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威火燒屁股般的跑回到正廳,正翻看古書的趙書恆見他這樣,皺起眉頭,忍不住數落的說道:“這般慌張,後面有黑熊追你?”
“不是……”想起方纔與春濃接觸的手感,他更是支支吾吾,不肯說話。趙書恆搖搖頭,也不再追問,主僕二人心事重重,倒是誰也懶得去關心對方心中所想。
江神醫的藥送來四日,杜如月已經能夠自如的行走,每日在花園中精剪樹枝,替丫鬟擦擦雕花木椅,雖然所到之處總是被拒絕,但好歹也能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讓她不那麼愧疚。
“明日,我要出去轉轉,不知……”
杜如月臉頰上的傷痕已經減退到看不見的程度,趙書恆心中長舒口氣,聽到她的話,連忙攤開手,點頭說道:“在京城這段時日,子謙兄暫且住在這裡,倒像是自己家般,無需拘束,若是出去沒有人照應,喊着馬威便好,不用來與我說……”
“就不勞煩馬公子了!”杜如月淡淡的扯開笑容,卻讓趙書恆看到心砰的跳動了一下。即便是束冠如此清秀的男兒裝,也能夠撩人心絃。
午後,杜如月與春濃出門,看着繁華熱鬧的京城街道,滿眼都是新奇。胭脂水粉琳琅滿目,街邊小販叫賣的髮釵做工精緻,就算那水袖羅衫裙看上去也針腳細密,春濃忍不住的小聲說:“小姐若是穿上這些,定然會美得如同天仙般!”
“春濃,你倒是注意些,我們如今怎能看這些……”
雖然杜如月倒是也喜歡,卻不敢將目光停留太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可她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夠分心!一路向西,不出三炷香的時辰,兩人便來到皇宮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杜如月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小姐,這是哪兒啊?”
春濃有些不解,伸着脖子打探着,可杜如月卻篤定的邁出腳步,說:“報名科考的地方……”
聽到這話,春濃嚇得瞪圓了雙眼,才發現,周邊倒是全然沒有攤販擺設,反倒是排起長隊來!
“小……公子,你真的要這樣做嗎?”春濃擔憂的左顧右盼,拽扯着杜如月的衣角,漆黑眼眸中皆是擔憂。
招募處來往人羣衆多,面黃肌瘦的書生、僕人包圍的公子哥,瀟灑的遞上名帖,滿眼期待的離開。春濃盯着官員擡頭打量杜如月的眼神,連忙扯着她躲在街坊衚衕的角落裡。
看見她腦袋上都是冷汗的模樣,杜如月嘆氣,道:“春濃,我們沒有旁的選擇,天降這條路給我,我怎能放手,任它從眼前溜走?”
“可若是讓聖上知道,這可是欺君之罪,要砍頭的!”
春濃眯起眼睛,伸出雙臂擋住杜如月面前的路,咬着嘴脣,說道:“我知道小姐此番來京城之中,是爲了救老爺,可冒名科舉是大罪!我們不如回到府中去找趙公子,說不定他有辦法啊!”
“趙公子與我們非親非故,能收留你我二人暫住便是天大的恩惠,我怎麼能將他
牽扯進來。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幫我擺平,我該如何報答?”杜如月不是沒有考慮過春濃的話。
這幾日,她在府中,從小廝與丫鬟對趙公子的恭敬態度,以及這府宅處處那般奢華的佈置上,便知道他身份定然尊貴。只不過萍水相逢,一而再,再而三的祈求,不是她杜如月的行事作風,能依靠自己,便非要拼一把纔好!
“可若是被發現……”春濃本不是膽小之人,可從古鎮縣進京,途中巧巧便那般慘烈的離世,留下眼前一灘紅殷殷的血跡,總會讓她噩夢連連。杜如月理解她心情,握着春濃的手,輕拍着說道:“難道,你要我在這京城之中,等到爹爹的死訊嗎?”
杜如月淚水忍不住充盈眼眶之中打轉,她緊緊的咬着嘴脣直到變得蒼白沒有血色,“爹爹爲我,被李縣令那豬狗不如的人渣關入大牢,肯定受着比我當日還要重的嚴刑,我若是再拖下去,怕回去只……”
“今日,不管你如何攔着我,我都要去報名科考,到天子面前爲爹爹申冤!若到時候,當今聖上真的是昏庸如此,不辯青紅是非,我便也無憾!到九泉之下陪爹爹便好!”
杜如月說完,用力推開春濃,走到招募處將名帖放下,又掀起袖口將名字寫下,看着那未乾的筆跡,春濃垂眸在心裡默默祈禱着,若是在天的神仙有靈,保佑小姐能夠事事順遂吧!
街角處不遠,馬威看到她們的行動後,也握着腰間長劍轉身回府。
“你說,她去報名科考?”
