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源覺得便是他再跟在自家少奶奶身邊十年,二十年,腦子也無法跟得上自家少奶奶所思所想。
看起來,謝珂真的生的嬌弱的很。
不管是樣貌還是神情,都十分柔弱,讓人一見便不由得想要心生呵護之意,可是行事……卻越發的酷似二爺了,果斷,犯辣,而且出人意表。
片刻間,程勁已經到近前,他翻身下馬。跪倒在謝珂馬車旁。“少奶奶,幸不辱命。”
車門打開,謝珂的目光從程勁身上掃過,最後定格在那隊十丈外的人馬上。
隨後緩緩笑了,有他們在,那些圍在自己身邊的‘蒼蠅’不管是跟蹤的還是窺伺的,都不得不偃旗息鼓了。“辛苦了,阿勁,讓兄弟們休息半個時辰,然後我們進城。”謝珂的調子算不得激昂,可這話聽在諸人耳中,只覺得心潮澎湃。
終於能進烏水城門了!
“是。”程勁和林長源齊聲喝道。
隊伍一掃數日的頹廢,人人擡頭挺胸,便是連紅葉和香葉小身板也在車中端坐的直直的。
然後謝珂的馬車在層層的護衛中,緩緩動了。
與探子來探時不同,他們人還未至,遠遠的烏水鎮城門已經大開……林長源看的眼睛一跳,他實在弄不清爲何將所有人拒之門外的烏水鎮,爲何獨獨爲自家少奶奶大開城門。
此時烏水城門外十分的喧囂。
城門大開,自然有想趁機混進城的災民。
所以烏水鎮出動了大批的兵士相攔。可以說謝珂一路上便是被災民‘夾道歡迎’着駛着城門的。
待謝珂一行入得城中,那厚實的城門轟然閉合,將那些想要進城討個生路的災民關在了城外,謝珂的心也隨着城門轟然關閉而一顫。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修羅地獄也不過如此了……也許。這裡連修羅地獄都不如,她死過,死後的世界其實並不可怕,至少在謝珂看來,死後是平靜的安詳的。
可這裡,卻永遠是血腥喧鬧的。
謝珂不怪這裡的兵士出手攔下那些災民。若是真的放了那些災民進城。恐怕死的便是烏水百姓了。那些災民已經餓紅了眼睛,可不會守規矩。
燒殺搶掠。無所不敢。
便在這時。一個急匆匆的聲音由遠及近。“姑娘來了,恕在下失禮,竟然不知姑娘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請姑娘恕罪。”不必謝珂開口,程勁已經回道。“先生不必多禮,姑娘必不會怪罪的。姑娘一路舟車勞頓,已是累極……”“請姑娘到在下府中安置吧。在下府中雖然寒酸。好在尚算乾淨。姑娘請,程掌櫃請……”
林長源及達亞諸人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選擇了沉默。
若說達亞這性子,放在以往,必會當下問個明白。可經此一路,他也算是長了見識。這一路的艱辛。還有那些明明前一刻還活着,可是下一刻便倒地而亡的災民,讓達亞感觸良多。
他是真的覺得齊律夫妻救了他們整個北境。
若說糧食。北境比大魏還要缺。可是最終大魏百姓這般落魄,而他們北境竟然能有餘糧。當真是白衣阿郎一人引領着整個北境百姓逃離了死亡。
都說經一事長一智。
一路的經歷足夠達亞長個三五智了……於是他聰明的選擇了緘默。
至於林長源。他本就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一見對方‘姑娘’的稱呼,便知道此事另有隱情,這個時候,他自然不會出來壞事。於是一行人便被引領着,在烏水鎮大街上巷穿梭着。
雖是災年,可烏水鎮內看上去倒是井然有序的很。
開門的鋪面雖然不多,但也不會像途徑的城鎮那般鋪子幾乎全部荒廢。
街上行人很少,這點倒也正常。這種時候,誰還有閒情逸致在街上閒逛,都閉門不出,想着保命呢。
那人打馬走到謝珂馬車旁,林長源悄然向後退了退,將自己護衛的位置讓給了那個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漢子。
能伸能縮方是爲人之本。
林長源可不會因爲對方未理會他而有什麼負面情緒。這種時候,步步驚險,便是眼前這人看上去對自家少奶奶十分敬重。可是誰又知道這人到底是誰?至少對這人,他是即不知根又不知府。
“姑娘怎麼這個時候來烏水?一路上可還順利……”
“先生這問題有些逾越了。”始終走在這人身前一步距離的程勁輕聲道,那人臉上神情微變,隨後很快歉意的道。“在下確是逾越了。這裡的一切都是姑娘的,姑娘想什麼時候來,自然便什麼時候來。”
林長源豎了耳朵聽着這人的話。
對這人所說十分的疑惑。
什麼叫這裡的一切都是少奶奶的?這可從何說起?
