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掃過, 掠起印月一衆人等衣裙。印月光華姣好的臉頰被些許亂髮所覆面,她深擰眉頭,並不覺得涼爽——她只是覺得天旋地轉, 胸口憋悶, 似乎一切都是預謀好的, 有一張網正在慢慢收緊, 而她就在網中央!
恍惚間, 印月的身子被人扶住,她擡眼一看,卻是一臉緊張卻又茫然的侯興國。印月不由得輕輕喚了一聲, “興國……”
“孃親小心了,若是傷了肚裡的弟弟可就不好了。”這個已經快八歲的男孩子, 已經過了和印月鬧彆扭, 生悶氣的階段, 此刻的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正面臨怎麼樣的處境,所以故意將“弟弟”說出來——提醒母親, 也提醒身邊那羣下人。就在那個空檔,侯興國貼在她身邊小聲說了句,“若是孃親要離開,不如就在此刻帶着孩兒一起跑了吧……往後,一定沒有機會了。”
印月心裡則是五味雜陳, 藉着興國的力, 她稍微踉蹌了幾下就站穩了。如今, 只有隨行的十幾個僕從, 相比起那瑞王私莊的人手, 這確實是個天賜良機。只是,一年多以來, 真要一下子就讓印月拋開一切,印月還有些猶豫。
可是,方纔那婢女傳來的話……
龍牙,那秋月和尚圓寂之後化成的舍利子就是龍牙!
謊言,竟是如此……
經不住她走出那被隔離的私莊,只輕輕一扯就破了。
印月昂起頭,望着天空,神情悲愴,似乎那眼前看到的天空開始變得模模糊糊……淚水漸漸充盈,漫過眼眶——那滾燙的淚珠大滴大滴的順着她腮邊滑下。
此刻,邊上的幾個下人正互遞眼神,見印月無故哭泣正不知所措。
“孃親。”侯興國,看到印月這樣,從懷中取出一方棉手帕,遞給印月,他神情關懷備至道,“這裡風沙大,還是先將被迷住了的眼睛給擦擦,咱們待會兒再去文殊庵。”
印月聽到侯興國忽然間這麼一句,這麼一塊手帕遞到眼前,頓時驚醒,知道自己切不可在下人面前露出憂色,不然傳到瑞王耳中就麻煩了。印月對着侯興國秋水彎起,莞爾一笑,接過手帕覆在眼前,才知道自己是這般矛盾的一個人,心中想到的卻總是做不到以至於失去了太多。
於是,這次她決定自己真正努力一次——她不想再去管什麼兩世情緣的宿命,不想在沉溺於情愛之中,她只想過屬於她自己的生活,她只想快些離開這裡……雖然自己的心很痛,可是隻要離開這裡應就會好些了。
與其到時候謊言說不下去而破裂,那還不如早些離去!
打定主意之後,印月攙起興國的手,款款往前踱步。下人們見她笑吟吟的,才放心下來緊緊跟在他們身後。印月到了文殊庵前,停了下來,使喚身邊的女婢去上香油錢,又遣開身邊的男僕去遠處幫興國買小玩意兒。就這麼一來二去的,他們兩人身邊居然連一個僕人都沒有了。
印月翦水秋瞳中一陣水影閃過,心中嘆了又嘆,輕聲道,“準備好了?”
“記得!”侯興國面露喜色,略帶崇拜地望着印月答道。
印月則是眉頭緊蹙,咬牙道,“娘數一二三咱們就往這後面的特別宅院的通道去,然後往後門去。以前來過的路你可還記得清楚?”
侯興國咧嘴一笑,閃閃發亮的眸子正對上印月,篤定道,“孃親開始吧。”
“一,二,三!”
話音剛落,他們母子兩個便人不顧一切地擠入人羣,等婢女和男僕們滿載而歸,來到原處才發現他們已經不見了。待得再去尋找,印月早已經挽着興國從那記憶中的道路,輕輕偷跑進一間貴客專用來品齋菜的廂房。
過了好幾個時辰,似乎太陽都下山了而那些下人都沒有找到他們。印月和興國在暗黑的廂房裡面相視一笑,就欲開門離去,可手還沒有碰上木門,那木門就應聲而開。
“駱思龔?!”
印月望着那來人不覺愕然:原本也算得上丰神俊朗的一個人怎麼如今憔悴至斯?!
等瑞王得到這個消息已經是三天之後來到私莊的時候了。
他原本興致勃勃想帶印月去香山,可冷不防得知印月出逃的消息頓時勃然大怒。瑞王原本生母便是客家人,他的眉目乍一看下來顯得有些柔媚,可若是細看便會見到深藏的俊朗和陽剛。也許是瑞王從小生母早逝受盡冷暖,他長大之後常人根本無法接近他。
好不容易如今有個印月——可她在享用盡他的一切柔情之後居然跑了。
一羣人亂作一團,連平素的管家和大丫鬟念畫都被罰跪在地上,其他侍衛更加無人敢出頭,一個個都匍匐在地上,生怕瑞王常浩一時間看不順眼就將自己給杖斃了。
半晌之後,瑞王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似乎有些明白,也算是看出了某些端倪,於是走到念畫身邊,瑞王的目光有三分陰狠,七分的殺機,脣緊緊抿着,一腳踏在念畫身上,冷冰冰道,“他們是怎麼跑掉的?”
念畫受力跪拜在地,膝蓋處整個兒早已經麻木了,如今更是脹痛。她此刻低着頭,舔了舔有些乾燥的舌頭,啞着嗓子道,“回稟五殿下,月夫人和興國公子是在去文殊庵的途中,支開下人,然後自己跑了的。”
“好端端的,他們爲何要跑?!”
“砰”的一聲,在念畫身上響起。念畫被踢出好遠——她的身子撞到了一個玉屏風的支架上,那玉屏風受到撞擊就直接砸下來,掉在在她身上,一時間玉屑飛濺,疼的叫她不得不弓起身子,發出痛苦的□□來。
可瑞王就那麼長在遠處,冷漠地盯着念畫如今眯成細長一條的眼睛看了一眼,冷哼道,“他們離去直接說過些什麼特別的舉動?”
念畫吃痛,臉色早已變了顏色,搖頭欲淚道,“婢子不知……殿下,婢子當時……只是找了幾名女婢去照顧月夫人的!”
“你們呢?”瑞王環顧四周,那些婢女僕從連連倒頭如蒜,瑞王冷笑着,“看來這莊子的人算是白養了!”他就這麼看着那羣下人,只覺心中一片空茫,隨着他臉上那漆黑睫毛的撲閃,有些什麼晶瑩之物迅速落下。
一旁的侍衛們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突然全部跪倒在他面前,“五殿下,求求您,千萬別……”他們忽然遇上瑞王不悅的眼神,頓時不再說話,只是眼觀鼻鼻觀心,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