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少女在亭子裡一直聊着護膚的話題,直到快日落西山,被奴婢們催了數次都還意猶未盡,約好了下次有機會再聚。
現在大家都要趕快趕回城去了,日落後,城門是要關的。
林婉婉倒是不急,曹老明日要離開,小青玉白蹭了對方正常時間的課,她當然要爲曹老好好踐行,因此今晚還是會跟孫老一起回葛仙祠住宿。
城裡有關城門的時間,山上卻不管。
跟幾位小娘子分開後,林婉婉回頭去找孫老了。才走了幾步路,卻忽然聽到一陣咽嗚之聲。
冷風一吹,林婉婉的頭皮都緊了起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哭泣?何況現在大家應該都要下山了,城裡人要趕着進城,鄉下人也得趕着回家啊,怎麼還會有人駐留?
大唐可沒有什麼路燈,趕夜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黑夜之下,什麼魑魅魍魎都有。
停足傾聽了一會兒,這哭聲越發地清晰了。
林婉婉到底是藝高人膽大,按耐不住心裡的好奇,循着哭聲走了過去。
人還沒見着,倒是先聞道了一股奇香,林婉婉微微蹙眉,腳步一頓,倒是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往前了。
正在這時,一抹雪白的身影映入眼簾,竟然是個一頭白髮的白化病小女孩蹲在假山後頭抱膝哭泣。
林婉婉一怔,這大唐的白化病人這麼常見嗎?蕭府有一個,山上竟然還有一個?!
似乎是林婉婉的腳步聲驚動了正在哭泣的八九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從胳膊裡擡起頭,一張梨花帶雨的雪白容顏頓時露了出來,說不盡的軟糯可憐,皮膚白到透明,眼珠子是淡淡的灰藍色,眼淚在她的臉上晶瑩若寶石,美得令人忍不住屏息。
林婉婉驚了,大唐的白化病人竟然都這般詭譎美麗。說眼前的小女孩,是雪國遺落人間的精靈都可以。
林婉婉蹲了下來,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柔聲道:“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什麼呢?跟家人走散了嗎?”
小女孩搖搖頭,只是用那雙含着眼淚的眸子迷離地看着林婉婉,一言不發。
林婉婉好聲好氣地繼續道:“你的家人呢?天快黑了,姐姐帶你去找家人好不好?”
眼前的小女孩,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因爲她遍身羅綺,一看便是貴族之家——商人之女即便有錢也是不能穿這種衣服的。
小女孩還是搖頭,忽然開口道:“他們都不要我了。”
林婉婉被她那雙晶瑩閃爍的灰藍眸子看得心都軟了,同情心大起:“你這麼冰雪可愛,家人怎麼會不要你,不會的,告訴姐姐他們怎麼稱呼,姐姐帶你去找。”
“不要不要不要,他們都不要我了,沒有人喜歡我,人人都怕我,我就是個白色怪物。”
“怎麼會,你一點都不怪,你是遺落人間的雪國天使,美得很。”
“你騙人。”
“我沒騙你,真的,你超級美,超級好看。我很喜歡你。”
“……你真的喜歡我?”
“嗯,像你這樣冰雪可愛的小姑娘可不多見呀,你可不要自怨自艾。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女孩頓了頓,才道:“我叫寶兒,是心肝寶貝的‘寶’。”
林婉婉聞言道:“寶寶你看,你的家人爲你取了‘寶’字,正是很愛你纔會這樣啊。”
寶兒收回目光,落寞地望着身前的草地,搖搖頭:“他們真的不要我了,孃親也不要我了,她有新的小寶寶了,看都不讓我看弟弟,怕我嚇到弟弟。”
林婉婉張了張嘴,沒說話。重男輕女在大唐很正常,她也不知該怎麼安慰眼前這個小女孩了。
兩人默默無言地安靜了下來,安靜了許久,林子裡忽然響起了聲音:“小娘子、小娘子,你在哪裡?”
寶兒一把揪下了身前的一顆野草,眼中厭惡之色一閃而過,冷冷道:“討厭的醜婆子要找來了。”
林婉婉站起身,很快就從一片霧氣中見到了一個頭戴帷帽的異族婦女。
奇怪,對方身上的這身裝束怎麼有些眼熟呢?絕不是現代看過的,應該是在大唐見到過。
“哎呀,小娘子,原來你躲到了這裡,我們快回去吧,太陽快下山了,城門要落鎖咧。”異族婦女見到了小女孩,上前催促道。
寶兒冷冷板着玉一般的臉,一言不發,緩緩站了起來。
“我們快走吧,小娘子,真的耽擱不起了。”
異族婦女嘴上催得急,但卻根本不敢伸手拉小女孩,顯然很忌諱與對方身體接觸,給林婉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寶兒擡頭看着林婉婉,忽然道:“姐姐,你真的喜歡我嗎?”
林婉婉不妨她會這麼認真地再問一次,當即衝她一揚笑臉,道:“當然了。”
寶兒似是得了什麼保證一般,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擺擺手:“那我走了。”
“嗯,有緣再見。”林婉婉也跟她擺擺手,看着這古怪的組合慢慢走出了視線。
林婉婉回過神,正欲往大殿走時,不知怎麼地,腦袋忽然一陣發暈,腳底下也是忽高忽低的,仿若吃醉了酒。
她連忙扶着邊上的山石休息了片刻,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暗暗道:“我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
好在這眩暈來得快,去的也快。
林婉婉重拾心情,擡腳往前之時,周圍的景象卻忽然開始分崩離析,整個世界彷彿都在崩塌。
她的表情變得掙扎了起來,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再睜開眼時,古剎竟然已被現代的鋼筋水泥所替代。
她站在車流的中央,茫然四顧,周圍到處都是車水馬龍。
“叭叭叭!!”被林婉婉堵住的車響起了刺耳的喇叭聲,扭曲地傳入林婉婉的耳朵裡,極度地不真實。
這時一張憤怒的臉忽然從大紅色的車窗裡鑽了出來:“你神經病啊!堵在馬路上發瘋?想死挑個好日子啊!白髮怪物!”
“白髮魔女?”林婉婉聞言連忙一把扯下自己發贊,一頭白髮垂了下來。她直勾勾地盯着手上的白髮,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