”文瑾本是想說“你回去陪她吧”,可等話說出口時才發現,“陪她”兩個字竟是那麼令她心疼。
“小姐······”豆豆推開門,雙手端着洗腳盆,一下定在了原地。
“豆豆,晚上多看着點兒你家小姐,下雨了,夜裡涼,別踢了被子,着了涼。”說完,轉過身看着文瑾道,“我先回去了,你多注意身體,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就讓豆豆去濟世堂直接找我。”
就這樣,薛哲瀚走出了他們的院門。
“小姐?”豆豆走到文瑾跟前小聲地叫了幾聲,文瑾卻看着早已無人的院門良久沒有動彈。
“豆豆,你剛纔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文瑾還是遠遠的看着,沒有移動腳步。
“聽見什麼?”豆豆疑惑的看着文瑾。
“他說,他說‘我回去了’,他說他回去了,”文瑾的聲音在暗夜裡格外顫抖,“竟何時,到我這裡成了‘來’?離開竟成了‘回’?!”
令薛老爺和薛夫人歡喜的一幕終於來臨了,文瑾和薛哲瀚還有秋夏之慢慢地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文瑾表現的很好,雖沒有完全讓薛家人滿意,可至少已不再讓薛夫人挑刺了。秋夏之悶的時候會帶着丫頭楊桃到她這裡來聊聊天解解悶,也會偶爾跟着薛夫人去廟裡上個香拜個菩薩,文瑾做的面子上多少還是過得去的。
日子總是過得很快,那日重陽,本是登高思親之日,已是桃李年華的文瑾終於還是沒能逃過自己的心魔,親手毀了這段看似美好的生活,禍兮旦福,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