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裡爆發出了歡呼聲,生態池裡的生命之樹終於不再顫動,那道虛無的裂隙也逐漸彌合,重現輝煌的聖輝。
納賽爾長老知道這裡並不適合說話,便拉着他順着旋梯來到了高臺上,俯瞰着下方巨大的生態池:“怎麼辦?”
赫爾穆特長老面色很難看,閉上眼睛沉思片刻以後,曬然一笑:“沒關係,只要陳璟身中海德拉之卵的毒素,堂娜的任務就完成了。我從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更何況還是一個被災禍母巢吞噬的克隆體。她的腦子本就不正常,所以真正動手的另有其人。”
其實他的第一個懷疑目標就是那個天生邪惡的神燼術小鬼,首先是生命之樹出現問題,其次就是地下冥界遭到未知入侵。
這讓人很難不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
但問題是,他覺得這個小鬼做不到。
納賽爾長老聽到他還有後手就放心了,但他接了一通電話以後,忽然間再次呆滯了一秒,彷彿見了鬼一樣。
“赫爾穆特長老。”
他喃喃說道:“你把科爾也派出去了?”
赫爾穆特長老得意地挑起眉毛:“當然,那是我選中的後輩,當年那是我從西西里島的黑手黨裡親自……”
納賽爾長老打斷了他:“他死了。”
赫爾穆特長老的眉毛抽動了一下,有種裝逼不成反被日的感覺,但他還是死要面子,強撐道:“就算科爾死了,還有坎塞洛……”
納賽爾長老再次打斷了他:“他也死了。”
赫爾穆特長老一口老血憋在心裡。
“沒關係,還有尼洛……”
“死了。”
“不,我還安排了李……”
“也死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死了,全部都死了!”
納賽爾長老的表情很蒼白。
赫爾穆特長老的表情扭曲又崩潰。
納賽爾長老也顧不得身份上的差距,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壓低聲音說道:“現在的事情已經超出掌控了,一旦那裡的秘密外泄,我們誰都逃脫不了干係!第一元老的戒律隊就在河畔附近的廢墟里遊蕩,一旦被他們找上門來,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他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是你安排的,你要親自解決,我在外面盯梢。以你的能力,別告訴我你解決不那個入侵者!”
令人倍感壓抑的沉默中,赫爾穆特長老瞥了一眼實驗室裡來來往往的天人們,緩緩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除非那個入侵者是梅丹佐,否則不管是誰……我都帶着他的屍體來見你!”
赫爾穆特長老轉過身,從升降梯下到了地面,轉身走進了一扇隱蔽的大門,他的右手掌心已經握住了一枚魂刃。
那是一枚古樸的權杖。
納賽爾長老這就放心了。
因爲赫爾穆特長老是第八智慧界的超級強者,掌握着極其罕見的天象震波的命理,再加上研修精深的秩序因子,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是他的對手,除了最巔峰的那幾個人之外。
但如果是他們,大概不會用這種秘密入侵的方式進入地下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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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器裡的試煉者們也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天人,通過秩序因子的能力,能感知到同伴的大體情況。
大概在十分鐘之前,試煉者的數量莫名的銳減,這讓他們每個人的心裡都落上了一塊沉重的巨石,壓迫感極重。
黑暗裡到處都是潛藏的實驗體,有的隱藏在天花板的夾縫裡,也有人蜷縮在狹窄的通風口裡,還有些沉睡在尚未被探索到的培育室裡,簡直就像是一羣惡魔的巢穴,而他們是誤打誤撞闖進來的羊羔。
該死的,從沒有人告訴他們試煉的內容。
沒想到會是這麼一羣可怕的東西。
奔跑在甬道里的試煉者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在心裡做着對應的計算,因爲這些實驗體的戰鬥力有高有低,但綜合起來不至於團滅他們,但剛纔驟然消失的那些氣息,又再沒出現過。
這也太可怕了。
沒人知道,此刻的鹿不二已經殺瘋了。
