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站在那兒做什麼?說啊,朕還等着你向朕證明你的清白呢!”回到承天殿的內殿,墨曦甩手坐在靠近龍牀的一個軟榻之上,背倚着柔軟的椅背,輕撫着自己的手指玩弄不已。過了半晌,才略略擡起眼簾掃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菩淚,似乎這纔想起有這個人的存在。
菩淚輕輕撩起裙襬,緩緩跪在他的面前,嘴角勾勒起小小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媚笑不已的男人,“在臣妾證明自己的清白之前,想斗膽先問問皇上一件事。唯有弄清楚這件事,臣妾的證明纔有意義,否則,就顯得太過可笑了!”
似乎猜想到她即將問出口的不是什麼好事兒,墨曦嘴角的笑意慢慢斂下,微微蹙眉,眸中明顯染上了幾分不悅,“鬱夢竹,你見不得朕太平半日是吧?這次,你又想弄出什麼幺蛾子?”
“皇上說笑了,皇上乃真天子,運籌帷幄,深謀遠慮,愚昧如臣妾,如何能讓皇上心中起波瀾呢?”菩淚脣角微微噙笑,低垂着的雙眸斂下其中的諷刺,“臣妾只是心中有疑惑,想讓皇上幫着解答罷了。”
“少跟朕來這圓滑的腔調,有什麼話就快點說吧!”墨曦幽深的鳳眸倏然冷了下來,冷冷睨了她一眼,聲音寒徹厭惡,“多看你一眼,朕都覺得煩!”
沒有被他陰裡怪氣的話所影響,菩淚嫣然一笑,擡起雙眸,“臣妾斗膽問一句,皇后娘娘後院中的梅花,可是皇上十月份所贈的?”
墨曦的臉色明顯一僵,但很快便化爲無所謂的冷淡,“是又如何?怎麼,朕想送東西給皇后,還需要向你稟告不成?”
“如此說來,那些梅樹底下的西域迷迭香也都是皇上所埋的了?”
墨曦狹長的雙眸驟然眯起,裡面冷嗖嗖地散射出冰冷徹骨的寒芒,“宸妃,你管的,似乎太多了!”
“若沒有危及臣妾,臣妾自然樂於做那高高掛起的不關己之人!只是……”菩淚淡抿脣瓣,脣角定格一抹嘲諷的冷笑,講出來的話鏗鏘咄人,“皇上莫忘了辰林宮的梅樹底下也埋了不少的西域迷迭香!若是臣妾不是對毒藥的味道有着一種天生的凜賦,皇上是不是連臣妾也想一起毒死?”
“放肆——”墨曦拍案而起,剎那間怒意翩飛,目光一片陰鷙,“鬱夢竹,是誰給你這個膽子,讓你竟敢用這般態度來質問朕?”
“是皇上!是皇上給了臣妾這個膽子,是皇上的咄咄
相bi讓臣妾再也無法沉默下去!”菩淚清冷似冰的雙眸毫不避諱地迎上他冷怒的目光,聲音因爲激動而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顫抖,她嘲諷地笑着,“虧臣妾還自以爲諸葛再世,還爲自己識破了楊皇后等人的陰謀而沾沾自喜,卻從未想過,這狠毒的幕後操縱之人,竟是我們英名蓋世的皇上!”
“你閉嘴!——你給朕住口!”墨曦怒不可遏,手指指着她大吼。
“在皇上的眼裡,當時的臣妾定是像那跳樑小醜一般班門弄斧,對嗎?臣妾總算明白,皇上爲何一次又一次地申調臣妾喜歡自作聰明瞭,這話哪裡有假了?在皇上面前,臣妾本就是自作聰明,可悲可笑透了!”
“但是,臣妾是否該慶幸那最可悲可笑的人不是臣妾,而是皇后她們?她們一個個自以爲皇上對她們情真意切,然而,皇上口口聲聲的寵愛卻都只是欺騙,多年的真心,她們終究是錯付了!”林昭儀自恃君寵而嬌,楚婕妤自恃身懷龍胎而到處挑釁,楊皇后最可憐,枕邊人明明恨不得她死,她卻還爲了此人爭寵,處處刁難謀害妃嬪!這些後宮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可笑,一個比一個悲哀!
