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長孫由校躲在印月身後,他見衆人都是一片殷切,只希望自己跑到那個新娘娘那裡去,他人小逆反心中自然是一百個不情願,於是小小的身子躲在印月之後,縮得愈發緊了。
王才人瞧了瞧愛子,見由校此時面露厭色,只是一味躲向印月身後,心中不由得大聲叫好,可面子上她還是向李妤兮賠禮道:“李妹妹,你瞧我這做生母的沒有好好教導他,如今卻無端的拂了你的面子……”
李妤兮淺淺一笑,並不在意,只道:“皇長孫殿下甚是怕羞,想來不過是因爲年幼——正如我家九弟一般呢!”她原本興致勃勃的想和這慈慶宮的“珍寶”皇長孫玩一會兒,可見到王才人一味賣乖,心中不悅,沒忍住也就笑着發作了一下,擋了回去。
她這一招綿裡針直打得王才人無言反駁。
郭太子妃此刻卻站起身子,環顧四周之後,揚聲道:“李家妹妹來的遲一些,有些事情一時半會兒還不清楚——可是,這宮中不如你原來在家裡……”
印月雖然是蹲在地上哄着長孫由校,可卻是十分關注那三個女人的話語。當她聽到一向婦德無量的皇太子妃此刻居然開始略微有些指責李妤兮的意思,不免有些納悶:這到底是刮的什麼風?奇也怪哉啊!
印月頭一側,目光正巧迎上那從外面進來的劉媛兒。剎那間,印月只覺得心頭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似是兩人是一對同盟一般。他們兩人略微對視了一眼,而後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忙自己手邊的事情去了。
“素寶考慮不周,居然說出這種大逆不到的話來,多虧了姐姐您細心指出。妹妹在這裡謝過了。”李妤兮說話間已經起身,對着衆人欠身行了一禮,又道,“還請皇長孫殿下恕素寶一時失言之罪。”
皇太子妃頷首而笑,不住點頭,開口柔聲安慰道:“李家妹妹果然智敏,如此一來我也就放心了。這幾日暮春美景,韶光淑氣,想必原本這園子裡面的景色兩位妹妹也見得厭了……”
印月一聽到這後宮機位大小老婆絮叨,便覺得腦袋發沉,眼皮打架。
未免站着睡着到時候被治“大不敬”之罪,她將自己的視線轉到窗外的一片桃花樹上。那樹上的桃花似乎已經謝的差不多了,一陣春風颳過,帶起桃樹枝微微顫動,有些桃花盛開的太過,便被帶起隨風飄散。
這暮春時分,偌大的園子裡,桃李杏漸次落英,已不見奼紫嫣紅。當然,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可放手即永訣。
她昨夜原本懷着自救之心,想去找魏朝,可路上卻幻覺叢生。原先不過是極力想自救,卻最終吸乾了那個辦膳宮女蓮花的血,還拋屍……
彼刻曾經以爲得到了救贖,得到了跋涉千山萬水後身心的幸福,可最終得到的,卻還是原來的位置——此岸彼岸,兩兩相望便是人間最悽烈的慘事。
但是,印月自己的身體現在卻是微微有些不同了。
這一點印月此刻並沒有意識到,直到若干年之後,她纔會恍然大悟——自己能夠破了瑞王的鬼門針咒以及多年不變的風華麗質正是源於那個年紀輕輕就將自己的至陰熱血無奈奉獻給她的宮女蓮花。
“你們三人怎麼還在這宮內?莫要辜負好韶光啊!”
循着聲源看去,印月見到身着青緞麒麟紋錦繡曳撒的皇太子殿下站在門口,身邊還帶着魏朝和韓本用等一羣扈從。
魏朝見到印月伏地,眼前一亮,兩人均是默默偷偷瞧着對方,心中竟也有絲絲甜意。
此刻,印月只覺得年年歲歲花不同,歲歲年年景不一,其實只要心中有風景,任何時候都有看不盡的景色,並不只在春暖花開時——那桃樹四周的春風夾雜着落英繽紛,也說不出的好看繾卷,她自己的心情似乎也放鬆了一些。
“拜見皇太子殿下——”屋內衆人皆下跪迎接。
“起身把!”皇太子目光越過衆人,只落在皇太子妃郭氏的身上,那炙熱的視線,直叫郭太子妃臉皮發燙,口乾舌燥。
皇太子走到郭太子妃身邊,親親攙起她的手,詢問,“小童身子還乏麼?”
