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來到門檐下時,雨下大了,四下裡水氣迷濛,雨聲淋漓。
由於年久失修,門檐早已破敗不堪,瓦片殘缺不全,擋不住雨。
晨星說:“我們到裡面去避一避吧。”
我點點頭,推了推門,分毫不動,這才發現,上面掛着一把大鎖。
晨星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就在我目瞪口呆時,她已經打開鎖,推開門,當先走了進去。
院子裡破敗潦倒,雜草叢生。我們小心翼翼踏着碎瓦枯枝,來到一棟二層小樓底下。
灰白的小樓,看起來樣式古舊,孤獨的矗立在雨中,旁邊有幾間倒塌的偏房,只剩斷牆殘瓦。遠處依稀有扇小門,估計通往後院。
我四下裡打量着,就聽‘吱嘎’一聲,晨星已經推開木門,走進了樓裡,我便跟着走了進去。
迎面一股陳舊黴腐的味道,黑乎乎的,瀰漫着濃重的灰塵,不知多久沒人來過了。
我不停的用手在鼻子旁煽來煽去。
“有火嗎?”黑暗中傳來晨星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柔弱。
“有。”
我掏出火機,‘啪’一下打着火。
搖曳的火苗兒,把我們的影子投射在光禿禿的牆上。
我好奇的四處打量,只見這間屋子很大,遠處有一個木製樓梯,通往上面,樓梯下面的角落裡散亂的堆着些木柴。除此之外,就只有我們正前方一張破桌子,再無別物了。
晨星從那張桌子上取過一隻燭臺,用火機點着蠟燭。
我左顧右盼,隨口問道:“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呢,對了,你怎麼會有鑰匙?”
“嗯?”她擡起頭,似乎沒聽清楚。
我漫不經心的瞟了她一眼,繼續看向別處。忽然,我心裡猛的一震,將目光移了回來。
這時,我才注意到晨星的樣貌。燭光下,她也在看着我,眼波水媚動人,清麗的瓜子臉透着蒼白,給人一種病態之美,她的氣質十分特別,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看衣着打扮,絕不是普通鄉村女子。
她看着我,低聲說:“都是我不好,害的你被打,疼嗎?”
我心中一動,摸了摸臉上的浮腫,結結巴巴的說:“不疼,只是沒想到你竟然,竟然這麼漂亮。”
晨星臉上一紅,低下了頭。忽然說道:“你褲子怎麼溼的這麼厲害?”
我低頭一看,只見一條牛仔褲半溼半乾,十分明顯,便道:“我在江邊時,不小心被水打溼了,鞋子裡也是溼的。”
“快生火烤一烤吧,不然會生病的。”
說完,她跑到樓梯下揀了些乾柴,又不知從哪兒弄了幾張破報紙,引火點着,隨後,打開窗戶和屋門,讓煙透出去。
木柴‘噼啪’燃燒,驅逐着屋裡的陰冷。我們圍在火邊,默默的坐着。
外面,雨漸漸小了。
我不時擡起頭看她一眼,只見她癡癡的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不是很奇怪,我怎麼會對這座宅子這麼熟悉?”她忽然擡起頭,目光深邃的看着我。
“嗯。”我愣愣的答應一聲。
“因爲,這裡是我的家。”
“你家?”我詫異的四處一望。
晨星點點頭,說:“沒錯,這裡是我以前的家。自從十年前我父母死後,我便跟了養父。再過幾天,是我父母去世十週年的祭日,我專程從英國趕來給他們過祭的。”
“那你來這兒是住在親戚家的?”我問。
“沒有。”晨星拂了拂劉海,“我家單門獨戶,沒有親戚,我在村裡租了一間房子。其實,我這次過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準備多住一段時間。”
“那你這麼晚了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她忽然擡起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臉上一紅,急忙移開目光,說:“對不起,我好像問的太多了。”
“沒關係,剛纔你救了我,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其實我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爲…”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良久才吐出一個字,“夢。”
“夢?”
晨星沒有回答,而是反問我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鬼?”我心裡一涼。
她點點頭,直直的看着我,似乎可以看穿我的內心。
我不敢與她對視,揀起一根木柴,撥弄着火堆,說:“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是很難說清楚的,比如…”
然而,她卻立刻打斷了我的話,“你相信嗎?”
我看向她,只見她的目光裡透着一種堅定的神色,似乎有一種魔力,將我牢牢的定住了。
我陷入了她的眼波里,思維被她控制,下意識的點點頭。
她眼睛一亮,移開了目光,我這纔得到解脫。
“我相信有鬼。”她說,“我父母的鬼魂,就遊蕩在這棟樓裡…”
我後背一涼,忽然,一股風從外面透進來,帶着雨的溼氣,吹的火苗一暗,我清楚的聽到自己牙關咬了兩下。
晨星卻毫無察覺,她環顧着這間屋子,突然閉上眼睛,幽幽的說:“我確信,人死後是有靈魂的,我的父母就在這棟樓裡,只是我看不到他們,但是,每天晚上後半夜,當我來到這裡,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可以感覺到他們的存在,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父親用慈愛的目光看着我,母親用溫柔的手撫摸我的皮膚,慢慢的,我睡着了,在夢裡,我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她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國度,婉轉低吟,如泣如訴。
說完以後,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回過頭,對我說:“這就是我晚上來這裡的原因。”說着,兩行淚水,從她美麗的眼眶裡滑落下來。
我心頭猛的一痛,忽然有一種想要抱住她的衝動。
她透過婆娑的淚眼看着我,肩膀微微聳動,顯得十分單薄。
“對不起。”她擦了擦眼淚,笑道:“我失態了。”隨後,她低頭看着火堆,淚珠卻順着臉頰滾滾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木柴上。
我很想說一些安慰她的話語,然而,喉嚨裡卻像哽着一塊東西,什麼也說不出口。
良久,她拭去淚水,說:“沒想到,今晚過來的時候被一個流浪的色狼給盯上來,一直跟了過來,而我卻毫無察覺,幸虧遇到了你,阿冷,謝謝你。”
我挺了挺腰板,說:“不用謝,換了別人碰到,也會這麼做的,只是,你下次不要一個人過來了,太晚了不安全。”
晨星看着我,微微一笑,輕聲說:“阿冷,你是個好人。”
“呵呵。”我臉上一熱,有些手足無措,伸手理了理頭髮。
“對了,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名字很奇怪?”她問。
我一怔,說:“沒有,你的名字很好聽,只是,比較少見而已。”
她點點頭,說:“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阿冷,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是,我還是要叮囑一句,希望你聽了以後,不要告訴別人。”
我心頭一熱,拍了拍胸口,說:“放心吧,我保證保守秘密,要不,我立個誓?”
晨星看着我鄭重其事的樣子,笑着說:“不用,我相信你。”隨後,她撥弄着火堆,低聲說:“其實,我是滿清葉赫那拉氏的後裔,我的本名,叫納蘭晨星。”
“啊!”我忽然叫了一聲。
晨星被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
“沒有。”我撓了撓頭皮,說:“我想到了納蘭明珠。”
晨星莞爾一笑,“那是我的先祖。”
“那你的家怎麼會在廣東的漁村裡?”我問道。
晨星嘆了口氣,說:“這要從我曾祖父說起…”
晨星的話:
我的曾祖父納蘭雲空,是晚清時期的一名皇家殯葬師,專門負責幫皇親貴族選擇墓地,設計陵寢,地位尊崇,家業龐大。清朝滅亡以後,曾祖變賣家產,隱居在了北京一條小衚衕裡。但是,不久之後,就有軍閥找到他,想讓他幫忙盜掘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