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眼見雷都頭就要動手打人,朱都頭急忙攔住他,道:“雷橫兄弟息怒。白勝這小子平日裡還是挺不錯的,怕是他今日真沒帶錢——白勝,還不趕緊給雷都頭賠個不是?”
雷橫?
插翅虎雷橫?
聽到這個名字,白月生心中一跳。剛纔他就已經在猜測這倆人的身份了,但在他心中,梁山好漢都是響噹噹的英雄人物,十全十美的正面形象,每個人都是集正氣和熱血於一身的忠臣義士。若不是親眼所見,任憑他怎麼想,都不會想到他心目中的英雄之一會是個這麼不近人情的冷麪貨。現在聽朱都頭叫出雷橫的名字,那麼,這個朱都頭,想來就是美髯公朱仝了!
作爲一個連小品都沒導過、實際身份連羣衆演員都算不上的“導演”,白月生如此近距離見到歷史上的兩位梁山好漢,本該激動無比才是。但現在,他心裡半點激動的感覺都沒有,因爲這兩位的實際形象距離他想象中的英雄作風實在是相差太遠太遠。
“小人給雷都頭賠罪了!”事到如今,白月生只能做出一副誠心誠意委曲求全的樣子,心裡卻是相當不滿,穿越就穿越吧,還得負責給白勝擦屁股!
“不行!”雷橫冷哼一聲,道:“你剛纔不是說,你今日的飯食還沒處着落嗎?走!俺今日便管了你的飯!”
“謝雷都頭!”現在已經是半下午,白月生滴米未進,正爲吃飯發愁呢,就來了位請客的。看來這雷橫雖然臉上的表情有些單一,其心靈還是比較美麗的。而此時,朱仝的行爲作態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剛纔還那麼平易近人,一聽雷橫說要請白月生吃飯,頓時就不樂意了,板起臉道:“算了算了!白兄弟自有他吃飯的地方。”
“朱仝這人性太次了!怎麼這麼小氣呢?”白月生心裡嘀咕着,對朱仝的好感頓時降到了低谷。但轉念一想,又瞧這二人公服打扮,白月生方纔明白雷橫的意思。雷橫想請白月生吃飯是不假,但吃飯的地點肯定不是酒樓,而是牢房!
果不其然,但見雷橫冷笑道:“好生跟在俺身後。你若是敢跑了,俺定叫你在鄆城縣混不下去!”
“都頭”的級別,相當於縣公安局副局長,其上司是縣尉和知縣。縣尉相當於公安局局長。
雷橫這樣一個縣裡的大人物說出這種狂妄的話,白月生對他欺負自己的能力並不懷疑。但讓白月生不解的是,這兩位鄆城三把手,至於混得這麼悽慘麼?悽慘到靠敲詐賭徒爲生的地步?
如果白月生知道他周圍都是些什麼人,他就不會產生這種想法了。他不知道,那位華服公子是本縣首富馬員外家的長子,整個山東有一半的私鹽買賣掌握在馬家手中。旁邊一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是哲宗朝濟州知府的長孫。另有一位黑髮黑鬚的老者,是鄆城縣東十里外清安寺的方丈,他戴的那副假髮,價值五百兩白銀,是用處女隱處的毛做成的。而那個酸味大漢,真實身份是丐幫八袋長老。其餘幾位,更是各有身份,雖然其貌不揚,但或多或少都有些來錢的法子,而這些法子或多或少都跟“正當買賣”沾不上邊兒。
這所院子雖然破敗不堪,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進來的。除了這些爲數不多的賭徒,敢公然走進這裡的,也只有朱仝和雷橫這兩條大地頭蛇。
這兩位,是整個鄆城縣的爺。而已經死去的白勝,只不過是一條小小的南街的爺,況且白勝有“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的把柄被這兩位抓在手裡,平日裡見了這兩位,孝敬他們都來不及,更何談腆着臉跟人家說“記賬”這兩個字?
所以對於白月生的表現,雷橫很生氣,打算給這不懂事的小子嘗一些苦頭,任憑朱仝打圓場、衆賭徒求情,都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於是,白月生只能把銀子還給酸味大漢,乖乖地跟在這兩位地頭蛇屁股後頭,隨着他倆到處轉悠。轉了大概有半個時辰,雷橫一路上緊緊皺着眉頭,此時似乎是忍不住了,轉回頭對他身後的白月生道:“白勝,你洗個澡你能死過去啊?”不等白月生露出慚愧的表情,一股暖風猛地吹來,吹過白月生,將他身上那股數年純釀的味兒一股腦兒都送到了雷橫鼻子裡。
“阿!阿嚏!阿嚏!阿嚏!”猛然間“暗器”襲來,雷橫在毫無防備間中了招,連打了三個噴嚏後,頓覺缺氧,便下意識長長地吸了口氣,把暖風送來的餘味絲毫不落都吸進了肚子裡。這下可好,便見這位爺身子一搖,步子一晃,眼神凌亂,差點兒就沒站住。也虧得他身強體壯,這要是換了別人,早暈過去了。
朱仝看在眼裡,用手捂着嘴巴和鼻子,渾身顫抖着嘿嘿直樂:“我說,雷橫兄弟,你要把這麼一位弄進去,牢裡那幫人,連犯人帶獄卒還不都造了你的反?”
雷橫糾結了。
糾結了一會兒,才說道:“不行不行!俺不管他幾天飯,心裡不自在!——走,俺先帶你洗個澡去!——便宜你小子了!”
不遠處就有個澡堂。
半下午,正是生意好的時候。
雷朱二人把白月生帶到澡堂前,雷橫捏着鼻子,道:“去!洗澡去!洗完了到牛家茶樓報道!”
對於洗澡,白月生自然是求之不得。這一天下來,身上早癢得不行了,他都不敢數自己的身上到底有多少跳蚤。雖然渾身發癢,但時時刻刻又沒個僻靜處讓他抓癢,也只好忍着。現在有人請他洗澡,這恩情簡直不亞於救了他一命。
白月生迫不及待走進澡堂。
但剛一進門,就看見兩個光膀的小年輕離他遠遠地站着,手裡各抄着一條又粗又長的木棍,威脅白月生道:“出、出去!再往前走一步就打你啊!”那模樣,就跟小孩子嚇唬怪叔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