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眸佈滿了血絲,鬍子也不知道多久沒颳了。都長了好長。眼窩深陷,臉上瘦的都沒肉了。比他那次住院還清瘦,感覺一下子老了十歲的樣子。
他的嗓音黯啞無比,欣喜卻是掩不住,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脣邊吻着:“老婆,你終於醒了。”
這樣的傅容庭。讓我心疼百倍,張了張嘴脣。聲音有些艱澀:“我……睡了多久了?”
“一個禮拜了,整整一個禮拜了。”他的聲音低低沉沉。裡面透着餘悸,他將頭埋在我的手背上,沒一會兒我感覺上溼潤了,傅容庭他哭了。
這個男人因爲我而哭了。
心裡翻江倒海。我努力扯出一抹笑來:“我……沒事,別擔……心。”
他應該是不想我看見他哭了,低着頭手動了動。我知道他在擦拭眼角。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來,眼角果然有點兒溼潤。他摸了摸的我臉蛋,柔聲說:“我去叫醫生。”
他出去叫來醫生,爲我做了一遍檢查。之後他跟醫生在門口說了一會兒話。我也聽不大清楚是在說什麼,反正過了好一會兒傅容庭才推門進來,給我倒了一杯水喝,又拿棉籤擦了擦乾裂的脣嘴,一切動作都挺輕的,就像是一片羽毛落在脣上,之後他在牀邊坐下來,見他臉色不好,我緩和了一點,扯着嘴角問:“怎麼了?醫生都說什麼了?怎麼這幅臉色。”
“沒什麼,醫生只是讓你好好休養。”他抓着我的手,眼睛看着我說:“老婆,對不起,我來晚了。”
“一點兒也不晚,我的命不是還在嘛。”我語氣故作輕鬆的說,想起蘇姍最後在我耳邊說的話,我心裡憤恨無比,也不知道傅容庭會把他們怎麼樣,但好像傅容庭沒打算跟我說。
他爲我掖了掖被角,滿眼疼惜道:“再睡一會兒,剛醒來,別太說話了。”
雖然剛醒來,其實我也是腦袋也是昏沉的,還是很想睡,點了點頭,我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第一次我醒來時是下午,當我再一次睡醒,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病房裡擠滿了人,睜開眼睛,看到的全是人臉,一張張臉上,充滿擔憂與欣喜之色。
傅容庭,老夫人,楊歡,初夏,連成傑跟蕭寒都來了,就連沈晨北,也來了,傅容庭沒把沈晨北趕走真是奇蹟。
大家肯定是擔心壞了,睡了一個禮拜,不知幾次在死亡邊緣上掙扎。
眼睛掃過一張張的臉,心裡感動無比,楊歡激動的抓着我的手:“妞兒,你快把我們都給嚇死了。”
老夫人雙手合十,朝着空中作揖:“菩薩保佑,小笙啊,你可算是醒嘍。”
連成傑神色擔憂,眼裡帶着疼惜,溫聲重複說:“樓笙,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蕭寒自責道:“樓笙,這次都是我的錯,早知道我就不讓你一個人走,不然也不會險些沒了命。”
“蕭寒,不怪你,跟你沒關係。”
蘇姍要對我下手,總會找到機會。
沈晨北囁喏着嘴角,好似千言萬語,卻終是一句話沒說,但他的眼神裡的東西,我看得透透徹徹,他也是自責那晚沒送我,心疼跟悔恨在他眼裡交織着。
每個人一一說過看過之後,傅容庭下逐客令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當着衆多人的面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對着我滿眼柔情,轉頭看向他們,臉上神情就是淡淡的了,淡然地說:“我老婆剛醒過來,需要休息,人太多了,也不利於她的休養。”
言下之意,大家都識趣的走吧。
人多確實不利於養病,老夫人說:“小笙,你好生休息,想吃什麼跟奶奶說,奶奶這就讓人做。”
我點點頭:“嗯,奶奶,我知道。”
其實他們都不想離開,但也只能識趣,一一說了要我好生休息的話,他們也就回去了,病房裡最後只剩下傅容庭,他將鬍渣都給颳了,顯得精神了些,看着也不那麼頹然了,輕輕擡着我的肩膀,在我背後放了一個軟枕,左右兩肩都是傷,也好在昏睡了一個禮拜,不然指不定怎麼疼。
想到蘇姍那晚的陰狠,我可是在生死邊緣上走過一回的人,若是傅容庭晚來一會兒,我這命就交代了。
傅容庭從家裡帶來了補血粥,一勺子一勺子餵我,吃了一會兒,我看着他,很是平靜地問:“蘇姍現在怎麼樣了?”
