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濃扶着杜如月在前面先行離開,柳師爺與仵作在後面跟隨着,仵作有些好奇的看着那消瘦的背影,似乎肩膀盈盈一握便能捏得粉碎,這般病弱書生模樣的人,竟然會是知府。“這些年來,我在知府身邊做仵作,可從未聽到過大人對我言謝過一聲,今日也算是長了見識,受寵若驚啊!”
“這位大人是能夠真心實意跟着的,待會兒好生說說細節,切勿耽誤了大人的事情。”柳師爺回頭眯起眼睛看着仵作,仵作便趕緊低聲的應下來。這模樣,看上去他對於柳師爺的畏懼之心更是多幾分吧!春濃見到自家小姐那像是紙張般泛白的臉色,也是心疼的夠嗆,埋怨的說:“那種地方,師爺爲何要讓你去!”
杜如月聽見這話,也是低頭認真的說:“我身爲知府,這種事情若是都要避開,又如何能夠讓百姓信服,做父母官!”春濃見到自家小姐那麼嚴肅的模樣,也是不敢再出言說什麼,只得安靜的在旁邊跟着,一聲不吭。
大堂內,仵作在下面站着,將手中準備好的狀紙遞了上去。杜如月翻看着的時候,他也是輕聲的在提醒着解釋,說:“這屍體是村頭破廟中發現的,當時已經無法辨認,驗屍後方才發現應當是二八年華的女子。骨頭如今已經變得漆黑,可見生前應當是先中毒,後被分屍丟棄!”
“她身上沒有可以辨認身份的物件,不過是在髮絲後面找到了這蝴蝶樣子的髮飾,是用金子打造的,理應價值不菲!”仵作從這屍體身上能夠發現的所有身份信息,都交給了杜如月,看到那茫然的毫無頭緒的案件,杜如月也是滿頭霧水。柳師爺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這樣的無頭案,每年州府內都有百十件,大人也不用放在心上。”
杜如月聽到這話,擰起眉頭,看着柳如是,說:“這活生生的少女變成這副模樣,甚至是被拋屍荒野,無人問津!甚至是家中的人都不知道她究竟如今是死是活,你讓我就這樣放任不管?這樣不是愧對皇上給我的官職?我更是愧對自己的良心!”
“可大人,你就算是如今想要破案,卻也沒有什麼頭緒啊!”
柳師爺知道杜如月的性子,可是如今眼前擺着的,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憑藉這簡單的幾句話,就推斷出兇手到底是誰。杜如月思考半晌,起身朝外面走去,對春濃說:“走,我們去破廟看看!”柳師爺聽見這話,也只得無奈的搖頭,讓仵作跟在後面。
這女子倒是也剛烈的很,但凡是遇到事情,都要一股腦的投身進去,後路都不給自己留半分。柳如是搖頭,卻也只能夠跟在後面保護着。村頭的破廟,原本香火很旺,村子裡面的那些婦女都紛紛來這裡求子,但凡是誠心的,後來肚子也都有着動靜,一時間,這廟很靈驗便傳開來。
可後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一家人在這裡求了很多香火,卻後來子嗣夭折。明明不管廟什麼事請,可那家
人蠻橫不講理,帶了一批人前來,將這廟砸的七零八落。從那之後,這廟便漸漸沒有人來,偶爾有人經過,也不敢擅自靠近,就怕沾染了晦氣。久而久之,也就變成如此破敗的程度。
“別跑,站住!”杜如月剛擡起腳邁入破廟中,便看到一個人影嗖的離開。她趕緊出聲喝住,可那人撒腿就跑,更是快。正當杜如月一籌莫展的時候,柳師爺已經輕功點地,飛身跑到那人身邊,拎着脖子便回到杜如月的面前,手重重一甩,將他踩在地上,說:“爲何要跑?可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小乞丐擡頭,痛的齜牙咧嘴,卻還是嚷嚷着,“你們爲何要抓我?憑什麼要抓我?我要去報官,你們放開我!”小乞丐喊着,卻逗笑了杜如月,她剛想要俯下身子,卻被柳如是給攔住,說:“不可!若是他手中有什麼兇器……”
“放心吧,他若是有兇器,不是還有你麼?”杜如月調侃着說道,柳如是在自己身邊也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從最開始他那般狠毒的直接將舌頭拔下來的模樣,而後到今日這功夫看上去也不比趙書恆差,“你不是要報官麼?那若是有什麼委屈,便直接跟我說吧,畢竟你若是鬧到了大堂上,也仍舊是要與我說的!”