“怪不得楚婕妤的小產案件不了了之,怪不得劉嬤嬤的屍體找不到,怪不得如月如星會莫名失蹤,怪不得您不讓臣妾繼續揪着這個案子不放……”菩淚嘴角有意似無意地勾起一抹苦笑,眸光帶着譏諷,“這麼多怪不得,一切都只是緣於,皇上根本不想讓這個案子水落石出,皇上不想劉嬤嬤的屍體和如月如星被找到,因爲她們真正的主人不是皇后娘娘,而是皇上!楚婕妤之父楚洛依附上官將軍的勢力,皇上爲了均衡楊丞相和上官將軍兩邊的勢力,不讓楚婕妤誕下龍子無可厚非,可林昭儀的父親僅僅是一縣之令,您爲何也要痛下毒手?”
“可笑!”墨曦冷笑一聲,眸中漸漸聚攏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黑色陰霾,他指着菩淚,冷聲道:“林昭儀之死,你當時就在現場,她是如何死的,你比朕還心中有數!你憑什麼說朕對她痛下毒手?”
“沒錯,臣妾也不想再欺瞞,林昭儀確實是皇后下令勒殺的。但是……”菩淚睇着那陰沉的男子,“她這個下場的推波助瀾之人,卻是皇上!皇上前一天晚上早已得知林昭儀懷有身孕,明明可以免去她到鳳鸞宮的請安,可是您卻沒有阻止,反而慫恿她到鳳鸞宮炫耀撒潑,將善妒的皇后激怒,最終釀成了她的悲慘結局!而
且臣妾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那親自絞殺林昭儀之人,便是那找不到屍體的劉嬤嬤!”
“既然你也說了,林昭儀之父僅一縣之令,朕爲何要殺他?”
“臣妾一開始也想不明白,但是漸漸地,也猜到了個大概……”菩淚脣角勾勒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爲何那麼多寢宮,就只有臣妾的辰林宮埋了毒藥?爲何那麼多妃嬪,就只有臣妾被牽扯入這兩場陰謀之中?這麼多的爲什麼,怕僅僅由於,皇上真正不想放過的人,正是臣妾吧!”
“你——”墨曦怒極,指着她的手指氣得都有些發顫,他大步上前,在她面前五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怒極反笑:“鬱夢竹,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朕要害你?哈!當時你是哪根蔥朕都不屑知道,朕還不想放過你了?朕看你不僅自作聰明,還毫無自知之明,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朕與你無怨無仇,爲何要置你於死地?朕既然想置你於死地,又何須將你從那死牢裡面放出來?”
“虎毒不食子,皇上連自己的骨肉尚且不肯放過,何況一個與您毫無關聯的人呢?至於後來爲何又將臣妾釋放,怕是皇上意識到臣妾有可利用之處,捨不得就這麼殺了吧。”
“你——你該死!”
墨曦驟然大聲咆哮一聲,怒火攻心,沒有多想,順手抄過身旁的一個青瓷花瓶,對準菩淚便用力擲砸過去。
菩淚跪在那裡,毫不避讓那飛甩過來的東西,花瓶不偏不倚砸中她的額頭。殷紅觸目的血頓時瘋狂涌了出來,瘋狂流淌,順着她的臉部輪廓,秀眉,靈眸,俏鼻,櫻脣,精緻的下顎,優雅的頸項……只消片刻時間,便將她一張素白淡雅的小臉浸染得像猙獰可怖的血人……
頭部驀然閃過一陣強烈的暈眩感,額頭的傷痛絲絲入骨,抽疼得厲害。菩淚緊緊攥緊雙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手掌心的痛傳遍四肢百骸,將那陣暈眩感淹沒,這纔沒有暈厥過去。
她依舊跪在原地,紋絲不動,透過粘稠的血液,清冷的雙眸倔強地睨着眼前暴怒的人。
“犯jian!”墨曦握緊微微輕顫的雙拳,冷冷地丟下這兩個字,甩手轉身離去,直至走出外殿才聽到他充滿怒焰的吼聲——
“把宸妃送回辰林宮去!”
他話音剛落,菩淚嘴角忽然慢慢上揚,最後的支撐崩潰,終於無力摔倒在地上,讓黑暗將自己淹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