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忍住拍他腦袋的衝動,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方纔沒聽那酒樓掌櫃的說嗎?日後,只進袁華的蛇,只要百信的帳房,這就是好處!”
對陽笑的不上道,她扼腕不已,便故意板着小臉,邊比劃着,邊很有氣勢地呼喝道:“你,讓人弄兩個大大的活動木板來,一個木板佇立在城外,給那些患病的百姓看,一個木板就掛在咱們大門上,讓城內的百姓都能知道。其上,按各門各府各商家所出的資金排名,供所有人瞻仰。”
她肉嘟地嘴巴一勾,頗有點老奸巨猾地道:“商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讓他們白白花錢,他們自然不幹,但若是花錢打廣告,那就不同了,聰明的人,都會掙着來捐錢。”
陽笑還來不及問啥叫廣告,田蜜就急忙忙地先走了,他沒法,只得先把這事情交代下去,便匆匆追上去。
田蜜說去找藥,這找的非是別人,而是她從前的東家,張老闆。
巧的是,兩人剛踏入得隆的大門,正見得張老闆急匆匆的出來,兩方差點撞上。
陽笑眼明手快,迅速護着田蜜退後一步。
田蜜站穩後,看着張老闆匆忙的神色,不由問道:“東家,你這是?”
張老闆擡眼見是她,驚訝之後,緊繃的神色一鬆,揚起笑容,殷切地道:“姑娘,你回來了啊,快快請進。”
田蜜笑着搖頭道:“不了,我一會兒還有點事,就這兒說吧。”
疫病的事情,張老闆早就聽說了,自然明白她現在很忙。而百忙之中來找他,必是有事了。可是這個節骨眼上有事,他也愛莫能助啊。
田蜜還什麼都沒說,張老闆面上的爲難之色就很明顯了,田蜜耳清目明。自然瞭然,她卻也不點破,自然問道:“東家,可是出了什麼事?”
他猶猶豫豫。姑娘卻如此痛快,這讓他……張老闆老臉一紅,赧然道:“還是姑娘先說吧……若是能幫,在下一定盡力。”
他不先開口,田蜜也不爲難他,如實說道:“東家可還記得上次的調查與贈藥?”
張老闆自然點頭,說道:“當然記得,姑娘當初這一計,可是爲得隆贏來了不少生意,讓我們迅速在得隆站穩了腳跟。甚至有所擴大。”
田蜜點點頭,含笑道:“現在有另一個揚名的機會擺在眼前,東家可有興趣?”
雖然現今已沒那個資本了,但這姑娘的點子若是不聽,心頭着實癢癢。張老闆便認真地道:“願聞其詳。”
“募捐。”田蜜將方纔說與陽笑聽的話再重複上一遍。接着道:“防蚊防蟲的藥粉,製造成本低廉,便是家家戶戶地贈,也損失不了多少。而我們在所贈藥品上打上得隆藥坊的名稱和獨有的標記,如此,每一個接受我們幫助的人,都會記住這恩惠。這日後,說不得,就衝這名頭買藥了。東家可以想像一下,這城內城外多少百姓,若是都認準得隆,那得隆日後。就不消說了。”
張老闆聽着,不住地點頭。
這確實是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若真按姑娘所言去做,他敢保證,這日後。整個德莊就沒有人不知道得隆二字。而名氣有了,還怕財源不廣進?
張老闆心頭狂跳,就等着要答應了,可一想到目前最緊迫那事兒,整個人一下子就焉了,垂頭喪氣地道:“姑娘,老實說,我很想按姑娘說的去做,可奈何——”
說着,他又是搖頭一嘆。
田蜜看着他自以爲小心謹慎地瞟過來的眼神,心下暗自一笑,她也不揭穿,很配合的問:“到底怎麼了?”
張老闆面露憤憤之色,袖袍一甩,恨聲道:“還不是我那遠方親戚,當初借錢時,再三說自己不急着用,叫我隨意花。結果呢!這纔多長點時間?他就說有急用,竟然要我一分不少連本帶利地還給他!還說三日內不還,就要到府衙去告我!還親戚呢,我呸,翻臉比翻書還快!”