這座飛行器裡的試煉者,幾乎都是天人組織裡的精英,對於秩序因子的修行也都很精深,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能夠施展出神術體,甚至有的人已經能夠做到開啓第一種概念變化。
簡直就是一羣行走的經驗包。
他如同惡魔般穿行在黑暗裡,逢人就殺。
這些試煉者們往往只聽到了宛若千鳥齊鳴的雷鳴,還沒反應過來敵人在哪裡,就被一道稍縱即逝的電光抹了脖子。
這就是六階霸主的含金量。
殺完人,再用創生儀式復活,回收起源之咒。
然後再殺一遍。
連路過的狗都要挨兩巴掌。
可惜迄今爲止還沒有發現歐米伽的信徒。
鹿不二掌握的創生儀式具備逆轉生死的能力,也就等同於給了他濫殺無辜的特權,畢竟這羣天人的素質都很高,至少可以經過兩次以上的死而復生,是可以循環利用的優質經驗包。
爲了揪出歐米伽信徒,他就只能讓這羣人都去死一死。
實在揪不出來,就全殺了。
等到這件事結束,天人組織自然會帶着這些天人們的屍體請求他將其復活,到時候他就可以獅子頭大開口,再收一波好處。
只可惜,神燼術的修行越到瓶頸就越慢,尤其是最後一道太陽條紋,所需要的神力化命理的數量超出了想象。
如此巨大的經驗值,還是沒有徹底點亮這道太陽條紋。
“雖然神燼術沒能進階,但對秩序因子的操控也是愈發嫺熟了。怪不得武俠小說裡,吸功大法是第一檔的武功,確實好用。”鹿不二所掌握的能力跟吸功大法還是有所差距的,他只是能夠通過創生儀式產出的起源之咒來複制對方的異鬼術,從而縮短修行的時間。
此刻他的大腦裡就像是有千百個人在重複修行,以秩序因子爲根基來統合自身所掌握的體系,無限制地優化技巧。
命理的運轉。
術式的輸出。
異鬼術的概念變化。
黃金武神的獵殺也變得越來越高效,彷彿就是一道疾行的閃電撕裂黑暗,僅用一瞬間便打出絕殺的一擊,集中一點,登峰造極。
高階的進化者交手,就是不斷做減法。
越簡潔,就越高效。
就像是在賭桌上一下子壓下全部的籌碼。
不給對方任何操作的機會。
正因如此低階的進化者在面對比自己更加強大的敵人時往往沒什麼反抗的能力,畢竟在你還在計算着自身的消耗佈置戰術步步爲營的時候,你的對手已經能夠一下子傾注全力把你一擊秒殺了。
二者的層次截然不同。
按照這個理論,壞女人現在應該也是安全的。
解決堂娜用了他一點時間,轉過頭來壞女人已經不見了。
不過以陳璟的實力,不用過於擔心。
海德拉之卵的毒素似乎是慢慢發酵的,一時半會毒不倒她。
除非被歐米伽的信徒襲擊。
此刻鹿不二嗅着壞女人的氣息在追擊,距離大概已經不到五十米了,甬道里遍地都是被碾碎的屍體,蒼白的石塊混合着濃腥的血。
觸目驚心。
黑暗裡迴盪着實驗體的咆哮聲,很難想象他們之前都是訓練有素的天人,接受了改造以後彷彿走向了神性和獸性的兩種極端。
有的如野獸般瘋狂暴虐。
有的如神靈一樣冷漠無情。
沒人知道他們生前都遭遇了什麼。
黃金武神忽然停住了腳步,通體閃爍的電光照亮了黑暗的甬道,閃滅的微光照亮了頭頂上懸掛的警示牌。
隔離區。
一個大型試驗場裡的隔離區。
不用想也知道,這裡藏着什麼變態的東西。
鹿不二要抓緊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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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璟在黑暗裡摸索着前行,十八柄黑刀如游魚般環繞着她,她已經知道毒素在自己的體內發酵,不朽之軀的絕對防禦已經不起作用了,甚至連相關的概念變化也會受到影響。
暗質體也未必能用。
不過好在滅絕師太給她準備了不少聖物,只要不遇上特別變態的對手,哪怕她失去兩種異鬼術,都未必會有生命危險。
但此刻她的心情卻有點古怪,因爲這裡是在隔離區的深處,她暫時還沒遇到襲擊,眼前的黑暗裡一片死寂,像是墳墓。
“根據我的判斷,這艘飛行器存在的時間可能在八千年到一萬年之間,大概就跟第三站點裡其他的地下冥界一樣古老。”陳璟摸索着口袋裡那枚晶瑩如玉的骨骼,到目前爲止她還沒找到資料庫的位置。
這裡到處都是腐爛的屍骨,操作檯也早已經被毀壞了,沒有見到有價值的文件,畢竟天人們交流信息的方式很超前,很少用紙張。
根據現場的一些痕跡分析,陳璟隱隱判斷出了生活在這艘飛行器裡的實驗體們是怎麼存活到現在的了。
這些實驗體是同類相食。
哪怕是進化者,也需要進食。
不吃飯,早晚會餓死。
但這裡的實驗體有的已經極度衰老,不知道被困了多少年了,而這裡又沒有任何的食物,想活下去只能生吃同類。
這讓她感到一陣惡寒。
這一刻,她忽然頓住了腳步。
因爲黑暗裡隱約有聖輝閃爍,一道宛若龍蛇般的粗壯虯結的黑影從天花板上蜿蜒而下,貫穿了堅硬的金屬地板。
這是,生命之樹的樹根!