小乞丐聽見她的話,瞪圓了一雙頗爲清澈的眼睛,仔細打量着杜如月。
“我不是壞人,我是你想要找報官的那知府大人。”杜如月彎起好看的眉眼,用手中的絹帕輕輕擦拭着他臉頰上那贓物的痕跡,說:“你爲何要見到人就跑?這破廟,你已經住了多久時間?可曾見到過什麼可疑的人?若是有,你便與我說!”杜如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幾分,不要嚇到這小乞丐。
他看上去也只有十幾歲的模樣,難道終日住在這破廟中?杜如月將視線投給後面的破爛房間,若是下雨肯定會潮溼異常,裡面連做飯的地方都沒有,看到孩子身上已經變得破衣婁嗖,幾乎只剩下一層皮的樣子,杜如月心中有些難受,便拽着小乞丐的手起來,說:“你放心,今日便是先跟着我回到……”
“大人,不可!”柳師爺出聲阻攔,聽到這話的杜如月回頭,蹙起眉有些不滿的模樣,柳如是卻沒有半分退讓,指着旁邊的空地,說:“可否請大人借一步說話?”杜如月知道他雖然有些時候與自己的處理方式不同,可卻也是忠心耿耿的站在自己身邊的人,總歸還要聽幾分,便也隨着他走了過去。
站在旁邊樹林下,柳如是說:“大人可是想要將那小乞丐帶回到知府府邸中?”
“沒錯,怎麼不妥?”杜如月本來就一肚子的火氣,說起話來也多了幾分生硬。柳如是並不在意,不過是淡淡的說:“前陣子,大人將那住在城外的大娘接到府中暫住,我並未阻攔,因爲當時需要那位大娘去煽動百姓來聯名上告李縣令父子。可如今,這不過是區區一樁人命案,你便是
將路邊遇到的小乞丐帶回到府中,你可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杜如月不理解的看着柳如是那般嚴肅的臉龐,問:“ 能有什麼後果?”
“如今的知府府邸,並非是往日的杜府。你的身份是知府大人,朝廷命官,並非是原來可以樂善行事的杜公子。若是總將這般流落在外面的難民收留在府中,以後知府門口便會成爲難民聚集的地方,雖然這能夠體現出你善良,將百姓放在心上,可若是有心之人,混雜在其中,你的安危如何保障?”
柳如是認真的說道,字字句句都讓杜如月無法反駁。
“況且,知府府邸有多大?又豈能夠將所有的百姓都容下?你今日收留一個小乞丐,明日便是有兩個小乞丐上門!你若是不收留,人們便是會在背後唾棄你,說是你假仁假義,更是沒有將心思放在百姓身上!本來是好事一樁,最終卻會成爲別人謾罵你,說你不夠爲官的理由,你可願意?”
杜如月並沒有想到這層意思,她有些瞠目結舌的看着柳如是,喃喃的說:“事情竟然真的會變成那副模樣麼?我不過是想,這小乞丐的年紀還小,他若是繼續留在這兒生活,怕是也不能夠活幾年歲月……我於心……”後面的話,杜如月沒有再說出來,畢竟她知道,官場上的人心險惡,並不是自己如今能夠參透的。
“這小乞丐說不定能夠知道關於屍體的事情,我府中還空着,我先帶回去安置!”柳師爺會這樣說,是杜如月沒有想到過的,她有些慌張的擡頭看着柳如是。被她這樣的眼神盯着,柳如是有些尷尬,也是別過頭去,將視線看向其他的地方,說:“在大人的心中,我可是殘暴的不通人情?”
杜如月沒有否認,只是牽強的揚起嘴角,呵呵的笑着。
“我府中沒有人會多言,我不過是說自己從外面撿回來的下人就好。等我將他梳洗乾淨,再帶到大人面前問話!”柳如是說完,走到小乞丐的面前,提溜着他的脖子,就要朝城中走去。看到小乞丐的腳已經懸空,胡亂的踢着,眼神求救的看向自己,杜如月也是走過去,將他從柳如是的手中給放下來,說:“你不用害怕!”
“雖然這位公子看上去有些面兇,但卻也是好人。只不過是脾氣有些暴躁,你可千萬不要惹怒了他,不然就算是我都救不了你!”杜如月當着柳如是的面就這樣開口說道,也惹得他尷尬的咳嗽兩聲,對仵作說:“你進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落下的線索!”
仵作連連偷笑着點頭,跑了進去。
半日後,柳如是帶着小乞丐來到知府府邸中,看着打扮成書童模樣的小乞丐,也是露出燦爛的笑容,過去摸着他的頭,溫柔的說:“果然像是他人般!這般俊俏的模樣,長大不知道會惹得多少女子哭呢。”杜如月說出的話,小乞丐並不太懂,他只是用力的搖頭,對着她說:“我不會讓大人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