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換個角度來想,莫清歡說古柏夜的體質是天生的任何人都近不得身,他在我面前一直表現出來的顫抖和拘謹也的確證實了這一點,但是此刻他卻安心的、呼吸平靜的在我面前睡着了,甚至還有半個腦袋枕在我的腿上,是不是代表着在他心裡,我也已經是一個可慢慢讓他放鬆安心的對象?
我沒有動,卻伸出手點了他的睡穴,然後才撤開自己有些痠麻的腿,下得榻來,把他抱了上去,好不容易他能放鬆下來睡個覺,我便乾脆讓他睡個塌實,畢竟做殺手這麼多年,睡個整覺的機會卻也是不多的!
“去拿條薄被來!”我回到桌前,對着空氣道,我並不好奇影子的藏身之處,只要他能完成我交付的任務就成。
依舊是沒有聲音,我卻不懷疑頃刻間就會有人送來我要的東西。
親手把琴放到一邊,然後便開始捋袖研磨,剛研了兩圈,門口恭敬的聲音便再度響起,“主上,奴婢送被子來了!”
“進來!”我繼續手裡的動作,門小心的被推開一條縫,不讓外面的冷風吹進來,依舊是那個丫鬟,抱着一條白色薄被。
我放下手裡的墨塊,起身,親手接過她手裡的被子,“你出去吧!柏夜的牀上給他添軟一些!還有讓林萍蹤馬上來見過!”
“是,主上!”說完人便退了出去。
展開白色的蠶絲錦被,輕輕的覆蓋到他身上,爲他捋了捋有些凌亂的發,看着他蒼白的顏容,心裡的憐惜之感比之昨日又添了幾分。
微微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即便影子是爲我所信任的,我也不敢過於把我的情緒展露出來,畢竟沒有永遠忠心的下屬,尤其是在血樓這種地方,過去的血娘子信任過的人,我都不能信任,更何況她不曾信任過的人,我就更要防上幾手了!
墨被研好後,我取了一隻墨色狼毫,在濃淡得當的硯中添了添筆,然後便在一邊的白色宣紙上開始書寫。
剛寫了不到三行,林萍蹤的腳步聲便已然停在門口了,“屬下林萍蹤參見主上!”
“進來!”我頭也沒擡,繼續在紙上不停的提筆書着,不時沾沾墨。
許是得到了伺候丫鬟的提示,林萍蹤進來時也是小心翼翼的把門開一個縫,然後人便側着身子走了進來,離我桌邊三步遠的地方重新行了個禮,“不知主上宣屬下有何吩咐?”
我微微放了放筆,“之前我跟尉遲修說過的話,你已知道了吧!”
林萍蹤許是一時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但是在我的視線短暫的從睡着的古柏夜身上掃過的時候,他立即明白恭敬的低頭,“是的,主上,水堂主依舊是水堂主!”
“很好,除了六閣不再歸他管之外,其他的權利和配備,依舊比照過去給,本座不想聽到有什麼不太好的言論傳出來,你明白嗎?”我淡淡的瞄了他一眼。
“是,主上!”林萍蹤誠惶誠恐的點頭,這回他連偷看古柏夜一眼的視線都收了回去,我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心裡確切在想什麼,不過從他眼裡一閃而逝的驚訝,我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不過我不想去解釋,因爲如果誤會能讓他們對古柏夜也小心翼翼的話,這對我而言是件好事。
“明天選拔新的閣主,你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
找他來的主要目的說完了,我便想
聽聽他對選新閣主的看法,畢竟他是血樓裡的總管,哪個新秀的資料都在他腦海裡裝着,若說他心裡全然沒有人選,我是決計不相信的!
“生堂歐陽堂主旗下有一人很有潛力,雖然年輕卻很有一股狠勁,是這一屆培訓出來的頂尖苗子!叫曉雨棠,今年十八歲。另一個便是死堂付堂主的得力弟子明月流,一手付堂主的邪冷刀,已經學得七成,本是最佳下一任死堂堂主的接任人選,也是此次新閣主選拔中最有望當選的新秀之一,今年二十歲!不過具體兩人能否依照屬下的估計脫穎而出,還得看明天的選拔之後才能做定論!”
林萍蹤果然把他心目中早已看好的人選說了出來,我點了點頭,“雲殤怕是不太願意他的寶貝徒弟出來競選吧!”
“是的,主上,付堂主的確不太願意,不過選新秀是樓裡沒有職務的新人,都有義務要盡力參加的,逃避不得,也不得故意落敗,所以付堂主雖然不願意,卻還是得放手!”林萍蹤一板一眼的回答。
這血樓裡每個人都自私,都想保留自己的實力,不想被別人坐大,所以每個人都培植自己的徒弟兼接班人,他們也未必就真的信任他們培養出來的人選,不過好歹是他們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見慣了他們的行事手段後,也少有弟子不畏懼的。
而他們也素來知道我對這種行爲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只要不觸及我的底線,我給屬下的權利還是相對放鬆的。
所謂的底線就是當樓裡有需要時,十二閣,或者六堂中有領頭的死去,需要替補新血時,所有的人都不得藏私,一律都要把新人貢獻出來,經過選拔淘汰後決定新的替補人,被選上的自然就脫離了原來的師父,直接變成效命於我的人了。
而這一次兩個最有希望的人選分別來自生死兩堂,前者本就是爲樓裡培養新血的堂口,自然沒什麼好抱怨的,而死堂卻是負責處置叛徒,和培訓死士的地方,人數最少,卻都是出絕殺任務的堂口,凡是最棘手的,一般暗殺不成功的任務纔會交到死堂去完成,一旦死堂出馬,沒有不成功的,而相對的,成功也代表着死堂同時也少了人手,所以每培訓出來一個,並不容易,也難怪付雲殤捨不得他的徒弟來競爭做這閣主了!
