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的殺了人……”
“就算真的殺了人又如何?你不會明白的,你不會明白,哥哥對我有多重要。”菩淚微微往後踉蹌了一步,脣角上揚,可眼中的笑意卻顯得如此的苦澀和悲涼。她慢慢蹲下身去,雙臂抱着自己的雙膝,喉嚨像是梗了一根刺,微微一扯動,都會被扎得鮮血淋漓,“他曾經被人關在蛇窟裡,裡面到處都是毒蛇,它們吐着浸了毒液的信子,自四面八方向他逼來咬他,狠狠地咬他……他一個人蜷縮在那個黑暗的密閉空間裡,大聲地哭着,不斷地喊救命,喉嚨都喊沙啞了,可是,沒有人來救他,一個人也沒有。那時,他才五歲,僅僅五歲啊!你知道他從那蛇窟裡面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嗎?他已經不會哭了,真的,一滴眼淚也沒有再流,全身到處都毒蛇的牙印,全身都是烏紫色的……他不停地顫抖,他說他很冷很冷,很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可是,還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從此,他便再也不能待在黑暗的密閉空間裡,因爲那是噩夢,是一個可以將他徹底摧毀的噩夢!”
“宸妃……”這個人兒,蹲在地上將自己團抱着,蜷縮在自己的殼子裡,蒼白着臉說着如此揪心的事情,可臉上的笑容卻是如此的絕豔和……悲涼。明明感覺她想要掉眼淚,可,眼睛裡卻是一片乾涸。
這人兒,怎能讓人如此心疼呢?
“還有,他在我十二歲的時候,爲了救我,腳筋被挑斷,琵琶骨被穿透,他一身的血,一身的傷,被殘酷地石沉大海……他雖然被及時救活了過來,可是,他再也不能練武了,還因此染上了一身的病。他畏寒,他怕潮,只要到了那種溼冷的地方,他全身的骨頭,都像被千隻萬隻小蟲啃噬一般,很疼很疼……我對不起他,我答應要給他納鞋,可是……至今還是沒能納好。若我不偷懶,他現在在那麼黑暗溼冷的地方,他穿着我納好的鞋子,也不會覺得那麼冷那麼疼……都是我的錯,他爲我付出了那麼多那麼多,可我,連一雙鞋子都不能給他!”
“宸妃……”宣玟依蹲
下身來,心疼地將渾身顫抖的她抱住,手掌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慰:“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內疚!我幫你,我幫你救你哥哥……”
“他待在那個鬼地方,會好難受好痛苦……”
“沒事的,真的沒事的。我幫你把他救出來,幫你把他帶離那個鬼地方,這樣他就不會再難受,不會再痛苦了!”
此刻,真相是什麼,他到底有沒有殺人,已經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是否還活着,安好與否。
—————————————————————————————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在菩淚還一心思想着,要如何才能把祁靳從那陰溼冰冷的天牢裡面拯救出來之時,卻不知,另一個橫禍,已悄無聲息降至。
“姐姐,你看我穿成這樣,可還好?”菩淚換了一身藍色的宮裝,梳了宮女的雙髻,她提了提裙襬,有些不自信地左右打量着。
“你這窈窕婀娜的身子,倒是把平淡無奇的宮裝穿出了一股嫵媚的韻味來!”宣玟依笑看着她,眸中是不加掩飾的讚賞,“還有啊,這張清絕淡雅的俏臉蛋,可不是這宮裝便能遮掩了去的!”
“那……”
“讓我看看……”宣玟依靠近她,擡了擡她的下顎,大肆打量了一番之後,拿過梳妝檯上的一盒胭脂,“在臉上搽一搽這個試試,多塗一些,莫讓一些眼尖的人認了出來。”
“嗯。”菩淚接過她遞過來的胭脂,真誠地說:“謝謝你,玟依姐姐。”
“傻瓜,我們之間,何必要言謝的呢?”宣玟依將她垂落頰上的青絲輕挑起放於耳後,“若真要感謝,你沒有向皇上揭穿我和墨潤的關係,我還要向你言謝呢!”
“你……”菩淚微訝,“你知道我那晚——”
宣玟依婉轉一笑,有些話並不需要挑明瞭講。“明日午時過來找我,彼時我們一起動身去天牢。”
“好。”
菩淚與宣玟依
辭別,剛要朝門口行去便被她一把拉回來,一臉嗔笑:“怎麼?你還打算穿着這一身回辰林宮啊?”
菩淚低眼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淺藍,脣角勾勒出一抹無奈的澀笑,“這兩日心神有些恍惚,頭一直暈乎乎的,姐姐莫要見怪。”
“妹妹有何煩心事,竟將自個兒弄得心神恍惚渾渾噩噩的呢?”
一聲溫雅如玲的笑聲自門外飄飛而至,菩淚臉上的笑意驀然僵住,轉臉看着門口緩緩踏步而至的白衣女子,眸光倏然一冷。
蘭淑妃,她怎麼會在這裡?桑宦不是守在蘭寧宮,一直看着她的嗎?怎會……
“妹妹穿的這一身宮裝黯淡無色,卻愣是讓妹妹穿出了盛顏仙姿來!是誰說人要靠衣裝的?依本宮看啊,妹妹的這一身宮裝之所以出彩動人,還需靠妹妹的妍姿麗色來襯托呢!不愧是穿慣奴才服飾的人,妹妹穿一些奴才的衣服啊,都已能穿出自己的味道來了!”蘭淑妃款款踏步行入室內,輕倚於一旁的木門,目光帶刺地審視着菩淚,脣角揚笑,笑得甚是譏諷。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蘭淑妃此行,絕非僅僅是爲了嘲諷她而來的吧?
菩淚揚脣,支頤淺笑:“娘娘大病初癒便不辭辛苦趕來恁遠的芳榭宮,不知是爲了來探望麗妃娘娘,還是……特地來尋我的呢?”
“哦喲,真是不好意思,差些忘了麗妃娘娘也在此!”蘭淑妃以手掩嘴,一臉嬌羞,“麗妃娘娘,多時未見,安好與否?”
“多謝淑妃娘娘關心,本宮很好。”宣玟依恢復了以往的冷漠面孔,淡然應道。
“這便好!你一向無意爭寵,丹心純善,本宮只是擔憂某些居心不良之人,連這樣與世無爭的你也不願放過,彼時跟本宮一樣,遭人暗算臥牀多日,可就不好了!”
這女人,明嘲暗諷的本事可真是越發的爐火純青了。盯着那張與自己有些相似的臉,菩淚心中不免有些慼慼然,時太傅的妹妹,爲何會是這樣的呢?是天性如此,還是後宮的爭鬥將她雕琢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