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瓊玉市,一丁點聲音都沒有,人類消失在這個城市一個月,幾乎所有的機器停止了運轉。
原本夜晚長明的路燈,現在毫無用處的插在路邊。
原本夜晚店鋪五顏六色攬客的霓虹燈,現在只是冰冰冷冷高高掛起的大字。
原本千千萬萬個窗戶格子裡充盈的燈光,現在消失無蹤。
唯有天上的月亮,一如既往,少了些空氣污染,它的光線更加清澈,用肉眼都能清晰地看清月球表面那些陰翳的坑洞。
有些冷,寧川的左手往袖子縮了縮。右手因爲夾着燃燒的香菸,只能硬抗,被凍得有些僵硬。
靠在麪包車上,他吞吐着煙霧,眺望這條馬路盡頭的一對姐妹。
她們彼此牽着手,呆呆的站立着,看起來有些迷茫,她們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出現在馬路上,並不知道自己是誰,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去,要幹什麼。
她們的身體半透明的,若隱若現,孱弱的很,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寧川抽完一整支菸,丟在腳下踩滅,從後備箱裡拿出一把新鮮的雜草,在寧川眼中這玩意就是雜草,他是一個實用主義至上的人。
不懂520的浪漫,不懂1314的決心,只知道紅包發那麼大,自己會沒錢吃飯。
手裡這把雜草,學名三葉草,俗名三葉草。
它的葉瓣和梅花很像,根莖小小短短的,捏不住,寧川只能捧起來,他聽說三葉草的三個葉瓣,分別代表着真愛、健康和名譽。
真小春兩姐妹都已經死了,寧川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只能獻上三葉草,用這種自己認爲毫無意義的方式來紀念她們。
這座城市除了寧川,沒有別的人類,但是鬼也要吃飯,既然沒有人類來吃,就只能吃其他鬼,短短一個月,這個城市裡已經出現了三個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惡鬼。
身高百米,侏儒模樣的巨大胖子,它長着豬的腦袋,臃腫的胖手伸進樓房的叢林中,一把就可以撈起無數鬼魂,胡亂塞進嘴裡,囫圇吞棗的嚥下,吃飽了之後,就會呆呆的守在一棟高樓大廈的地下室,仰望天空。
寧川有一次想進去地下室看看那裡有什麼,它硬是擋在那裡,不肯讓開,即便它害怕的抱着豬腦袋,圓溜溜的眼睛和豬鼻子裡都留下了透明而黏稠的液體。
委屈的像個小媳婦。
任由寧川如何恐嚇,它就是死活不肯讓開。
它守護的地下室和真小春兩姐妹遊蕩的街道非常近,平時寧川就讓它保護真小春兩姐妹不被別的惡鬼吃掉。
寧川給它起了個名字——八戒。
真小春兩姐妹還在馬路盡頭站着,這裡其實是個十字路,北面是一棟高級寫字樓,每一層都安裝了單反玻璃,從外面向裡看,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從這裡,能很清晰地看到真小春兩姐妹,她們在這裡站着,一站就是一整天。
寫字樓三層的窗戶裡鑽出一條長達二十米水桶粗的紫色巨蛇,它只有一支豎瞳,渾濁的眼眶裡佈滿了麻木的人臉,彷彿是在透過髒兮兮的窗戶窺探外面的世界。
巨蛇頭頂還有一頂濃密的黑髮,傘狀的攤開,這讓它可怖的外表多了幾分滑稽。
巨蛇伸長身子,爬上寫字樓外一顆大樹,悄無聲息蜿蜒而下,一直摸到真小春兩姐妹的背後,頭部驟然擡高,脖子變扁,身子繃緊,蓄勢待發,大嘴張開,喉管裡噴涌着陰風。
鎖定真小春兩姐妹,狠狠地咬下。
在距離真小春兩姐妹還有一米的時候,一隻肥碩的腳掌從天空上墜落,重重的壓在巨蛇的身子上,這隻腳掌如此的巨大,巨蛇看起來反倒像是人類腳下的蚯蚓。
巨蛇嘶嘶的狂叫不已,尾巴瘋狂的鞭撻腳掌,頭部發狂的撕咬腳掌。
黑暗中,出現了一個男人削瘦的身影,還有那由遠及近的聲音:
“幹得好,八戒!”
八戒得到了來人的稱讚,歡快的晃動短短一截蜷曲的豬尾巴。
巨蛇發現來人是寧川之後,掙扎的身子無力地垂墜下來,蛇頭匍匐在寧川腳下,蛇信子討好的舔舐着寧川的鞋子。
寧川注視着它的舉動,笑道:“挺會啊,今天饒你一命,告訴周圍所有的惡鬼,這兩個姐妹,誰動誰死,我不允許任何生物接近他們!”
巨蛇拼命地點頭,巨大的腦袋晃動的頻率令人咋舌。
“八戒,放開它。”
八戒挪開肥碩的腳掌,巨蛇的竄進路邊的街巷,消失在黑暗中。
寧川看着那倉皇逃竄的巨蛇,感嘆着“鬼王”這個稱號的強大。
真是太好用了,這種巨蛇,即便是我開始花木蘭變身狀態,也就堪堪能打個平手,可是在“鬼王”稱號的加持下,只要一個眼神,它就會慫的跟孫子一樣。
這也正是寧川不論生活多麻煩都不願意離開瓊玉市的原因,瓊玉市現在就是他的主場,現實世界裡的任何人想找他的麻煩,得先從一整個鬼城的惡鬼手裡活下來。
寧川把手裡捧着的三葉草撒在兩姐妹的腳邊,兩姐妹沒有任何反應,她們沒有吞噬過其他惡鬼,屬於食物鏈的最底層,連最基本的靈智都沒有。
“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寧川嘆口氣,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深夜裡,百鬼夜行的瓊玉市邊緣,一個男人躲在便利店的桌子底下,死死攥着脖子上的玉菩薩吊墜,他全身顫抖着,豆大的汗珠順着眉毛流進眼睛,眼珠被汗水中的鹽份和髒東西刺的生疼。
他不敢吭聲,手指都不敢動彈一下。
直到窗外的動靜遠去,男人才逐漸鎮定下來,眼中無神,呆滯了大概五六分鐘。
他無比後悔來到這個鬼地方。
可是.....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上面是兩個女孩子,長得很像。大的警惕的盯着四周,小的像是受到驚嚇的小獸躲在大的腿後。
“小倩.........小春,你們一定要活着啊,我來救你們了。”
他把照片按在額頭上,流下無聲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