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矮了矮身,緩緩低下身去,再輕輕地擡起身,同時,雙臂不徐不疾地張揚開來......
雪花如飄絮,搖搖曳曳下墜着,女子一身單薄的囚衣,青絲凌亂,就這般直跪在地上,雙臂揮舞着,不盈一握的腰身微動,或前伏,或後仰,攤開的雙掌時高時低,所描繪出來的,是那妙不可言的美好弧度。
沒有清雅淡香的香雪海,沒有華麗靡豔的舞衣,連最美妙動人的舞步也無法施展開來......但此刻,周圍一片沉寂,所有的一切皆化作一片空白。她脣角上揚勾勒着淺淺的笑意,輕靈動人的眸染了晶瑩的淚,就這樣緊緊凝着他,獨自爲他一人綻放着絕美的舞;他漸漸潰散的雙眼看着她,眼裡看不到其他,僅有她......彷彿要將她最後的樣子牢牢記住,他眼中的餘光緊緊追隨着她絕美的容顏,她嫋娜的舞姿,她的所有......
時間彷彿就此凝住,沒有再往前推移,也沒有再往前剝奪走一條年輕的生命。
菩淚一直輕舞着,臉上的淚水無聲地流淌着在笑靨之中,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痛苦,皆化在這蒼涼寒凜的天地間。
“丫頭!丫頭!!”
歸來的妙真子握住她的肩,強行將她一直沒有停息的雙臂攔住,微褐的眼底帶着心疼,“丫頭,你別這樣,別這樣子......”
菩淚怔怔地看了看他,全身所有的支撐霎時間化爲烏有,仿若全身的氣力都爲抽光,她癱坐於地上,盈滿淚水的眼睛怔怔地擡起,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老子,輕聲呢喃着:“他死了,他死了......”他就這樣死在她的面前,眼睛裡裝着萬千種情緒,嘴角微微上揚,噙着淺淺的笑,就這樣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妙真子將她攬入懷裡,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背,嘆息,“生死由天,這不是你的錯,丫頭,這真的不是你的錯。”
“他死了......”淚水無聲地肆虐,菩淚緊緊地抓着手掌心的紫玉,全身,卻仍是禁不住的輕顫,“我好難過,心裡
好難過啊......”
他的死,是她釀成的。她此生最恨欠他人的人情,可這一次,她欠下的,卻是永遠也無法償還乾淨,再也還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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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你身上的傷甚爲嚴重,暫且將恩怨情仇放一邊,先隨我回嵩丕山療傷吧!”
妙真子略微無奈地睇着那跪於新立的墓碑前面的羸弱女子,她已經跪了整整一天了,還打算要繼續跪多久?她如今的身子骨已經禁不起這冷凜寒風的摧殘,更何況她那被斬斷的腳筋,若再不及時救治,怕是一輩子都行不了路了!
這丫頭,與靳兒還真是親兄妹啊,連被挑腳筋都讓他們一齊給趕上了!
“時初呢?”菩淚凝着那埋葬了楚迦離的墳墓,忽然冷恨地開口。時初,不管她是不是時舫的親妹妹,她身上所揹負的血債,楚迦離的,玟依姐姐的還有墨潤的,她都必須要一一償還!
她,已經不能再留了。
“時初是誰啊?”妙真子尚未來得及爲她終於開口說話而喜逐顏開,便立即讓她的問題給弄得摸不着頭腦。
“方纔那個女人。”
“你是指方纔那個裝神弄鬼的小丫頭片子啊?”妙真子恍然大悟,頓有些懊惱地道:“那丫頭鬼心眼太多,一不留神,讓她給跑了!”
“跑了?”菩淚迴轉過臉來,眼光清冷地將他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你果真是老頭子麼?”
“臭丫頭,你這是在講什麼混賬話?”妙真子圓目怒瞪,“難不成一年不見,你便不認得師父了?”
“我所認識的老頭子,不是一向自詡天下第一的麼?”菩淚冷冷地睇着他,“怎麼,現如今竟連一介女流也打不過?”
“什麼叫打不過?她要是能打得過我還用得着落荒而逃?”妙真子狠狠地瞪着這個從不把他放眼裡的唯一女徒弟,“只是你師父我爲人耿直,沒有那鬼丫頭的鬼心眼多,這才遭了她的暗算,讓她逃躥了去!”
“說得再多,不過是歸爲四個字:技不如人。”
“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技不如人,是爲人太正直了!”妙真子怒不可遏,越發感覺自己的師尊在這麼些離經叛道的徒弟眼裡,根本是不值一文啊!如此看來,樹立師威,刻不容緩!
“是爲人正直,還是愚不可及?”
“臭丫頭!”妙真子氣得直跳腳,手指直指這她,山羊鬍須儼然顫抖起來,“你要再敢這樣大言不遜,不將爲師放眼裡,我即刻就回嵩丕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枉爲師擔心你的安危,特地下山來尋你,方纔若不是我及時出現,估計你早已經被那鬼丫頭剁成肉醬了!”
菩淚淺淺勾脣,眸中帶着譏誚:“是特地下山來尋我,還是......被舊情人尋仇上門,不得已才逃竄下山的?”
“你你你你......你個不識好歹的臭丫頭!”妙真子本想破口罵一罵這隻自己親手養大的白眼狼,可終究底氣不足,最後只得狠狠甩手,怒瞪着她,“算了,我不與你這沒良心的小丫頭計較!你的傷再也拖不得,先隨我回嵩丕山療養,彼時再將你的腳筋給接上吧!”只可惜跟靳兒一樣,好不容易學會的一身功夫,怕是就此付諸流水了。
“我何時說過要隨你回嵩丕山了?”菩淚神色冷了下來,眸中堅定的光芒卻是不可撼動的,“我要北上旭照國。”
“你不打算隨我回嵩丕山療傷?”妙真子愣了愣,意識到她的意圖所在,只得苦口婆心勸道:“靳兒他有洛秋在身邊,不會有事的。你身上的傷要是再拖下去,別說是我,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彼時連站都站不起來,看你還怎麼去找靳兒?聽話,還是先隨師父回去養好傷,到時再下山去找他也不遲啊!”
瞿洛秋?那個名義上爲她二師兄的臭冰塊?
菩淚微微擰眉,思索半晌,擡起眼來看向一臉期盼地盯着她的妙真子,“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去見他。”她必須要親眼確認靳哥哥沒有事,確認他還好好的,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方能真正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