田蜜恍然,她當初就說‘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認不到’,遠房親戚什麼的,那就是不靠譜中的典型。果然,現在出事了吧?
“唉!”張老闆連灰塵都沒掃,就那麼一臉頹然地在臺階上坐下,他雙手抹了把臉,揉捏間,眼睛裡猩紅的血絲露了出來,他疲憊地道:“姑娘你也知道,自從你將得隆的名聲打出去後,我們的生意便好了不少。而接的生意多了,產量自然也得提高,原材料也要增加。如此,我們絕大部分的銀錢,都投到裡面了,只按姑娘的意思,留出了足夠的週轉資金,夠日常開銷,哪裡還有那麼多銀錢還給他?”
他搖搖頭,接着嘆道:“可是沒法子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官司打到府衙,吃虧的鐵定是我們,說不得,最後要由官府將藥坊當賣,以抵償債務!到那個時候,我就是徹底的落魄戶,什麼都沒有了。”
最後,他有幾分悽然地道:“我也很想幫姑娘,可如今我自顧不暇,實在愛莫能助吶。”
張老闆這話固然可悲可嘆,可陽笑聽着,卻是不樂意了,他抱着胸,皮笑肉不笑地道:“張老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按我們姑娘的意思?敢情我們姑娘給你出主意還是出錯了?”
張老闆沒想到這混小子會突然發難,他方纔言辭之間,確有此意流露,但露得也很是隱晦,沒想到連這小子都察覺到他意圖了,那姑娘……
張老闆不由擡頭去看田蜜,卻見她脣角始終含着微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明亮,恍若沒聽到陽笑的話般,照常安撫道:“東家且安心,常言道,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是什麼大事情。你就安心準備好各類對付疫病的藥材,到時候,我必提錢來取。”
張老闆頓時明白了,這是在跟他做交易——他免費提供治療疫病的藥物,她爲他解決那鉅額債務。
雖說是無情的交易。可不管怎樣,她終是在生死關頭又拉了他一把。
張老闆誠信實意地拱手道:“多謝姑娘。”
田蜜笑笑,點點頭,不再多言。帶着一臉不情願的陽笑,轉身走了。
而兩個當時人都不知道,得隆這一難,卻是由田蜜帶來的,最後由她出面化解,倒是剛剛好了。
走出得隆那條街,田蜜問道:“笑笑,哪裡有頂尖的木匠?”
“平生街吧。”陽笑下意識地回答後,疑惑道:“姑娘,你找木匠幹嘛?”
田蜜簡單答道:“製作道具。”
“道具?”陽笑懵懂。
田蜜點點頭。一臉淡然地道:“都說青雲街去不得,想必那地方很是了得,沒點道具,怎麼可以?”
她說得淡然,陽笑卻是一驚。驚得差點跳起來。
他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腳步一頓,猛搖頭道:“不行,絕對不行,那可是吃人的地方,姑娘絕對不能去!師傅若是知道我放任姑娘去那等地方,回頭定會剝了我的皮的!若姑娘執意要去。我、我立馬回去告訴夫人去!”
長街上人來人往,陽笑這一頓,讓人差點撞到他身上,田蜜忙拉他到一旁,笑着對那人道歉,等人走後。方看着他,認真勸道:“笑笑,這是目前最直接最迅速的方法。”
她頓了頓,澄澈的眸子裡,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雙眼映着這長街,這長街卻並沒有真正被她放在心上。
她緩緩道:“況且,我也不是去賭錢的。”
陽笑頓時皺眉,去青雲街,不賭錢,那去幹什麼?姑娘剛答應了得隆的張老闆爲他籌錢,卻又說不是去賭錢,這是幾個意思?
陽笑看着自家姑娘堅定的神色,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麼。而正是這份高深莫測,再加上長久以來的信任,讓他有點搖擺了,他掙扎道:“姑娘缺錢,何不直接找師傅?依我看,師傅不像是沒錢之人。若是姑娘開口,師傅哪有拒絕的可能?當初袁華的事,不就是這麼解決的嗎?姑娘何必費這個神,冒這個險呢?”
