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發出迴應之後,快速朝壇城這邊移動,等距離很近的時候,我看到領頭的人是小紅花和老帽。
我有點激動,被困了那麼久,儘管知道瓶子空間可能只是妖人刻意安排的一個小局,但見到小紅花,我還是恍然有種生死兩茫茫的感慨,飛快的爬下壇城,跟他們匯合。
我感覺的沒錯,小紅花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當時我進入壇城的坑口就再沒有回來,只有小紅花和老神兩個人,人手嚴重不足,他們等了很久,最後冒險爬上壇城,找了一圈,找不到我,實在沒有辦法,小紅花只能飛速的把留守在山外 的夥計全帶進來,然後分頭在這裡找。
對於這段時間的去向,小紅花不知道,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好在最終平安無事。倒是大頭的出現,讓小紅花有點意外,他們之前照過面,是因爲小衚衕那件事,小紅花找大頭“磋商”,大頭當時也給了面子,所以樑子揭了過去。
“老神呢?”我問小紅花,之前被困在瓶子空間裡的時候,大頭說了老神的事,只不過那時候連命都顧不住了,也實在沒有心情深思,現在脫困,那件事一下子就浮現在腦海裡。
“這地方太大,我們找不過來,大叔帶着兩個人,去別的地方尋找,我們發信號,他們應該能看得見。”
在這個地下空間,對講機的信號被完全屏蔽了,無法用無線通訊聯絡,老帽讓一個夥計爬上壇城,打手電發信號。我想了想,直接拿出槍,朝斜上方開了一槍。
清脆的槍聲在空間裡擴散,只要老神他們不聾,就絕對聽得見。
槍聲響起後大概十多分鐘,老神帶着兩個夥計急匆匆的就朝壇城這邊跑。等跑到跟前的時候,我看見大頭猛的就皺起眉頭,望着老神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光。
這樣的目光是僞裝不了的,大頭參與這個事件,完全是充當跑腿打雜的角色,他不知道事件裡面那些讓人無法理解的現象,他說過,他親眼見過老神的屍體,而且屍體已經被燒了,所以,再看到老神時,大頭就感覺頭暈目眩。
也正是這個細節,讓我覺得大頭沒有說謊。
老神還是老樣子,一見面什麼都不問,只問有沒有什麼意外收穫,有沒有撈到什麼油水,大頭就在我身邊站着,老神不可能看不見,但老丫一張黑臉紋絲不變,好像沒反應。
我一邊和老神說話,一邊在不斷的觀察,我的眼光不算很差,可是看了半天,我真的分不清楚老神有什麼不對。如果老神心裡有鬼,或者有什麼貓膩,他能僞裝的天衣無縫?
現場的氣氛很正常,可我總覺得有點彆扭,現在想把事情徹底搞清楚,估計有點困難,我就想着,先出去,離開這兒以後再做打算。
“你們先出去吧。”大頭想了想,把我們找到的那塊青銅碎片遞給我,說:“我留下再找找,那些夥計是我帶過來,是生是死,我得看看。”
我沒有勉強,讓小紅花留了兩個人,給大頭幫幫忙。我們順着原路朝外走,什麼意外都沒有發生。
在沉悶的地下空間呆了那麼久,從出口鑽出來,看到陽光,呼吸着新鮮空氣,那感覺真的無法形容,感覺壓抑的胸腔彷彿也豁然開朗。
兩個夥計在一旁燒水,老神就很熱乎的湊過來,賊眼閃爍,問我那塊青銅碎片的事。因爲大頭說
的那件事,我心裡總是覺得膈應,但又揪不住什麼破綻。
我們吃了飯,幾個夥計累的夠嗆,就在陰涼處打盹。這次被困,不能說沒有收穫,我就靜下心,把得到的線索一條一條的重新梳理一遍,希望從裡面找到相關的邏輯。線索看上去沒那麼複雜,所有的一切,應該都是從司母戊鼎被鑄造以後發生的,一直延續到現在。
我正在想,不遠處的入口鑽出一個夥計,他的神色有點匆忙,招呼人過去搭手。老帽跑過去,隨即,他們合力擡着一個人,從入口出來。
我看見被擡着的人是大頭,人被擡出來的時候,兩個陪着他在下面尋找的夥計就滿頭大汗。
“人……人死了……”一個夥計結結巴巴的說:“不知道怎麼……怎麼死的……”
“搞什麼!”我馬上急了,跑過去看。
大頭已經停止了呼吸,從表面上看,看不出死因。我一邊看,兩個夥計一邊解釋,他們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跟着大頭找人,找着找着,大頭噗通一下栽了個跟頭,再沒爬起來。
我在這方面的經驗不足,就讓老帽幫着看看。大頭身上的舊傷一眼就看的出來,這些舊傷不是致命的原因。老帽仔細的檢查,過了一會兒,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把大頭的上衣給褪了下來。
上衣一脫掉,我就看見大頭左胸上,有一塊明顯的凹陷,那感覺就好像被人重重砸了一拳一樣。左胸是心室所在的位置,是人體要害,那塊明顯的凹陷,在一瞬間就要了大頭的命。
“從外面看,就是塊凹陷。”老帽慢慢摸着,說:“但心臟估計已經崩裂了。”
的感覺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想起了妖人跟我講的幾十年前的往事,所有想要插手調查司母戊事件的人,都因爲心臟突然崩裂而暴斃。
這種死亡的方式讓人感覺震驚,我不否認妖人或許有這樣的手段,但是他把大頭救活的,如果他要弄死大頭,根本不用費這樣的事。大頭並不是多重要的人,他也不瞭解事情的隱情,影子同樣不屑於殺他。
