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淚勾脣,眸中所閃爍着的,卻是冰冷徹骨的恨芒,“那這個孩子呢?他有什麼錯?你憑什麼將他出生的資格亦剝奪掉?你知不知道,玟依姐姐她有多麼期待孩子的到來?你知不知道,這個孩子對她而言,有着多麼大的意義?你怎麼可以殺死他?怎麼可以殺死他?”
“朕只知道,這個孩子是孽種!是朕被背叛的恥辱!”他,絕不容許背叛的存在!
菩淚忽然涼涼地笑了,她慢慢地垂下手,撫向自己尚未突起的小腹,“那麼對我而言,這裡面所懷着的,又何嘗不是孽種呢?”
“你說什麼?”墨曦臉色登時一沉。
“我說,因爲是你的孩子,所以我肚子裡的孩子,他根本就是一個孽種!我討厭他,我討厭死他了!如若不是怕傷着我自己的身子,我真恨不得立即殺死他!!”菩淚失控地大吼,所有的話,不經思索便全如連珠炮般脫口而出。
“該死——”墨曦勃然大怒,驀然出手,大掌倏然伸出將她的咽喉扼住,往後狠狠一帶,將她壓在木架之上。眸底,怒濤瘋狂洶涌,暗沉着的,全是嗜血的殘戾,“雲清染,你居然敢說這種話!你居然膽敢有這種想法!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掐死你?!”
菩淚雙眸赤紅地瞪着他,氣勢絲毫不減,“你最好今天就殺了我,否則將有一日,你一定會後悔的!”
“你說什麼?”墨曦怒極,手掌驀然收力。不消半刻,菩淚便變得面紅耳赤,呼吸急促。然而,面上卻冰冷依舊,恨意絲毫不見褪減。
“我說,我討厭這個孩子!我恨他的到來,更恨他的存在!因爲,他是你的孽種,因爲混着你的血液,所以噁心得讓我覺得想吐!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恨不得殺死他!!”菩淚咬牙切齒道。
“雲清染!!”怒聲咆哮,墨曦魅目之間的怒焰狂熾,怒極反笑,聲音森寒如閻羅,“那你想懷誰的孩子?你哥哥的嗎?”怒斥的一聲,恍若驚天雷霆,乍然炸開,在這密閉的天牢之中來回激盪縈繞。
然而,菩淚卻不爲所動,脣角的冷意像無數只冰棱齊齊扎入他的心房,“這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好!與我沒有關係!很好!!”墨曦笑得有些猙獰,“但是,你也看到了,宣玟依和墨潤的下場,這就是背叛朕的下場!雲清染,你給朕記住了,牢牢記住了!朕並不是非你不可,但是,朕絕對不容允背叛!”
言罷,憤然甩開手,拂袖離去。
菩淚冷恨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纔回頭失神地盯着牢房之中的兩抹白影,只覺得所有的感官,瞬時間被一股苦澀所瀰漫,怎麼也揮不去。
“玟依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能保護你,對不起讓你面臨死亡的恐懼,對不起沒能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對不起......沒能保住你們的孩子。
她說過要保護她,說過不會讓她死的,可是,她食言了。所以她看到的,只是他們的屍體,冰涼的屍體。
菩淚失魂落魄地跌坐於地上,怔怔地看着他們已漸漸僵化的屍體,眼睛酸澀腫痛得厲害。她很想哭,很想哭的,可是,沒有淚水,一滴也沒有。
爲什麼......人生會有這麼多的無奈?
“幸好,玟依姐姐,不管怎麼說,你們也算是一家三
口團聚了。”她蒼白地笑着,整個人卻恍然沒有生命的傀儡,“到了天上,就接納墨潤,與他好好再續前緣吧。畢竟在他的心裡,不管怎麼說,也僅有你一個啊。”
是什麼,將她整顆心,都撕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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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醒醒......”小心翼翼的呼喚聲開始不停息地在耳畔響着,像那鎮日敲木魚唸經的和尚般嗡嗡不絕,吵死了!
菩淚蹙緊蛾眉,強咬住已經乾涸裂開的脣瓣,不耐煩地翻轉了一個身子,下意識地排斥着周圍的一切聲音。
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想,真的好累好累,仿若在海洋之中徜徉的帆船霎時間遇上狂風暴雨,驚濤駭浪排山倒海襲來,破敗不堪的殘骸只能隨之沉淪......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什麼也不要面對,就這樣一直睡下去。
然而,有些人卻偏偏不願意如了她的願,鐵了心要將她拉回那個殘酷的現實之中。
“娘娘,您醒醒啊!娘娘,您別抖了,娘娘——”
“娘娘怎麼了?爲何一直在顫抖,可是感覺到冷?”
“不知道,似乎有些發燒。”瀲煙沉着鎮定的聲音就在耳邊,“瀲雨,你去太醫院找御醫吧!不管怎麼說,娘娘身子最重要。”
“可你不是說,皇上不允許御醫幫娘娘把脈的麼?”
“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快去啊!”
“好!”匆匆跑出去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皇上——奴婢給皇上請安!”
“她怎麼了?”漫不經心地一問,可那微微沙啞的顫音又是什麼?
“這、這奴婢也不知道......”瀲煙吞吞吐吐的聲音在耳畔縈繞着,“自打娘娘從天牢回來,便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渾身發燙發顫,還不斷地咬脣,脣瓣都咬出血來了,可怎麼叫都醒不來!”