饒是郭太子妃涵養功夫了得,此刻聽到皇太子曖昧的調情言語也是羞得只能嬌嗔道,“太子殿下……你……怎地如此輕薄無狀?這裡還有另外兩位妹妹在呢!”
在皇太子面前幾位娘娘間從來都是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此刻太子妃如此一說,另外兩位娘娘皆是表情曖昧,笑盈盈不語。
皇太子單臂一探,將太子妃攬進懷中,大聲言道:“如今暮春好時節,園中牡丹花開盛況空前,不如一同前去?”
“父親大人……”到了此刻,皇長孫殿下才從印月身後走出,他笑呵呵的跑到皇太子身邊,只道自己也要一同跟去。
未等有人呼應便見大門處還跟進兩位男子,卻是福恭王殿下與瑞王殿下一同並肩而來。
兩人中的福恭王臉上帶着一絲訕笑,身着白色妝花緞的金線曳撒側身而入,“皇太子好福氣啊,每日每日的軟玉溫香在抱,真是羨慕煞弟弟我啊!”
“呵呵,太子皇兄可是要帶上衆位嫂嫂一同觀戰?”一旁身着藍色妝花羅曳撒的瑞王倒只是揚眉一笑,“捶丸大賽旁還有嫂嫂爲太子皇兄打氣,我與三皇兄只怕是要輸了。”
見懷中愛妻羞郝不堪,皇太子鬆開手臂,上前迎進兩位皇弟,一臉的雲淡風清道:“怎麼兩位皇弟會這麼性急前來?莫不是上趕着要看哥哥的笑話?”
“不敢不敢啊!”瑞王正色,上去到皇太子妃郭氏面前,躬身作揖只道:“嫂嫂還是一同前去了吧!不然太子皇兄可要埋怨我們了。”
皇太子妃郭氏今日不過是穿了常服比甲,帶了一半的特髻,此刻笑吟吟道:“既然福恭王與瑞王盛情如此,兼之皇太子殿下之前就提過,那我這個嫂嫂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到時候我們三個女眷也要參加。”
“啊?”福恭王臉上劃過一絲輕蔑,取過下人奉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輕咳一聲笑道,“三位嫂嫂都來……甚好,甚好啊!咦——這不是皇侄由校嘛。來,給皇叔抱抱。”
都說小孩子都是按照直覺來的,所以表現也是最直接的。
皇長孫殿下見到福恭王這勉強的駭人表情,心中甚怕,只是更加用力的抓着印月的澳裙。印月也感到這福恭王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副臭脾氣,臉色難看也不會說話。她不由得緊緊抱起皇長孫由校,可確是一步都不願邁開去。
瑞王掃了印月一眼,她抱着皇長孫之姿如花吐清露,瑞王心中卻是訝然:印月不管神韻還是姿容均比原先出落得更加的上乘。這女子居然連鬼門咒針都能反抗,真不愧是預言中的奇女子。看來妄想用咒法去控制她只怕是不成了。
不過,自己對於畫孃的執着……是永遠不會散去的!
眼見福恭王臉上就要掛不住了,瑞王計上心來,便不慍不火道:“衆位哥哥嫂嫂準備一下便起行吧。我在賽場邊上準備了休息的場所,正待各位蒞臨啊!”
當下衆人不再贅言,只是結伴魚貫而出。
瑞王斜眼睨了印月一眼,嘴邊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印月心中一驚,不知瑞王葫蘆裡面埋了什麼藥,可自己身爲由校的奶口定然無法脫身。
“我們走吧!去捶丸!”皇長孫雙目炯炯,神采飛揚,一臉的期盼。
看着身邊拉着曉晨手舞足蹈的皇長孫由校,印月如今可只能直來橫擋,橫來直破,且行且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