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到五分鐘之前。
地下實驗室的負一層,鹿不二站在巨大的培養皿面前,亮着太陽光的手指落在了震動的生命之樹上,這個動作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即將給病人打針的醫生,好在已經有過一次經驗,已經很熟練了。
成羣結隊負責安保工作的天人們把這裡裡外裡圍了個水泄不通,名義上是爲了保護他的安全,實際上都是怕他做什麼手腳。
尤其是納賽爾長老,據說這位就是天罰部的第二負責人,不僅實力強大而且經驗老道,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從未離開過半寸。
那個名叫鹿信之的年輕人也站在這裡,看起來是在跟操作檯上的實驗人員交流,實際上眼角的餘光就沒有離開生命之樹半寸,很顯然迄今爲止他們還是沒有打消心裡的懷疑。
但很可惜,沒有用。
學不會神燼術,就看不懂鹿不二在做什麼。
如果他們懂神燼術,那就更好辦了。
事情會變得非常簡單。
“檢測到天神秩序系統,開始接入!”
冰冷的機械音再次在腦海深處響起。
鹿不二感受着神樹的震動,他的眼前再一次光明大作,意識宛若飛昇到了天空中,俯瞰着這座避風港,乃至整個第三站點。
他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超大規模的數學模型,太陽神矩陣的每一道紋路都纖毫畢現,像是樹木的根莖一樣深入到荒漠的沙土裡,在一座座古老的遺蹟裡四散開來,宛若錯綜複雜的網。
接下來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這座避風港的地下。
彷彿意識墜入了黑暗,片刻後再次光明大作。
鹿不二再一次看到了那座虛幻的大門,門後彷彿封印着磅礴的神燼能量,宛若潮水般洶涌動盪,隨時都會突破封印。
這座虛幻的大門彷彿是由無數道太陽暗條編織而成的,就像是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陽光匯聚而成的圖案,光芒交錯的最中心隱隱閃滅着一張男人的臉,一切都跟上一次沒有任何區別。
隨着鹿不二的手再次亮起太陽光,這道虛幻的大門也動盪了起來,那張威嚴的男人面容如水中倒影般扭曲,浮現出了另一張臉。
少女的臉。
巨大的威壓如海嘯般襲來,少女的眼瞳亮起了酷烈的太陽光,就像是黑暗裡的神明俯瞰着凡人,要用神怒的火把你燒成焦炭。
如果是鹿不二還是上一次的水平,大概一秒鐘不到的時候就會在神燼術的較量中落敗,從而失去訪問的資格。
但這一次,終歸是不同的。
“希望別把我的腦子給直接燒壞。”
鹿不二站在黑暗裡,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亮起了炙熱的太陽光,沉睡在意識深處的神明驟然甦醒,黃金瞳閃過洶涌的數據流!
轟隆一聲,虛幻的大門驟然破碎,就像是崩潰的網絡防火牆一樣失去了防禦的功效,浩如煙海的數據撲面而來,淹沒了他的意識。
倘若是過去的鹿不二,很有可能會在磅礴的數據流裡直接迷失,但如今他掌握着強化神經的秩序因子,大腦也已經開發到了相當驚人的程度,不費什麼力氣就能夠識別出有用的信息。
數據過濾,信息篩選,整理歸納,一氣呵成。
他彷彿墜入了一個網格狀的虛擬空間裡,磅礴的數據流像是洶涌的流水一樣從身邊呼嘯而過,有的是深奧的數學公式,也有的是規模龐大的數據建模,當然還有錯綜複雜的程序代碼。
隨着鹿不二的大腦高功率運轉,這座虛擬的空間竟然漸漸浮現出了輪廓,像極了一艘古老的宇宙飛船。
這就是避風港地下冥界的真相!
但這並不是最讓鹿不二感到震驚的。
真正讓他驚愕的,是這艘宇宙飛船的用途。
它並非是交通工具,而是一座監獄!
“監獄?用來囚禁什麼東西的?”
當鹿不二沉浸在數據的海洋裡,準備繼續探究地下冥界的秘密時,四面八方的意識空間驟然碎裂,十倍炙熱的太陽光如同刀劍般刺破黑暗而來,淒厲的裂縫裡彷彿映出了少女神怒的面容!
