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陽老道士趁着旁邊沒人,解釋了一番。他所說的陰靈,其實就是魂魄,但普通人肉身崩壞之後,遺留下來的殘念才叫做魂魄,陰靈是那些生前具有不凡資質的人留下的一點靈念。
“是這樣,受教了。”我聽神陽老道士講完,點了點頭,神陽老道士說的不算是十分準確,不過也有道理,心魔是被我從心中驅逐出去的,神陽老道士分辨不出心魔的本主是誰,更不知道本主的生死,能察覺到這些,已經是很強的手段了。
“不敢。”神陽老道士擺擺手:“只不過你我所學不同,這些鬼畫符之類的三腳貓本事,說來不值一提。”
“我只是不明白,既然看出她的臥房裡藏着陰靈,你爲什麼不點破?”我問神陽:“以尚老爺的人脈手段,不會連這個事情都搞不下吧?”
“他那些人脈手段,有什麼用,靠十三寨的那些土匪?”神陽老道士面露不屑,嗤之以鼻:“這個東西,我也不能碰,更不要說旁人了。”
“願聞其詳。”
神陽老道士說,陰靈可能一百年都不會滅,不會散,但陰靈和真正的魂魄不一樣,它害不了人,不會對尚漢的家小構成什麼威脅。
“那把這東西留在家裡,總是不妥。”
“非也。”神陽老道士搖搖頭:“小友,你瞧不出這條陰靈,不是你眼力比我差,只是因爲,這條陰靈,被天機矇蔽了。”
神陽老道士告訴我,他在臥房前面掐算的時候,算到這條陰靈的來歷,就立即算不下去了,冥冥中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干擾他的思維和推演,神陽老道士有經驗,所謂的天機不可泄露,就是一些常人不能觸碰的東西必須敬而遠之,如果非要一心一意的追查到底,最後的結果是無法承受的。凡是精通卜算扶乩的人,都明白這一點,所以一察覺到這些,神陽老道士馬上意識到,這條陰靈不尋常。
我終於明白了,心魔從石盤逆穿到這裡的時候,可能已經被什麼東西所隱藏起來,如果它不是從我本體分離出去的,我可能連那絲微弱的氣息也感應不到。
“就這樣放着不管?”
“不用管它。”神陽老道士說:“這條陰靈,害不了人,到了一定時候,不用趕它,它就會自己走。小友,你的境界很高,如此年紀能有這樣的修爲,曠古罕見,我癡長几歲,在這裡好意提醒你,前途遠大,不要因爲一點莫名的小事,就去招惹不該招惹的東西。這條陰靈即便留在尚家,也只是一時的事,時候到了,它自然會走,如果現在硬要抓它,把它背後的東西引出來,就很難辦了,你能明白吧?”
我們正在說着話,尚漢回來了,告訴神陽老道士,他吩咐的事情肯定會辦妥。
“那就無礙了,安心。”
尚漢很高興,當時就拿了一堆古玩玉器出來酬謝神陽老道士,神陽老道士不稀罕凡俗物,從裡面挑了一件玉扳指留着把玩,其餘的都給尚漢退了回來。尚漢叫人去鎮子上的八味齋定了一座上等的素席,邀我們吃飯。席間神陽老道士興致很高,喝了些酒。
神陽老道士常年遊歷在外,這次回到故
鄉,本來準備起身到兩廣那邊去的,就因爲跟我談的投機,所以打算多留幾天。
老道士就住在我的隔壁,尚漢的事情多,吃完晚飯就走了,我們也樂的清閒,在一起喝茶醒酒。
人的心境都不可能完整無缺,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至聖大賢,老道士也不例外,喝了酒以後,話就明顯多了。
“你說那條陰靈,真的不會害人嗎?”
“小友,這點眼光,我還是有的。”神陽老道士說:“你只管放心,決計不會鬧出什麼事來。這個事情,你也不要跟我那個師侄去講,他畢竟一介凡夫,話說的多了,反叫他不安。”
神陽老道士顯然把他和我看成了方外之人,跟尚漢這種俗人有着本質的區別。不過根據我的認知,心魔的確是害不了人的,它只是一道念,沒有實質,沒有力量。
可是心魔的下落,始終是我心裡的一個結,我就想着,找神陽老道士打聽打聽。
“你說的陰靈,到底是躲在臥房的什麼地方?”