“無妨的,所謂國難當頭,匹婦亦有責,這個時候我才最是該親赴險境。這裡的一切都仰仗着先生,說起來,該是我對先生說句‘辛苦’……”這時,車中的謝珂突然輕聲道。
謝珂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調子雖然平靜,可在這寂寥的烏水街頭場起,竟然有種淡淡的,讓人眼前一亮之感。“不敢當,實不敢當,姑娘請,程掌櫃請。”這人因着謝珂的話倒是越發的客氣起來。
隨後的路程變得十分安靜。
這人雖然說家舍簡陋,可是他帶着謝珂一行人進的卻是這烏水鎮最大的宅子。
單從院門那兩尊丈許的石獅子便能窺出一二來。
這兩尊石獅子雕的好生威武,便是連齊府門外的那對也有所不及……林長源眉頭不由得微微一蹙,而程勁則目不斜視,似乎根本就沒看到這些,只一味的走在那人前頭,倒真的一副視察下屬的倨傲模樣。
林長源心中疑惑漸深。
不過他知道此時不是發問之機……“姑娘便往暫且住在客院吧。這客院自從建成,姑娘還是第一個貴客。”那人最終將謝珂一行引到一個單獨的院落。至於隨行的護衛,自然另有住處安排。“有勞先生。”車中謝珂柔聲道。
那人拱了拱手。隨後對程勁道。
“程掌櫃便住在隔壁院子吧,也好和姑娘有個照應,至於餘下的護衛。外院尚有幾個閒置的院子,兄弟們便在那裡棲身吧。”
“任憑先生安排。”程勁也十分客氣的道。
那人笑笑,吆喝着府中下人帶着護衛們去安置。而林長源和達亞數人,則被程勁留下與他同住。這時候那人似乎纔看到林長源,又拱了拱手。
“在下眼拙,此時纔看到這位兄弟……不知這位兄弟?”
“林長源,是隨行的郎中。”程勁開口道。“原來是林兄弟,兄弟能跟在姑娘身邊,醫術自然高明。在下這腿一到颳風下雨之時便痠痛難當,還要麻煩兄弟有時間幫在下看看……”“舉手之勞。”林長源學了程勁的模樣,有禮的回道。
那人笑笑,目光又從達亞諸人身上一一掃過。
達亞等人身上明顯帶着北境蠻族的氣息,那人也不理會。最終以備膳之名轉身告辭而去。
見那人行遠了,林長源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對站在他身邊的程勁道。“什麼人?我心裡怎麼有種戰戰兢兢的感覺。”這人給林長源的感覺十分奇怪,初時他對自家少奶奶似乎十分敬畏,可是隨着進了烏水鎮,那種敬畏似乎漸漸少了。
雖然他不管言語還是動作上,還是十分尊敬的。
可是林長源就是有種這人有些惺惺作態之感。這種人,說不上好與壞,只是若是遇到,敬而遠之方是上上之策。因爲這種人心中是非觀念不重,更多的是恣意而爲。
也許前一切他還敬你,下一刻便會翻臉。
“……與虎謀皮,自然戰戰兢兢。”程勁回道。
與虎謀皮?這詞他早上才和少奶奶說過。怎麼這時候便用上了……而且虎?便是那人嗎?
“既然這麼兇險,我們爲何還要入這烏水城門?”林長源小聲嘀咕道。程勁目不斜視,只微微動了脣。“富貴險不求。”
林長源顯然栽倒。
這種理由要不要說的這麼一本正經啊。“……想問什麼,晚些時候問少奶奶吧。”程勁最終道。
林長源點頭。
他自然是要問的。怎麼感覺進了這烏水鎮,似乎更是刀尖舔血呢。
在城外突然看到援兵的興奮蕩然無存,林長源覺得周身冷颼颼的,最終隨着程勁轉身進了他們棲身的院子。
再次見到謝珂,是在晚膳後。
程勁和林長源結伴而來……進了花廳後,程勁身子似乎才一鬆,面上露出苦笑來。“少奶奶,這人似乎不好相與啊。”
此時的謝珂已經梳洗完畢,上身着了一件碧色比甲,下身是湖藍的杭綢百褶裙。頭上簪着幾顆錯落的明珠,看起來比平日多了幾分貴氣,少了幾分嬌柔,可那張臉蛋,便是無論怎樣裝扮,都難掩麗色。
“自然不會好相與。若是好相與,如何守得這烏水鎮?”謝珂不以爲意的道。[第二更,感謝投月票的親,繼續求~~~感覺越寫越血脈噴張,明天墨墨爭取多碼幾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