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好的普洱陳茶煥發出了淡雅的清香,芬馥的味道很快輕柔地瀰漫開來。
真沒想到,她居然有這麼嫺熟的茶藝功夫,纖纖玉手在茶具上輕盈翻飛,飄飄如雪,讓人看着目不暇接。
“好!”連馮保都叫了一聲好,端起茶碗來細細品嚐。唐卡在身後,用鼻子拼命地吸着空氣裡的清香,可惜只能看不能喝,急得他直咽口水。不過,即便不能親口品嚐晴天泡出的好茶,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表演精彩絕倫的茶藝,也心滿意足了!
這番吞嚥口水,連馮保和張德閒都聽到了。
張德閒這時看了一眼馮保後面站着的兩位隨從,笑了笑:“這兩位軍爺陪着馮大人來的,也是一路辛苦。晴天,你也給他倆各沏一碗茶吧!”
晴天笑着點了點頭,馮保一開始聽到這兒也是一愣,繼而笑而暗許了:“多謝張大人和晴天小姐體諒!你們兩個,還不趕快謝謝張大人和晴天小姐!”
唐卡和那名內衛急忙雙手一拱:“多謝張大人!多謝小姐賜茶!”說完從晴天的手裡接過了茶碗。
唐卡在雙手接過茶碗的時候,手有些顫抖,不小心觸碰到了晴天的手。頓時,一種微妙的感覺油然而生,就象沉寂已久的琴絃被忽然撥動了,而且一下就奏放出了最美妙的音樂。
這種感覺,晴天也感覺到了,她不禁擡起頭來看了眼前這個衛兵一眼,只見他的臉被軍帽的前沿遮住了,看不太清楚,但怎麼感覺有一些熟悉,似曾相識。聽他的說話,也覺得有些耳熟。
看到晴天一愣,唐卡急忙雙手捧着茶碗縮回,下意識地用一隻手扶住帽子,更壓低了一些,另一隻手端着茶碗放到嘴邊喝了一口,一下子覺得清潤入喉,悠然入胃,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享受那種靜謐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發現晴天此時也給她自己倒了一碗,輕啓朱脣,小泯一口,也象自己一樣慢慢把茶含在口裡,靜靜的品着,然後緩緩嚥下。
唐卡的眼前頓時浮現了一幅絕美麗的畫面,好象一下到了安靜的樹林裡,就他和晴天兩人,靜靜地坐在石頭上,相互依偎着,一起聽流水潺潺,看花開花謝。
這小小一碗茶,他竟然喝了很久,悄悄擡着頭看去,發現晴天也喝了很久,而且不經意地擡起頭來看着自己。
唐卡急忙低下頭,將茶碗裡的茶一飲而盡。
這時候,馮保也把茶碗裡的茶喝完了,他一直在心裡琢磨如何更好地將皇帝的信交到晴天的手裡。這碗茶一喝完,他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張大人,別人可能不知道,我卻是知道,您是藏書大家!別看您別的都不喜歡,金銀美女,都不喜好。可對於這經史子集,甚至歪書野史,你都喜好收藏。而且我可聽說,你還收藏了好些從未付梓過的孤本!今天既然來到您這兒了,正好您也有時間,就勞煩您帶馮保去開開眼界吧!”
“哈哈哈!”張德閒哈哈大笑起來!
“馮
大人啊,您可真是大內第一密探,絕世高人!老生的這個愛好,連老生的親戚朋友都不知道,沒想到你卻知道得清清楚楚!老生也欣賞您的這份直率,既然您已經提出來了,那老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那老生這就帶路,領您去老生的書屋看看?”
張德閒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伸出手對馮保作了一個“請”的動作。
馮保急忙站起身來,也伸出手錶示謙讓:“您先請!多謝賜與馮保觀賞的機會!”
兩人相互謙讓了一番,張德閒在前面帶路,向前走去。那個領着晴天來的青衣丫環也起身跟着向外走,晴天簡單收拾了一下面前的整套茶具,正準備站起來,馮保瞅準這個空檔兒迅速把信塞到了她的手裡。
晴天接過信,木然一愣,正想張口問,馮保卻把手指放在了嘴上,讓她噤聲。然後朝她點了點頭,微笑着看着她,示意她偷偷打開來看。
晴天一下子明白了,趕緊把信藏在了袖子裡,起身送馮保和唐卡他們向前走,自己故意磨蹭了一會兒,慢慢地走在了後面。
馮保這時回頭看了皇帝一眼,看到皇帝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知道皇帝挺滿意。於是淺淺地向皇帝回笑了一下,大步向前走去,跟上了張德閒。
唐卡跟着馮保來到了張德閒的藏書房,張德閒高興地拉着馮保就進到書房裡,指着各類書籍說個不停。
馮保看到這些張德閒的這些書籍,頓時眼前一亮,讓他感興趣的是居然還有一些沒有列入唐詩三百首的《閒人散詩和沒有列入宋詞的《德馨詞選》,這些都是他有時讀一些野史,聽說只是當時流傳,到了後世失傳了的,沒想到還真的有。
更讓他驚異的是,他居然在張德閒的藏書房裡看到了趙孟頫手書的《赤壁賦》,他湊近了看,竟然是不折不扣的真跡!