我很憤怒,其實,我和大頭不是很熟,甚至在來這兒之前還有點過節,但通過簡短的接觸,我知道他不是惡人,相反,他有那種傳統的江湖人身上所具備的熱血和仗義,我不討厭他,隱隱還挺欣賞他的爲人。但歸根結底,我和他沒有那麼深的交情,他死了,我會不好受,卻不會因此而震怒。
讓我憤怒的是,在我們身邊,好像隱藏着一隻黑手,我就打算大頭出來之後,找個機會把老神那件事好好的對質澄清一下,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大頭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他的幾個親信夥計已經凶多吉少,現在連他也死掉,那麼,有些事情,頓時就死無對證。
我有種被愚弄,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
不由自主的,我就慢慢轉頭望向老神,他好像一點事兒都沒有,站在夥計身邊湊頭看熱鬧。
我不否認會有巧合發生,但大頭的死,太巧合了,巧合到讓我感覺這是一場預謀中的謀殺。
“你來,我們說點事情。”我忍着氣,拉着老神朝旁邊走,我不想讓小紅花還有下面的人知道這件事,所以一直走了很遠,才停下腳步。
“有啥話,非跑這麼遠說,你累不累啊。”
“我問你。”我死死的盯着老神的眼睛:“那個人
,是爲什麼死的?”
“你什麼意思?”老神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他可能沒想到我把他拉這麼遠,就是爲了問這件事:“他們在下頭,我們在上頭,他怎麼死的,我能知道?”
我強迫自己冷靜,我不是不講道理,也不會被憤怒燃燒所有理智,確實,大頭和兩個夥計在下面找人的時候,老神就在我身邊呆着,從正常角度分析,老神沒有作案時間,但圍繞這個事件而死去的人,都是以很詭異和不可理解的方式死掉的,非常時期非常思維,事情不能用普通的角度去分析。
我沒說話,而是飛快的在回憶跟老神認識的過程,雖然我們現在是一支隊伍裡的人,但靜心想想,我連他的真實姓名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開始懷疑,懷疑當時在雷口的時候,老神爲什麼會那麼湊巧的出現,懷疑之前遇到的那棵詭異大樹包裹的人的手裡,爲什麼會有老神幾年前丟失的手機……
“你不會覺得……那個頭很大的人的死,跟我有關係吧?”老神看着我不斷變換的神情,很疑惑的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過去,我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但我的直覺告訴我,老神只是一個有點自私的人,他沒有壞心。我是這麼想的,而且我從來不願意朝深處想,因爲我不想看到一個原本我信任的人被剝掉外殼,露出他最真實的一面。
這個世界已經被黑暗和無情淹沒了大半,我怕我承受不住殘酷的真相。在我心裡,我始終認爲無邊的黑暗裡,總會有一點不滅的光明,如果連這一點點心頭的幻想也被現實湮滅,我可能會絕望。
然而這件事已經發生,我不能在身邊留一顆定時炸彈,老神也許是無辜的,也許隱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不會承認,我也無法追問。我跟小紅花達成了合作協議,如果隊伍裡有一根刺,那麼威脅到的,不僅僅是我,還有小紅花和她手下那些人。我沒有權力拿別人的生命做賭注,去相信一個可能應該相信或者不該相信的人。
“我什麼都不問,你走吧。”
老神楞了楞,但只楞了一下,他眼睛裡標誌性的賊光在這一瞬間猛然黯淡下來。
“有些話,我說不出口,我只想跟你說,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就算我會出賣全世界,也不會威脅到你。”老神低着頭,用以前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語氣慢慢的說:“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這一剎那之間,我的眼睛想要溼潤了,老神的話彷彿觸動了我的內心。
只有這時候,我才猛然感覺到,原來,我是那麼的孤獨,孤獨到一個沒有深交的人一句話就可以觸碰淚點的地步。
“前路險惡,珍重。”老神說完這些,又擡起頭,他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黑黑的臉龐上,還是那雙狡黠而且滴溜溜來回打轉的眼睛:“以後,沒準還能再見面,珍重……”
說完這句話,老神轉身走了,一個人朝着茫茫羣山中走去。我沒有阻攔,因爲不管我心裡怎麼想,怎麼感覺,那歸根結底只是我個人的感受,我依然沒有勇氣把所有人的生命都吊在一根隨時會崩斷的線上。
老神越走越遠,漸漸的,只剩下一道已經看不清楚的背影。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猛然一抽,我覺得,生命裡一個絕對值得信賴的人,就那麼慢慢的走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