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敢冒然掀開門簾闖進去,廢棄了很多年的電影院,裡面的灰塵厚的幾乎可以蓋住腳面,但只要一擡頭,就可以看見從放映室的窗口投射到熒幕上的光柱。
小的時候,在村鎮裡,放映隊按時下鄉,就帶着這種放映機和膠片,在村裡的空地放電影,那幾乎是當時唯一值得期待的娛樂活動,我場場不拉,幾乎把那個時代流行的電影都看了一遍。
但我沒有看過此時此刻播放的電影,大熒幕上到處都是閃動的雪花點,場景非常昏暗,是黑白的,而且沒有聲音,一點聲音也沒有。
整個放映廳裡,看不到一個人,只有一排一排的椅子。在這種地方,突然看到一部黑白電影,這已經不是一種消遣娛樂,而是擔驚受怕。最開始的時候,我想着會不會是小紅花在惡作劇,但一秒鐘之後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沒心情跟我開玩笑。
更重要的是,這部正在播放的電影,空無一人的電影院,讓我感覺到了一縷陰森和恐怖。
我警覺了,不停的在裡面掃視,但我始終看不到小紅花,光線不強,犄角旮旯如果藏着人,我就不會發現。
電影能播放,說明放映室裡肯定有人在控制放映機,我轉過頭,大廳最後面就是放映室,有一道轉折的樓梯可以走上去。
“這是搞什麼!”我有點擔心,又有點惱火,掀開簾子,慢慢的朝裡走。在我警惕的時候,感官是很靈敏的,甚至連沒有形體的“影子”也逃脫不過我的感覺,眼睛望着周圍的環境,我漸漸感覺,有一個我暫時未能發現的人。
一定有,只不過這個人藏在我現在看不到的地方。我的感覺只要一出現,就會馬上膨脹。但我不敢喊小紅花,因爲我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小紅花。
這個人,藏在放映室裡?
放映室窗口的光柱連綿不斷,整個大廳裡無聲而且詭異,我不由自主的緊緊握着槍,慢慢走到放映室下面的樓梯前,一步一步登上去。樓梯不高,很快就走到了放映室的門外。破敗不堪的老影院,已經多少年無人問津,放映室的門是破的,像一塊腐爛變質的肌肉,耷拉着靠在門框邊兒。
放映室裡一片雜亂,歪七扭八的桌子和椅子,落了一層灰塵的搪瓷臉盆,桌上放着幾本八十年代的電影雜誌。
除此之外,牆角還有一隻櫃子。
因爲空間有限,所以幾乎一眼就能把放映室所有的情景一覽無遺,桌子下面,椅子下面是藏不住人的,我的注意力,頓時就集中在牆角的那隻櫃子上。
那可能是平時用來存放器材和膠片的櫃子,鐵皮櫃子,一人多高,外面塗着綠油漆。櫃子門是緊閉的,我不知道里面有什麼。
面對着這個唯一能藏住東西的櫃子,我不由自主的緊張了。
卡啦……
就在我全神貫注注視着這隻櫃子的時候,從櫃子裡面,傳出一陣很輕的聲音。聲音很輕,但我的聽覺系統捕捉到聲音的同時,彷彿就解析出聲音形成的整個過程。我感覺,這聲音,是指
甲之類的尖利物摳撓櫃子而發出的。
櫃子裡面,有人?如果有人,那人是誰?
我額頭上的汗水唰的一下子流過鼻樑和眼眶,一滴滴的順着下巴朝下滴。我必須要打開這個櫃子看一看,然而我又很惶恐,甚至怕的要死。
我不是害怕櫃子裡面有什麼東西能嚇住我,我只是害怕打開櫃子的一瞬間,如果我看到的,是小紅花的屍體,我能否承受住打擊。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想,但我的確有一種很不好很不好的預感。
卡啦……
那種讓我毛骨悚然的聲音,又一次從櫃子裡傳出來,聲音只響了一下,就迅速的消失。我已經滿臉汗水,卻連擦汗的餘地都沒有,心臟砰砰的狂跳着。
此時此刻,我有兩條路,一個就是馬上轉身退走,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先逃出這個見鬼的老影院,目前爲止,還沒有什麼明顯的危機威脅到我,但再呆下去,連我自己也無法保證,會不會出事。第二條路,就是硬着頭皮找。
我還沒有達到那種完全不顧個人生死的至高境界,但這兩條路浮現在腦海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就把逃跑的念頭給否定了。我不能不管小紅花,她是因爲救我,才千里迢迢從北京跑到這兒來的。
在自己打定主意的那一秒鐘時間裡,我就想着,拼了!