“先鍛鍊他兩年,若當得大任,以後再有他接雲殤的班還來得及的!你告訴他,他還年輕,本座還想他多陪本座幾年呢,護短之事,讓他過幾年再考慮!”
我又拿起了筆低頭開始邊書邊寫,林萍蹤卻喘了一口氣,“是,主上!屬下一定會把主上的話一字不漏的轉述給付堂主!”
“恩!”我應了一聲,“柏夜以後就睡我房裡,該給他準備的東西,衣物之類的全送到我房裡去吧!”
“是,主上!主上還有其他吩咐嗎?”
“沒有了,你下去吧!”寫錯了一個,我有些惱的連忙用墨團塗黑,看來一心兩用果然是不行,不該一邊跟林萍蹤說話,一邊寫的,我擡起頭,放下筆,一邊把紙團揉了一邊道。
“是,主上,屬下告退!”林萍蹤不知我爲何無端端的皺起了眉,立即收斂呼吸小心翼翼的快速退到了門外。
我看了看那再度閉緊的門扉,重新執起筆開始在新的宣紙上再書。
事實證明心無旁騖的工作果然還是正確而英明的,我花了約莫有
兩到三個小時,用在書寫揣摩音拍上,先是把自己腦海裡還算熟悉的曲子,拆辨出‘哆芮咪發’的發音,然後再來區分哪裡是幾分之幾拍,當然更要注意曲調中的高低音的所在,然後在紙上做標記。
而這一切,嘴上說起來容易,實際對一個在現代,只能勉強看懂五線譜的音樂門外漢來說,這卻並非是件容易的事了!
也好在血娘子本身是通樂理的,所以託她的記憶之福,我才勉強能在這兩種決然不同的音樂方式中,找出音樂的共同點,然後予以轉換,以便能書寫出這個時代人能看懂得樂譜來。
而這其中的麻煩程度,卻不是一言二語能形容出來。
首先就是現代人學音樂時,識譜看得是五線譜,辨別的是‘12345’,而古人彈得這琴和箏,講得卻是‘宮商角徵羽’,要把現代的曲子真正書寫出來,可供古人來彈奏,首要做的就是要換音,也就是要把相對應的‘哆芮咪’,再轉換成‘宮商角’,這其中的過程繁瑣程度沒有一點半點的能耐,和十二分的耐心細緻,又豈是輕而易舉能辦到的?
更別說現代曲譜中有高低輕重音,這古代也是‘清角’‘變宮’之類的音質變換的!
這也是我爲什麼花了三個小時,坐到腰肢有些發硬,纔不過勉強憑藉一點點的樂感,書下了兩首曲子的原因。
而這兩首曲子還都不是什麼大麴,只是我平日還算熟悉拿手的幾首流行歌曲中兩首而已,至於那些真正的名曲,諸如‘春江花月夜’和‘廣陵散’之類的,我是決計沒本事把它們默下來了!
至於歌詞,我早是屏棄了決定不寫的,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那些誇張大膽的歌詞,算得上是淫詞豔曲了吧!還是不要嚇壞他們爲好,且也多半沒人唱得出我要聽的那種效果了。
做完這一切,我放下狼毫筆,沒什麼形象的伸了伸懶腰,時間果然好混,一晃又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而軟榻上的古柏夜因爲被我點了睡穴的關係,還依舊甜甜的睡着,我思索着要不要把他弄醒,不弄醒我勢必得選擇要麼讓別人抱他回房間,要麼我自己抱他,無論哪一個選擇,等他醒來,心裡定會不舒服,畢竟他是堂堂血樓的邪堂堂主,並不是弱不禁風的少年,且真讓人把他抱回房去,於他的威信也是很有影響的。
雖然他在我眼裡就跟個孩子差不多,然而樓裡知道他如今內力已失的人除了尉遲修和我外,並無其他人。
所以略微思索後,我還是選擇解開他的穴道。
先一步把被子從他身上拿走,摺疊的放到我之前做的椅子上,然後等了一會,才隔空輕拂開他的睡穴,然後自己則繼續裝作認真的審視我剛寫好不久的曲子,給他充足的時間自己醒過來。
果然失去了被子的溫暖,以及穴道的解開後,古柏夜幾乎立即甦醒了過來,眼神在一秒內就清明的彷彿之前根本沒睡着過。
當他發現他是躺在我躺着的軟榻上時,玉面頓時白成一邊,我在紙後忍不住暗歎,這可憐的孩子,又自己嚇他自己了,不用問接下來的動作,肯定是跪下來!
果然我這廂腦子裡思忖還未完呢,那廂他的人已經如受驚的螞蚱一般,彈了起來,一個趔趄,人已迅速的跪到地上,“柏夜該死,竟然睡着了!請主上責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