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宮裡一直不太平靜。
林昭儀猝死鳳鸞宮，經御醫檢驗，定爲窒息而亡。
此案疑點重重，鳳鸞宮上下一口咬定林昭儀突然呼吸急促，似透不過氣，沒多久便倒在地上香消玉殞了。而從繡屏宮伴隨而來的兩名宮女見主子猝亡，深怕被追究護主不周的罪名，遂自縊殉主。
皇帝似乎很不滿意這樣的說辭，畢竟說話的都是鳳鸞宮的人，證據不夠有力。後聽說新入宮的妃子鬱夢竹當時也在鳳鸞宮，且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便召見鬱夢竹到承天殿覲見聖駕。
“清染，你在幹什麼？”琉璃雙掌托腮，趴在桌面上，直視着在自己臉頰上搗鼓的女子，眸底盡是疑惑。
“讓自己變醜。”清染對着銅鏡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臉上點着“紅疹”，嘴角微揚。
“爲什麼呀？女人不是都喜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嗎？尤其你是要去見皇上，更應該打扮好看一點，才能夠讓皇上對你過目不忘啊！”
“可是皇后不喜歡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見皇上。”
“皇后不是打算扶植你麼？”瓔珞從外面走進來，將手裡面的茶盤輕放在桌面上。
“瓔珞你的觀察力倒是敏銳啊！”清染停下畫筆，擡眸，對她露出一個讚許的眼神，“但是，下定決心要扶植一個人，又豈是那麼容易的？當初選定你們陪嫁進宮都要經過好一番的篩選和考量，要培植一個分享自己丈夫和恩寵的女人，不是更應該慎重？在皇后真正視我爲己之前，我都不能讓皇上對我感興趣。貿然爭寵，只會是那林昭儀的下場。”
提起林昭儀，琉璃便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臉色蒼白了不少。
清染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單純的小丫頭，果真是被嚇壞了。
“我幫你吧。”瓔珞沉默了半晌，突然走過去接過清染手中的畫筆。
這是清染第一次見到墨曦。
她從來沒有想過，祈國的國君竟是這般的……魅，沒錯，就是魅！與容貌無關，氣質使然。是那種發自骨子裡的魅惑，妖嬈冶豔，像妖精般勾魂攝魄。
這個身披龍袍的邪魅男人，慵懶地斜躺在龍椅上，狹長的眼睛慵懶地飛揚着，那嘴角也是向上翹起，勾勒出一抹不恭於世的玩味和放蕩。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半分剛失去心愛之
人的悲傷和憤怒。
怕是，今日的審問，也不過是他的一時起興吧？
墨曦纖長的手指勾過自己一縷頭髮，放在十指間饒有興味地玩弄着，細長的眼角斜睨了一眼下面正跪着的女子，嘴角高高地揚起。
“愛妃，知道朕今日爲何要見你麼？”他的臉是玩味的，但聲音卻是沙啞的，沙啞之間卻隱隱藏匿着另一種不易察覺的石破天驚。怕若是爆發，將會是另一種驚魂。
這樣的聲音讓清染不自覺想起另一個與墨曦完全迥異的男人，那樣醇厚動聽的嗓音，那種不含雜質的天籟，怕是這輩子都難以再聽到了。隱在淡藍色面紗下的清染，鼻子突然有些發酸，心隱隱作痛。
思念，來得如此迅猛，如此洶涌，將她所有的淡然湮沒，僅剩滿腔的痠痛。承認吧，你想他了，想的都快要發瘋了！
“愛妃……”墨曦驀然坐直，長眸眯起，“朕頭一回得知，自己的存在這般虛渺，竟讓愛妃如此堂而皇之地視而不見了！”
“臣妾不敢——”清染倏然回神，忙低下頭，誠惶誠恐，“臣妾只是在思忖皇上的問題，久久不得答案，這才……”
“看來愛妃的腦子轉得倒是靈快啊！”墨曦又斜躺回去，很是邪魅地笑着，“既然愛妃猜不出，那朕不妨告訴你。這幾日，朕在皇宮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據說愛妃面目可憎，目若銅鈴，嘴歪齒爛，較古鐘無豔有過之無不及。朕是一時好奇，想着愛妃到底是醜到何種程度，這才招來愛妃以……一睹‘芳’容。但是，愛妃你卻蒙了這麼一條破勞什子，這是在耍着朕玩麼？”
這是什麼惡習？清染輕蹙了蹙眉尖，略略擡眸，清晰地辨出男子眼中的嘲弄和嫌惡。她垂下眼簾，低聲回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貪吃，昨日不慎吃了壞東西，今兒個一起來便起了一身子的疹子，即便是臉上也無法倖免。因怕驚到聖駕，這才以面紗遮醜。臣妾萬萬不敢存着戲耍皇上之心，還望皇上恕罪。”
“哦？起了疹子？這倒新奇——”墨曦霍然從龍椅上站起，大步朝清染走來，一臉興味盎然，“朕倒要看看，一張驚世醜顏的臉上，佈滿了紅疹，那會是怎樣的風景！”
言罷，還未待清染作出反應，便一把將羸弱的她從地上扯了起來，再大掌一揮，將她的面紗扯了下來。
女子略顯惶恐的面容上，佈滿了小小的紅疹子，很難辨認出原本的面目，倒還真有幾分猙獰的味道。
墨曦伸手擡起她精緻的下巴，拇指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着，嘴角有些邪肆地揚起，“肌膚觸覺不錯，摸起來柔軟滑膩，還有這雙秋水翦眸，灩灩帶水，倒一點也不如傳聞中那般的難看。”
“多謝皇上讚譽。”清染垂下眼睫，帶出幾分羞怯的韻味。
墨曦微微眯眼，突然鬆開了手，眼中的興味消弭，變得一臉意興闌珊。他回到自己的龍椅上斜躺下，冷冷地問：“朕聽說，林昭儀死的時候，你也在現場，可是真的？”
這個皇帝，翻臉的速度，真是比翻書還快！
清染沒有擡頭，依舊是低聲應道，“回皇上，是……”
“林昭儀發病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回皇上，臣妾向皇后娘娘請完安，剛要離開，林昭儀便來了。林昭儀得知了臣妾的身份後，奚落嘲笑了幾句，皇后娘娘看不過眼，訓了林昭儀幾句。林昭儀不服，便與娘娘爭吵了起來。也不知怎的，正吵着，林昭儀忽地扼住自己的咽喉，臉色潮紅，呼吸急促，似……透不過氣來。沒多久，林昭儀便倒在地上，斷了氣……”
“照你的意思，林昭儀還是讓皇后給活活氣死的？”
“臣妾不敢，若要追究其責任，這口角還是因臣妾而起，臣妾纔是那罪魁禍首。”
“哦？”墨曦再次揚脣，似來了興趣，“朕倒是頭一回見到，有人這麼急切地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的，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怕，但臣妾不想混沌黑白，若皇上真要因此而治臣妾的罪，臣妾亦無怨無悔。”
“你這是拐着彎罵朕混沌黑白麼？”墨曦玩弄着自己的長髮，慵懶地擡起眼皮，“罷了，朕懶得與你計較，你下去吧！”
“臣妾告退。”清染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承天殿，一顆忐忑高懸着的心終於緩緩地落地。
墨曦，這個讓她無法看透的男人，看來纔是最可怕的！她以後應付起這個男人，怕是比對付起整個後宮的女人，將還要吃力艱難一百倍吧！
卻不知，在清染離去之後，仍坐在龍椅上的男人，輕捻中指，摩挲着方纔從女子臉上抹下來的紅粉，笑意……魅惑入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