“那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宣御醫!”焦灼的咆哮聲不期然在耳邊炸開,直將她的腦袋震得嗡嗡雜響。
“回、回皇上,瀲雨方纔已經趕去太醫院找御醫了!”
“你這個女人是存心的對不對?你存心不讓我好過,對不對?”忽然,有人伸臂將她整個人自被褥之中攬抱而起,雙臂緊緊地橫亙在她的腰間。
是誰允許他抱她了?放開!放開!!她討厭他,討厭他的懷抱,討厭他的碰觸!討厭!!
“我已經下令將墨潤和宣玟依厚葬,且沒有怪罪於宣太師,你不必再如此耿耿於懷了!”大掌輕摸上她滾燙的額頭,微微發啞的聲音就這樣熨燙在她的頰邊,“他們臨死之前並沒有留下什麼遺憾,也沒有帶着什麼仇恨離開,你又何必這般緊揪着不放,將其變成折磨自己的心魔呢?”
厚葬?厚葬便可以將他所有的罪惡埋葬了嗎?厚葬就能讓他變成衆人口中的仁愛明君了嗎?
虛僞!!
他又不是他們,又如何知道他們臨終前沒有留下遺憾?又怎麼知道他們沒有帶着仇恨離開?這不過,是爲了他的罪大惡極找了一個理所當然的藉口罷了!
這個視人命如草菅殺人如麻的魔鬼,這個殘戾瘋狂的劊子手,她恨他!恨死他了!
感覺到她全身抖得越發厲害,墨曦心中越發的焦灼惶急,攬着她纖腰的
手臂惶然收緊,將她緊緊地抱着,恨不得將其鑲嵌入自己的體內,“清染,清染,放下吧!朕不想恨你,朕可以不追究你的背叛,你也把一切放下,可好?”
什麼背叛?她不懂,但是,她知道自己放不下!一輩子都放不下!對他的怨,對他的恨,永遠都放不下!只會越積越深,越來越濃,所謂的放下,不過是真正了結的那一日到來了!
“你這個女人,活在這世上,只是爲了來折磨我的,對不對?”幽幽的嘆息聲,蘊含着多少的無奈和痛楚啊。
沒錯,就是要折磨他!就是要將他折磨致死方休!只要她尚有一口氣存在,他們之間,就不共戴天!
“清染,清染,你放鬆一點,乖,把牙齒鬆開,來,鬆開......”那慘白無色的脣瓣已然被她咬得鮮血淋漓,可仿若沒有感覺到痛般,她尖利的貝齒,仍深深地嵌入脣瓣之中。殷紅觸目的血,不停地往外蜿蜒,彷彿自她的嘴裡流出,看起來委實詭譎可怖。
“清染,清染——”
“皇上,御醫來了!”
“跪着做什麼?還不快點滾過來!”咆哮聲再次在耳畔炸響,好吵!好吵!!
很快,一隻帶繭手指顫巍巍地觸摸上她的手腕,沒一會兒又立刻離開了,“回、回皇上,娘娘的身子並無大礙,且腹中胎兒也很安好。只是受了一些刺激,且受了點風寒,所以纔會發了些高燒。待奴才開一些退燒藥和安胎藥,煎好給娘娘服下三貼,便可退燒了。”
“那她爲何一直在發抖?還有,該死,你給朕想個辦法,讓她把牙齒給朕鬆開!”氣急敗壞,可見墨曦此刻真是耐心告罄了。
“這、這......”御醫急得滿額大汗,深深地耷拉下腦袋,“這是娘娘的心病,奴才可治癒外傷,可心病,委實束手無策啊......”
“你說什麼?”墨曦魅目一眯,其中閃攫的,是一種森寒的殺意。
“皇上饒命——”御醫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朕有說什麼了嗎?”墨曦勾脣冷冷一笑,眼睛朝桌面涼涼地睇去一眼,“把娘娘所需的藥方寫下來吧。”
“奴、奴才遵命!”御醫顫巍巍地自地上爬起來,弓着身挪至桌旁,一顫一抖地動手寫着藥方,半晌,纔將藥方呈上,“皇上,這、這是娘娘所需藥方。”
“很好,你上前來。”墨曦懶懶地伸出手接過那張紙,另一隻手倏然擡起,只聽見一聲陰冷的戾笑,再便是一聲慘叫......
御醫倒在地上,天靈蓋被擊碎,殷紅的血,汩汩流出。
刺鼻的血腥味,緩緩瀰漫開來,不一會兒便飄至鼻間,腥鏽濃郁得令人作嘔......
“嘔——”菩淚忽然翻身,朝着牀下就是一陣昏天暗地的嘔吐,那粘稠的混濁物與猩紅的血匯成一塊兒,猙獰而噁心。
“清染你醒了?你——”尚來不及因爲她的甦醒歡愉,墨曦便立即焦灼地攬住她的腰,輕拍着她的背,“你沒事兒吧?”
“你走開——”菩淚用力推開他,脣瓣上血跡斑斑,清靈素雅的臉上卻蒼白得不見一絲的血色,她瞪着他的冷眸卻越發的凜人,“你不要碰我!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不要用你那雙沾滿血的手碰我,這樣只會讓我更加想要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