鹿不二的入侵就像是網絡黑客駭入了對手的服務器,成功突破了防火牆以後再竊取被封存起來的核心數據。
只是沒想到此刻,對手也以同樣的手段發起了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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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棄多年的飛行器裡,陳璟擡起右手釋放出潮水般澎湃的斥力,硬生生轟開了鏽跡斑斑的防護門,進入了一個狹長的金屬通道里。
“這裡好像有點熟悉。”
她扶着額頭,努力思考卻想不起來,但心裡始終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什麼時候曾經來過這裡,但卻被遺忘了。
“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不久之前她曾經參加過第一次試煉儀式,只是在那以後就將其遺忘了一樣,彷彿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像是一個人很難去記得七天前的午飯吃的什麼。
如此的重要的事情竟然會被她遺忘,看起來是這座廢棄的宇宙飛船裡藏着某些駭人聽聞的秘密,只有進入這裡的試煉者才能短暫的發現真相,而在離開以後又會不自覺地將其遺忘。
大概是這樣。
雖然已經忘記了上一次的試煉內容,但她還記得大體的遊戲規則,說白了就是一場大逃殺,只有生存二十四個小時纔算通過。
“這裡允許試煉者臨時組隊,也允許試煉者互相競爭,但底線是不能下殺手。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這艘飛行器裡似乎隱藏着某些未知的危險。上次來的時候,我應該也見識過了。”陳璟右手微動,綁在大腿上的黑刀顫動着懸浮了起來,漂在她的背後。
漆黑的金屬通道沒有通電,觸目所及之處都是一片漆黑,她打開手電筒照明,卻在地上看到了一具具發臭的屍骨。
“有人死在了這裡?”
陳璟認真地嗅了嗅:“有臭味,就代表死了不久。”
這很有可能是上一次死在這裡的試煉者。
“雖然不能對同伴下殺手,但試煉過程中還是會死人的麼?亦或是,有人違背了規則,擅自在這裡殺死了同伴。”陳璟也說不好具體是怎麼回事,雖然她隨時都可以突破第七理性界,但在這個逼仄的通道里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顫慄,似乎前方有什麼東西等着自己。
這鬼地方的面積倒也真大,她足足走了十分鐘才通過了狹長逼仄的甬道,映入眼簾的則是一間廢棄的實驗室。
陳璟看到了鑲嵌在牆壁裡一座座培養皿,玻璃艙壁裡的營養液早已經耗盡了,濃稠的暗質卻沒有失去活性,宛若毒液般蠕動發散。
這一幕看得她有點不適,因爲這種鑲嵌在牆壁上的培養皿有點像是佛教的萬佛牆,但被供奉的卻並非是佛,而是來自遠古的怪物。
咔嚓。
一柄黑刀貫穿了面前的一個培養皿,伴隨着玻璃艙壁的應聲破裂,濃稠的暗質流淌了出來,緩慢地在地上蠕動。
陳璟低下頭,眼瞳裡閃過明亮的聖輝,僅僅掃描了一眼便得出了結論:“起源之神這條進化鏈的暗質,該不會……”
她忽然轉身,在實驗室裡翻找起來,果然找到了一座被暗金樹藤所纏繞的青銅器:“希望這東西還能用。”
這個青銅器很像是那種惡搞視頻裡出現的假到不能再假的文物,因爲它的造型像是瞭如今的筆記本電腦,區別在於沒有顯示屏,也沒配鼠標和鍵盤,電線則是被樹藤所取代。
如今已經徹底熟悉了天人組織的陳璟也知道這東西該如何使用,只見她把右手放在了青銅器上,指尖釋放出了聖輝。
她的意識入侵了青銅器,讀取信息。
片刻以後,她擡起明媚的眸子,低聲說道:“果然如此,這裡曾經是天人組織用來研究實驗體的地方。”
而這個實驗恰恰就是讓一個人同時具備秩序因子和不朽之軀。
這個實驗室裡遺留的工具和設備太熟悉了。
當年康斯坦丁的實驗室裡,也是差不多的東西。
這種技術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迄今爲止也沒什麼突破。
等一下。
陳璟微微蹙着眉,忽然望向實驗室的深處。
這裡擺放着兩具青銅棺槨,棺蓋已經打開了,棺內空空如也。
陳璟的視線落在了棺槨的邊緣,那裡竟然有一個很清晰的手掌印,似乎能想象到有人從棺中甦醒,然後挺屍而起。
寂靜裡忽然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
陳璟驟然回頭,背後卻傳來了淒厲的風聲,一隻蒼白的手並指如刀砍在了她的脖頸上,兇猛的威勢彷彿要把她當場斬首!