我一手拿着槍,開始朝牆角那隻櫃子靠近,櫃子沒有再發出什麼聲音,但越是這樣,越讓人心裡感覺壓抑和畏懼。人的恐懼大半來自未知的事物,如果提前知道櫃子裡是什麼東西,那麼就算這東西再嚇人,也不至於把人給嚇倒。
但要命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櫃子裡面是什麼。
我走到櫃子跟前,右手的食指緊緊扣着扳機,如果情況不對,我可以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裡讓子彈出膛。我的心跳很劇烈,咚咚的和敲鼓一樣,必須要用全部的精神來控制情緒。
我的左手一點點的伸出來,伸向櫃子的把手,手在發抖,瘧疾似的,我定了定神,加快速度,一把就攥住櫃子的把手,用力一拉。
譁……
櫃子的門頓時被拉開了,一片灰塵噗噗的隨着拉動飄蕩開來,櫃門被拉開的一瞬間,櫃子裡窸窸窣窣一陣響動,有什麼東西飛快的從櫃子裡一閃而出,貼着牆根跑掉了。
東西躥出來的時候,把我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槍差點就不由自主的擊發,但那東西很小,等它屁滾尿流的貼着牆根從放映室的破門溜出去的時候,我發現那是一隻老鼠。
櫃子被打開了,裡面什麼都沒有,是空的。能搬走的東西在老影院被廢棄的時候已經搬走,除了一片灰車和幾顆老鼠屎,別無它物。
我長長的鬆了口氣,虛驚一場,至少在櫃子裡什麼都沒有發現,那就證明,小紅花可能沒事,沒有意外。
叮鈴鈴……
這口氣還沒有完全噓出來,沉寂的放映室裡,驟然響起一陣沉悶連貫的鈴聲,神經一緊一鬆,完全沒有任何防備,這陣突如
其來的鈴聲,差點就讓我失聲叫起來。
放映室只有這麼大,一扭頭就能看到聲音的來源。那是放映機旁邊的桌上一部塑料殼的電話機。
電話機被丟棄在這裡至少十幾年時間,灰塵讓人分辨不出話機原來的顏色。這種固定電話應該是內線電話,和局域網一樣,信號只覆蓋一片固定的區域,以前通訊設施不發達,一個工廠,或者一個企業裡,會有專門的機房,拉幾條在企業內聯絡的電話線。這種內線打不出去,要通過機房轉接,才能在局域內通話。
老影院被廢棄了那麼多年,但這時候,桌上的那部電話機,在叮鈴鈴的響。我不由自主的就呆住了。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是不是巧合的有些詭異了?我暫時顧不上去琢磨電話爲什麼會響,從電話的外觀來看,很久很久都沒有人用過它了,但是我恰好跑到放映室,電話就恰好響起來,這說明什麼?
只能說明,這個電話,是打給我的?
說實話,我心裡很顧忌,面對着不斷作響的電話,呆着就不動了。電話響了好一會兒,中間暫停了那麼半分鐘,接着又叮鈴鈴的響,好像我不接電話,它就這麼一直響下去。
如果這事情放到別的人身上,可能會把人嚇的轉頭就跑。可我心裡很清楚,如果真有什麼“東西”找上自己,那麼逃避是絕對躲不過的。
想到這兒,只能豁出去了。我又一次強迫自己鎮定一些,邁步上前,按住話筒,深深吸了口氣,一下子把話筒給拿了起來。
“喂?”我喂了一聲,話筒裡蠻安靜,聽不出打電話的人是在什麼環境裡打的這個電話。
“是我……”
“你搞什麼啊!”我從話筒裡聽到了小紅花的聲音,頓時驚喜交集,但驚喜只保持了不到半秒鐘,我就疑惑了,小紅花應該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偏僻小鎮的廢棄電影院,她怎麼可能這麼熟悉電影院的佈局?甚至還能用內線電話跟我聯絡?之前經歷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個帶給人驚悚的惡作劇:“你在哪兒?我已經在放映廳了,找不到你。”
“我不知道在哪兒……”小紅花的聲音在發顫,她的脾氣,我大致瞭解,是個很要強的女孩兒,如果不要強,她也不可能從李立威手裡接手那麼一大攤生意,如果不是真的把小紅花給嚇住,她不會這樣:“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那一刻,我感覺小紅花幾乎要哭出來了。
“不要怕,你慢慢說,不要着急,我就在放映廳裡。”我的心頓時一軟,本來我是窩着一肚子火的,可是當我聽到小紅花帶着哭腔的聲音,火氣一下子就沒有了,她讓我感覺憐憫,心疼,我放緩了語氣,很耐心也很溫和的跟她說:“你還在這個老影院裡嗎?”
“我還在……我一直都在這兒等你的……”
“那就好,你不要害怕,你看看周圍,儘量分清楚自己在什麼方向,什麼位置,我去接你。”
“我……”小紅花頓了頓,顫抖着說:“我就在你前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