憤恨之餘,其實是平靜,蘇姍在我身上落下的每一刀,我都會雙倍還回來,但這不在聲色上,而是在行動上。
傅容庭語氣比我更加平靜淡然,回了我三個字:“命還在。”
心底微微一驚,命還在?
我的驚訝不是因爲傅容庭將蘇姍的命留着,沒下死手,而是他說這句話的冷冽平淡,好似不是在說一條命,而是在說今天的天氣還不錯,之前不管蘇姍做什麼,他沒放在眼裡,不動聲色,但蘇姍有什麼事,他做不到像陌生人一般漠視,而現在,蘇姍的命此刻在他眼裡,好似只是一隻螞蟻的命。
雲淡風輕的語氣裡,帶着殺氣,帶着一股讓人心寒透的冷。
命還在,那就說還剩下一口氣,至於身上受了什麼傷,那可就說不定了,但我想,傅容庭絕不會輕饒。
而我如果沒有醒來,蘇姍絕對爲我陪葬。
被拋入河中時蘇姍在我耳邊說的話在腦海裡縈繞,我攥緊了被單,說:“把她的命留着。”
我孩子的命絕對會讓蘇姍陪葬。
“好。”
我沒喝幾口粥就喝不下了,傅容庭將碗放在桌上,扯了紙巾替我擦嘴脣,我的手現在根本無法擡起來,動一動都能扯動傷口。
想到臉上的傷,我讓傅容庭給我拿一面鏡子來,還好,我這臉不是疤痕體質,在我昏睡的這段時間,臉上的傷已經結痂,等再過點日子也就沒事了,我心底鬆了一口氣:“這臉要是給我毀了,我定在蘇姍臉上劃個十刀八刀。”
傅容庭深邃的眸子裡含着疼惜,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着我的臉蛋,薄脣半抿:“我已替你還了。”
我錯愕,傅容庭竟然會在蘇姍的臉上動刀,我不由得好奇:“傅容庭,你到底把她怎麼了?”
“你先養傷,到時你就知道了。”他將手收回來,眼底一片冰裂:“誰敢動你一毫,我絕不會只傷對方一分。”
心底動容,我笑了笑:“我相信。”
其實我們說來也是同類人,別人不犯我則已,但要犯我,並且想要我的命,還想讓我留着對方的命嗎?
現在是有法律管着,但每年多少無頭案?
有傅容庭在,想弄死一個人,只是做與不做的問題。
傅容庭已經在醫院裡待了一個禮拜,公司那邊一直都是楚天逸跟傅振華管理着,琳達打了一個電話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傅容庭面色凝重,掛斷電話後,他讓我好生休息,讓護工來照顧我,自己便去了公司。
傅容庭前腳沒走一會兒,沈晨北進來了,他原來一直沒走,就等着傅容庭離開。
在他剛纔一個字沒吭聲我就知道他一定還會再來,經歷過生死,一些恩怨就看淡了許多,我讓護工先出去,沈晨北坐在之前傅容庭坐過的位置,他的眼裡透着餘悸:“若是知道你會出事,那天我就是拽也要把你拽上車。”
沈晨北很悔恨自責,就連多年之後,他也曾這樣對我說過,他說此生最後悔的不是沒在最初對我坦白,不是在後來爲我雙目失明,而是在蘇姍將我帶走那晚,他沒有強硬起來,將我拽走。
因爲在那天,我的命差點栽在蘇姍手裡。
在他認爲,我的命就是在他的猶豫中差點沒了。
我淡笑着說:“沒發生的事,人永遠無法預知,若是你硬將我拽上車,說不定我還會跳車。”
沈晨北一時啞然,他知道我這話只是在安慰他,我這麼惜命的人,怎麼會幹跳車這樣的蠢事。
他擔憂着,目光看着我的傷口處:“你的傷確定沒事?”
“沒事,醫生說養幾天就好了,就是長新肉有點癢。”
其實醫生具體說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傅容庭那話也好像是在敷衍我,不過我現在感覺傷口除了癢之外,也沒什麼異樣。
昏睡一個禮拜醒來,聽着挺嚴重,是將他們擔心壞了。
“沒事就好。”沈晨北目光森然的說:“以後我絕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在沈晨北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知道,我可以懷疑沈晨北說的任何事,做過的任何事,甚至強硬將丫丫留在身邊,但不能否定,他對我的心思。
他將丫丫留在身邊,就連我想看丫丫也得必須他在身邊這些要求,我知道是爲什麼,所以那天我憤怒沈晨北得寸進尺,更多的是不想沈晨北越陷越深,因爲我給不了他任何東西,迴應不了他任何情,不只是因爲他是沈晨南的弟弟。
“我也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我可是死過一次的人,肯定惜命。”我故作輕鬆的說:“這段時間丫丫只能由你照顧,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