但是真正讓人感到詫異的並非是樹根。
而是樹根旁邊有個人!
那也是一個類似於實驗體的蒼白男人,赤裸的軀體沒有一寸毛髮,裸露出來的肌膚晶瑩如玉,就像是藝術品一樣。
但卻並不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只會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這個實驗體擁有典型的日耳曼人的長相,唯獨眼睛像是兔子一樣微微發紅,他伸出舌頭舔舐着神樹的樹根,撕咬着乾枯的樹皮,就像是餓極了的難民,動作隱隱透着粗暴和猙獰。
陳璟看到這傢伙的一瞬間就有點想吐,因爲這個實驗體的身邊全都是被肢解的屍塊,淋漓的鮮血遍地都,還有啃剩下的骨頭。
旁邊還有一件染血的白袍。
這傢伙剛剛生吃了一位試煉者!
最關鍵的是,這傢伙啃樹皮!
那是生命之樹的樹皮。
陳璟沒吃過神樹的樹皮,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但從天人組織裡沒人把它當食材來看,肯定不是啥好玩意。
“試煉者?”
那個實驗體扭過頭來,通紅的眼瞳盯着她,竟然開口說話道:“你是自己乖乖過來手術,還是我把你抓住以後,再給你做手術?不,不對……你是天選者?那麼多年了,竟然有天選者下來了?”
只見他摸出了一枚生鏽的手術刀,用舌頭舔來舔去。
很明顯精神狀態不正常。
“你是天選者,那我怎麼給你做手術呢?”
實驗體喃喃說道:“你下來是幹嘛的呢?”
陳璟頭皮發麻,輕聲詢問道:“什麼手術?”
“移植暗質的手術啊。”
實驗體歪着頭,瘋瘋癲癲說道:“姐姐要吃掉妹妹,妹妹就要反過來吃掉姐姐。移植了起源之神的暗質以後,才能成爲天選者啊。如果你沒有成爲天選者,那你就只能留在這裡陪我做算術了。”
算數?
陳璟這才注意到,這裡的金屬牆壁上遍佈抓痕,還有用鮮血塗抹的數學公式,密密麻麻的像是經文一樣,到處都是。
通過字跡判斷,顯然不是出自一個人的手筆。
她一步步後退,詢問道:“你們爲什麼要在這裡做算術?”
這個實驗體看起來瘋瘋癲癲的,說不定能套出話來。
“因爲在別的地方做算術會被殺死啊!”
實驗體露出了一個誇張到極點的表情,看起來是有點害怕:“至上先祖,不……不是那個至上先祖,是另一個至上先祖!不對,到底是哪個至上先祖?反正就是至上先祖,他不允許我們做算術。”
“你是天選者,那你一定很聰明對不對?”
他如同蛇一般在地上爬行,握着手術刀瘋瘋癲癲地說道:“我是算術師,你來陪我做算術好不好?”
轟隆一聲,隔離區的大門轟然墜落下去。
陳璟的後背靠在了冰冷的大門上。
“告訴我。”
算術師微笑說道:“3和4之間,到底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