“袁華與張老闆不同。”田蜜邁開步子,慢慢往平生街走,淳透着雙眼,邊走邊道:“袁華性子樸實,又感恩念情,不是那等會出賣朋友的小人。而張老闆此人……”
她頓了一頓,輕念道:“老人家常說‘易漲易落三溪水,易反易復小人心”,張老闆就算不是小人,也絕不是可以信賴的人。你看他剛纔還在言辭間算計我,又哪裡會真的赤誠相待?他向來是感激我的時候感激得不行,一旦有什麼問題,第一個往我頭上扣。你師傅的身份不宜暴露,我又哪敢將他引薦給這等人?”
陽笑深以爲然地點頭,面上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嬉笑道:“所以說白了,還是在爲師傅考慮。”
他腦袋一歪,笑看着田蜜,八卦味十足地道:“姑娘如此爲師傅考慮,師傅他知道嗎?”
田蜜扳着臉,酷酷地道:“他不需要知道。”
說罷,不再理會陽笑,當先向前邁步,辦正經事要緊。
田蜜只是去木匠那裡仔細交代了一番,便當先回了培訓機構,留陽笑在那裡守着,等東西做好就給她送來。
早上發了那麼多帖子出去,再加上袁華打頭的宣傳,那頭腦靈光心思活絡的商戶,都明白了其中的好處,很快,德莊四面八方都響應了起來。
而田蜜作爲倡導者,自然要親自接待這些前來送錢的人。
一直忙到中午,她都沒空閒一刻,午飯,還是譚氏親自送來,監督着她吃的。
這募捐,田蜜採用的是公開形式,她人就坐在培訓機構的大門口,賬本就擺在衆人面前,每來一家商戶,那頭頂巨大的活動木板便會更換一番,上面的商戶和數字不斷變換,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一直到申時正點,陽笑才讓人擡着一些用紅火的綢布覆蓋住的東西回來。
那一直聚集在培訓機構門口,時刻關注着動態的衆人,一見這些紅綢,紛紛都好奇了起來,再見一直穩坐不動的田姑娘,聽那人耳語幾句後,很快站起身來,大家不由更加好奇了。
田蜜讓人代記,仔細交代清楚後,便起身向外走去。
沿路有跟她打招呼的百姓,她都會微笑着還禮,她腳程很快,不一會兒便走出去挺遠。
然後她感覺有點不對。
怎麼身前跟她打招呼的人,都有點奇怪地看向她身後呢?
她狐疑地一回身,便見着身後浩浩蕩蕩一羣人。
這是,幹什麼?遊街嗎?正規合法嗎?有經過官府批准嗎?
她有點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疑惑道:“你們這是……”
被發現的衆人,神色都有點不自在,相互推搪着解釋。
“我們看田姑娘帶着這些蓋着紅綢的東西走,想必是有什麼事情……”
“姑娘可是要去看城外的病患?我們閒着也是閒着,便送姑娘一程,表表心意。”
“這些東西,不是送給城外百姓的。”田蜜聞言,笑着解釋道:“我也不是要出城,只是要去一個地方。”
有那嘴快地多舌道:“姑娘要去哪裡啊?”
想當然的,此人當即被他旁邊的人敲打了,他旁邊的人忙道:“姑娘別理他,姑娘出門做事,哪用得着跟大家報備。”
“是啊是啊,用不着用不着。”
“多謝大家的好意。”田蜜有些遲疑地道:“我要去青雲街一趟,大家一起去,可能有點不太方便。”
衆人卻將她婉拒的語意忽略了,只不可思議地瞪眼道:“青雲街?姑娘要去青雲街?”
衆人相互對視一眼,眼裡的猶疑之色見濃。
青雲街在大家的心裡,真不是什麼好地方。
而面前這姑娘,因爲此次身先士卒不遺餘力地從事慈善事業,形象卻恰好與之相反。
這反差,大得他們有點接受不了。
而偏偏那姑娘神色淡然,似乎對青雲街的惡名,沒有半分反感。
這就讓他們舉棋不定了,難道他們看錯人了?
田蜜並不意外看到這樣的神色,面對這樣的懷疑,她也並未多做解釋,微斂身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至於身後如何,且隨它去吧。
等她將事情做完,便一清二楚了,解釋什麼的,從來都是越描越黑的多,一清二白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