“這不能說。”神陽老道士雖然喝了酒,但是並沒有完全糊塗,他掐算出陰靈被天機隱蔽,就說明陰靈的背後,肯定還有更強大的存在,神陽老道士不想惹麻煩。
“道長,過上幾天,你終歸是要走的,我不是不信你的話,只不過若你走了之後,陰靈突然又冒出來,惹的雞飛狗跳,那時候尚府上下,可能都會背後議論,說你眼力不夠,未能將隱患滅絕……”
神陽老道士馬上就不樂意了,他算是修道者,不過之前闖蕩江湖,也算半個江湖人,江湖人最重名氣臉面,被人揹後指指點點,是絕難忍受的事。
“那條陰靈,就在臥房的房樑上。”神陽老道士受不過激將,本來不想說的,一時沒忍住,就說了出來。
“我明白了。”我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這次如果真能把心魔抓回,必定要實實在在的鎮壓起來,讓它再沒有逃遁的機會。
我給神陽老道士倒了茶,作爲回報,又將黃公傳授的一些心得挑選着跟他闡述出來。黃公對於神陽老道士來說,應該是前輩先賢一樣的人,他的心得非常珍貴,神陽老道士全部記在心裡。
兩個人一直聊到深夜子時,才各自回房睡覺,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一覺睡的很香。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的聽見臥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了,我聽到了門開的聲音,但那種感覺非常奇怪,就和魔怔了似的,身子很沉,眼睛也睜不開。
緊接着,我就覺得有人躡手躡腳的走到了我的牀邊,我心裡很清楚,但就是睜不開眼,頓時急了。
這一急之下,緊閉的眼睛隨即勉強睜開了一條縫隙,我模模糊糊的看見,站在牀邊的人,是神陽老道士,正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想動,卻動不了,這是很反常的,身帶銘文神能,不可能遇見這樣的情況。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只能勉強睜開眼睛,話也說不出口。
神陽老道士的臉色不好,站在牀邊,如同癡呆了一樣,嘴角的口水不停的滴落,頜下的鬍鬚上粘滿了口水,他的眼神是直的,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神采和靈性。
“我
要走了……”神陽老道士直着眼神,吶吶的說了一句。
我很想問他,要到什麼地方去,這深更半夜的,神陽老道的眼神也不對勁,肯定是出了事。但是我問不出口,嗓子就像堵着一團棉花。
“我要走了……”神陽老道士又朝牀邊靠了靠,彷彿害怕我聽不到他的聲音,彎下腰,對着我說:“我要走了……”
就在這一剎那間,我的心激靈一下,劇烈的跳動起來,神陽老道士的眼神是呆滯的,然而他靠近我的時候,眼眶裡折射出了我的影子。我的身子不能動,連脖子也僵直着,但透過神陽老道士的眼球,我清楚的看見,我的身上,朦朧的壓着一團影子。
那團影子不是一個人,仔細的分辨一下,更像是一隻手,巨大的手。這隻手覆蓋在我身上,輕如塵煙,但就因爲這隻手的原因,我才一動都不能動。
“走了,走了……”
神陽老道士只說了這幾句話,再沒別的言語,轉身走出臥房,輕輕帶上房門。他走了之後,屋子裡徹底黑了,連窗外透過的月光彷彿也消失不見,我很不安,卻抵不過濃濃的睡意,在驚悚和焦躁之間,竟然又睡了過去。
我是被一陣喧鬧聲驚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亮了。我立即起身看了看,壓在身軀上那隻手的影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無影無蹤。
嘭嘭嘭……
我這邊還沒有起牀,臥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兩個尚府裡的下人驚慌失措的朝屋子裡看。
“怎麼?”
“隔壁……隔壁……”兩個下人在尚府裡面砍柴擔水,做些粗活,沒見過什麼世面,都嚇傻了,在那裡哆哆嗦嗦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一說到隔壁,再回想昨晚睡夢間看見的神陽老道士,我就極度的不安,現在仔細的琢磨琢磨,連我自己也分不清楚,那一幕是在夢裡,還是真實的。
我翻身就下了牀,三步兩步走出臥房,來到隔壁神陽老道的房前。房門口已經聚集了幾個平時在尚府裡打雜的下人,嘀嘀咕咕的議論着。
站在房門前,我的心咯噔一聲,神陽老道的房門已經被推開,我看到神陽老道吊在屋裡的房樑上面,已經氣絕身亡,死相很難看。
“怎麼回事?”
“不……不知道啊……”旁邊的下人都魂不守舍,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推來推去,就把最先發現神陽老道士的人給推了出來。
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人很老實,平時就在院子這邊跑腿送飯送水,因爲我和神陽老道士是尚漢的貴客,所以下人招呼的很殷勤,尚漢昨晚離家的時候專門吩咐過,神陽老道士起的早,每天早上起牀之後,都要喝一碗從花瓣花葉上採下來的露水。所以天剛矇矇亮,兩個僕役就在尚府的花園裡小心翼翼的弄了小半碗露水,來給神陽老道士送。
神陽老道士的房門是虛掩的,僕役小心翼翼的敲門,沒人迴應,結果透過半開的門縫,他們看到,神陽老道士已經在屋子裡面上吊了。
我聽着他們的講述,又仔細的看了一下,神陽老道士的生機完全斷絕了,肯定是因爲上吊死的,屋子裡很整齊,沒有別的人留下的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