砰的一聲,陳璟被重擊倒地,背後的黑刀卻驟然刺出。
凌厲的黑刀如刀網般貫穿了偷襲者,把他狠狠釘死在牆壁上。
作爲擁有秩序因子和不朽之軀的進化者,陳璟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這種程度的偷襲連刮痧都不算,頂多能讓她強制位移。
這時候,陳璟擡起頭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那是一個赤裸的男人,蒼白的軀體沒有一絲的毛髮,慘白肌膚下的血管卻是詭異的暗黑色,像是古老的圖騰。
而他的眼瞳泛紅,閃滅着酷烈的聖輝。
不朽之軀!
陳璟吃了一驚,這傢伙竟然同時擁有不朽之軀和秩序因子!
不,不對。
這時候她才發現她看錯了。
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偷襲者的確是掌握着兩種異鬼術,但卻並非是最高級的真理級,而是相對低一個檔次的虛理級。
雖然只有一個級別的差距,但卻有云泥之別。
毫無疑問這是天人組織留在這裡的實驗體,他們曾經試圖同時掌握不朽之軀和秩序因子,但卻因爲各種原因而導致失敗,如今似乎連最基礎的神智都沒有了,看起來就像是茹毛飲血的野獸。
實驗體被釘死在牆壁上,發出憤怒的嘶吼聲,他的牙齒是詭異的森白,染着殷紅的鮮血,像是野獸。
“喪失了思維能力,不會說話也無法溝通,同時掌握不朽之軀和秩序因子有這麼難麼?”陳璟作爲天才當然不會理解菜雞的苦處,而正當她準備起身的時候,卻覺得自己的雪頸隱隱作痛。
她驟然意識到了危機。
因爲陳璟的位階是第六慈悲界。
而這具實驗體也是第六慈悲界。
僅僅是一擊,不可能破了她的防禦。
不朽之軀的基礎能力是一種特殊的概念。
其名爲不可影響。
雖然這種能力不絕對,也可以被強有力的打擊給攻破,但僅僅是一擊就能讓她感覺到疼痛,這顯然已經違反了常理。
除非剛纔那記手刀是鹿不二砍出來的。
陳璟沉默了一秒,低頭望向了自己的手腕,雪白的肌膚下是浮現出來的漆黑血管,此刻卻泛着一股詭異的青色。
她的經驗很豐富,一眼就判斷出了這是怎麼回事。
她竟然中毒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她竟然毫無察覺!
實驗體還在竭力的嘶吼,金屬甬道里響起了一道道沉重的腳步聲,還能聽到隱約的鐵鏈拖拽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陳璟很快就判斷出,十二位實驗體正在朝着實驗室的方向趕來,他們似乎是聽到了同伴的召喚,前來狩獵新鮮的血食。
“因爲實驗的緣故,在歐米伽的神性影響下變成了毫無感情的機器,又在阿爾法的獸性影響下變成了原始的野獸。”陳璟給出了很理性的判斷,既然這樣的話她接下來可能要面對很多輪的襲擊。
偏偏她卻中了毒。
看起來施毒的人是想把她留在這裡。
但又不敢直接出面。
也就是說,接下來對方可能還會有別的小動作。
“切。”
陳璟有些晦氣地撇嘴,轟然釋放出了自己的磁場。
實驗室的艙壁一寸寸碎裂,頭頂的天花板也在坍塌,浮灰和碎金屬簌簌的抖落下來,像是一場崩潰的瀑布。
紛紛揚揚的灰塵盡頭,佝僂瘦小的黑影擡起一雙酷烈的金色眼瞳,不緊不慢地舔舐着鋸齒刀上的鮮血,發出桀桀的怪笑。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魁梧的黑影在艙壁的角落裡拔地而起,像是太古時代的巨人一般,悄無聲息地威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