要知道趙孟頫是宋元朝代之交的大書法家,可是因爲他作爲南宋遺老,卻出仕蒙古人當政的元朝,對此史書上留下諸多爭議。但是,馮保自己卻是特別喜歡他的字,一直膜拜他的書風遒雋秀逸、結體嚴整、筆法圓熟,如今見到真正的孤本,更是讓他愛不釋手起來。
張德閒看出來了,這個馮保是個真正的行家!這本趙孟頫手書的《赤壁賦》,也是他經過輾轉反覆纔得到,雖然被他放在藏書房不起眼的地方,卻是這裡面藏書的重器。但就是放在這樣的地方,還是被馮保找到了,不由得讓他佩服起馮保的眼力來。
“早就聽聞馮大人是當世文武全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張德閒看着馮保如飢似渴的翻閱的樣子,緩步走了過來。
馮保急忙擡頭,象是剛剛從趙孟頫的書法世界裡暢遊一番一樣,看見張德閒正看着自己的眼睛,不由尷尬地笑了笑:“哪裡哪裡,馮某也正好是喜歡鬆雪道人的字而已。”
說完四下環顧了一週,發現唐卡和那名內衛被擋在了門外,只在藏書房外傻傻地站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這一看到趙孟頫的孤本,竟然把皇帝的正事忘記了。
該死!馮保急忙又看了一眼皇帝。還好,唐卡聽着他們的對話聽得津津有味,並沒有生氣,似乎還陶醉在想象中,想象晴天此刻在看他信的樣子!
張德閒咳嗽了一聲,可是看見馮保手裡仍牢牢地抓着這本《赤
壁賦》,不由得笑了:“既然馮大人如此喜歡,那麼老生就將此書贈予馮大人?”
馮保又看了門口的皇帝一眼,急忙擺手:“不不不!張大人!君子不奪人所愛!馮保只是看到了,駐足觀看一下而已。這本趙孟頫的《赤壁賦》,不出我所料的話,應該是在世僅存的孤本。如此貴重之物,馮保怎敢奪之,還是請大人收藏。以後有機會的話,馮保再來觀看就好!”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手裡仍然緊緊搛着這本《赤壁賦》,絲毫沒有撒手的意思。
張德閒見狀,不由得暗暗叫苦,這本《赤壁賦》確實是孤本,也是他的最愛。每次進到這個藏書房來,這本是他必看的。所以故意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也沒有把它特意鎖起來。可惜,看今天這個架勢,馮保是心口不一,這本書看來是有去無回了。
想到這兒,張德閒迅速想出了一個退而求其次的辦法,他走到了書架的另一面,拿了一本冊子走過遞給馮保:“既然馮大人如此喜歡趙孟頫的字,不知道馮大人有沒有看到這本呢?”
馮保一見這本冊子,頓時眼前一亮,不由地放下《赤壁賦》,拿起了張德閒遞過來的這一本。
這一本竟然也是趙孟頫的手書,竟然是《洛神賦》!
張德閒輕輕舒了一口氣,用雙手把那本《赤壁賦》拿好,背在了身後,看到馮保又如飢似渴地翻閱起《洛神賦》來,這下略微放心。
這本《洛神賦》是趙孟頫手書在《赤壁賦》之前用來練筆的,現世僅存的還有好幾本,而且因爲《洛神賦》原本是曹植感懷夢中的女神而作,其文學地位比蘇東坡的《赤壁賦》相差很遠,文人墨客雖然骨子裡喜歡小情小調,但在大雅之堂,還是《赤壁賦》這樣的豪放之作更有價值一些。
而且最重要的是,張德閒其實家裡還藏有另一本《洛神賦》,所以即使這本給了馮保,他也還有一本。而這本《赤壁賦》,則是的的確確的孤本。
所以,心裡有底的張德閒說話了:“這本《洛神賦》也是極好!如果馮大人確實不願意將那本《赤壁賦》拿去,那麼這本《洛神賦》,還請馮大人一定收下!”
“這……”馮保緊緊盯着張德閒的眼睛,看出了一些端倪,不由得笑了:“如此說來!那馮保就卻之不恭了!多謝張大人的慷慨相贈,以後但凡有用得上馮保的地方,馮保一定萬死不辭!”
說完怕張德閒反悔,馮保拿着冊子轉身就走,卻在門外碰到了正輕步走過來的晴天。
馮保朝晴天笑了一下:“小姐!”
晴天也笑了,笑得如春花一般燦爛,看得身後的唐卡心旌盪漾。
晴天一邊笑,一邊很自然地向馮保伸出手:“馮大人,這本藏書,長年收在屋中,沾上手裡的汗容易損壞,小女幫你用一塊硬書皮包上吧。”
馮保趕言,趕緊道謝:“多謝小姐想得周到!”
晴天包了書皮,又將書遞迴給馮保。馮保拿了書,帶着唐卡和內衛向張德閒告辭。
三個人出了張府,邁出府門的時候,唐卡回過頭來看了晴天一眼,發現她好象也愣愣地看着自己……
一出府門,馮保急忙把書冊遞給了皇帝,皇帝打開《洛神賦》一看,最中間的書頁中赫然夾着一封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