趙書恆驚訝萬分的擡頭,看到馬威也緊鎖眉頭有些不解的模樣,“你曾說,她上京的目的可能是爲父申冤?”想起當日他打探出來的消息,趙書恆算是理清一條線索,眸中皆是讚賞之色。
身爲女子,能夠有如此的魄力,便是頂着誅九族的風險也要直達天聽的申冤昭雪,看來自己終究沒有看錯她!馬威呆愣愣的點頭,卻還是沒有聯想到這層,憨厚的撓着腦袋,說:“公子,你已經想通了?我還……”
“我若是與你一般,你倒是公子了!”
趙書恆打趣的用手中扇柄敲着馬威的腦袋,微微有些用力,馬威吃痛的揉着被打的地方,說:“可需要我暗中安排人手,去幫助杜小姐?”
“科考,如今皇上這麼重視,你如何暗中插手?倒是比我厲害了!”趙書恆搖頭的盯着馬威,重新審視着自己爲何找到如此蠢笨的貼身侍衛,“我相信,她會憑藉自己的能力達成心願的!”
聽到外面響起的腳步聲,趙書恆立刻打開手中羽扇,故作觀賞的模樣,看到從門口經過的杜如月,她視線掃射進來,與趙書恆四目相對,卻也只是微微頷首,行禮,便離開,並未進來。
“杜小姐她還真是……”馬威替趙書恆有些不滿的說道,腦袋上相同的地方卻又重新捱了一下,不解的回頭,“你下次在她面前注意些,若是喊出杜小姐,我就把你這條小命給送到後山去喂野熊!你看我是否能做得出來!”趙書恆的威脅,讓馬威打了冷顫。
科考無非是四書五經,杜如月在府中時,爹爹並非恪守古板,通融她由着性子去看過幾本,腹中也算有所底氣。可其餘那些,她該如何是好?今日城門處報名之人,都是寒讀幾年,自己短短時日如何能夠比得上?
雖說如今已經報名科考,可若是與那些寒窗苦讀的學子同場比試,她倒是真沒有幾分勝算。此刻纔來忐忑,杜如月擰起眉頭,拽着手指,焦慮的在院內來回踱步,春濃在旁看到她這樣,也是無奈的說道:“我不是勸小姐,不要這般莽撞嘛!”
“如今可好,若是曠考,更是麻煩呢!”
春濃抱怨的說道,她與杜如月相依爲命,雖說名義上是主僕,可更多時候便直接無所畏懼的說出些許以下犯上的話來!即便是在府中,她也是這般性子,總比巧巧要來得忠言逆耳些。
“可我除卻這條路,沒有任何選擇!”
杜如月雖說也有些後悔,但卻還是咬着牙,想着辦法。
爹爹不能夠等着她太久,春濃嘆口氣,將籃子中採回來的花瓣醃製成蜜糖,瞥着樹下站定的杜如月,雖說穿着男兒郎的長袍,卻掩飾不住瘦小的身材,粉嫩雕琢的耳垂上雖說不顯眼,但知曉的人就能夠看出的孔洞,這樣是如何瞞住衆人視線,成功走到今日的!
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理解,想來也是一件幸事吧。
“且不說,小姐到時候是否能夠過五關斬六將的贏得金殿受封,就說到時候要與那負心人同朝爲官,他會替您瞞着嗎?”春濃雖說只是丫鬟,但卻因爲不在事中,考慮的倒是會比較全面,“他若是金殿上戳穿您,該如何是好?皇上盛怒之下,未聽,便……”
處斬麼?杜如月僵硬的站在樹下,她走投無路,卻發現眼前一片漆黑,處處死局。難道天意讓他們杜家就在這種情況下消亡嗎?明明他們與人爲善,從未欺人,更是從未作惡!
“杜公子,我家公子說,你在府中不能隨意出去走動,怕是會心中煩悶,便讓我送來些許書籍,讓你看看解悶!”馬威抱着一摞擋住視線的古書,走到院落中央,放在地上,揉着有些痠痛的腰,說:“我們公子平日倒是也不願意看這些,只有當初府中小廝科考的時候,留下的這些。”
春濃瞪圓了眼睛,湊過來,仔細看着那些書本,眼裡盡是疑惑的說道:“你們府中的小廝還能夠科考?且是考上了?”
“啊?啊……是啊,我們公子經常勸誡府中小廝,說是一輩子在府中做事,便不是什麼爲祖輩爭氣的事情,便鼓動府中的人去科考。倒是有很多人看這些書,最後成爲縣令的!”馬威說起瞎話來,臉色漲得通紅,但卻因爲皮膚黑如炭火,也沒有被春濃他們發現。
話又說回來,趙書恆派他過來送書,那些說辭,馬威背下來的時候倒是都忍不住的想笑,府中的家丁別說是科考,就算是從府中出去的心思都沒有。編出這樣的謊言,還要馬威去提點府中家丁,讓他們在遇到春濃時,別說漏嘴,真是勞心勞力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