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視她的容顏。這張臉很美，即使現在這樣落魄，也依然冠壓羣芳。其實如果她生活在民間，沒有淪爲哥哥的工具，嫁一個好男人，這一身都會得到疼惜。可惜，她戀上的，是姜堰，是晉國的王。
郭凌蓉只是不斷地重複這句話：“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
我看了她許久，她只是低着頭。我想，這個人大約是從今日之後，就要在這世界上消失了。
我轉身，從這裡看去，整個掖庭都顯得那樣小，頭頂的天空那樣小，其實能活的方式，也這樣少。又有烏鴉飛過，嘎嘎的叫聲，在午後聽來格外的淒冷。樹影漸漸斑駁，太陽找不到這裡，所以太陽下的影子，顯得如此的綿長。
我舉步要走，郭凌蓉忽然低聲說：“我初初見到王上的那一年，只有十五歲。那時候他還不是王上，剛剛封爲太子不久。”
這是一個很好的故事開頭，我停下來，聽她說。
“那時候，我並不認識他。在喧鬧的集市，他騎着高頭大馬從我身前走過，身邊的丫頭指給我看，他就是東宮太子。我擡頭的時候，他也正看見了我。那一天的太陽也像今日這樣好，他的眼睛亮着光，晃得我心慌極了。他甚至還對我笑了。”
那一年，十五歲的郭凌蓉對姜堰一見鍾情。回家之後，就央着自己的哥哥打聽東宮太子的一切。
郭琦是隻老狐狸，自己妹妹的心思一看就透，正好，他也琢磨着要將妹妹送入宮廷。於是很快，郭琦請旨，將自己的妹妹嫁給姜堰。老王上很快就同意了。
嫁給姜堰那一天，嫣紅的喜袍加身，姜堰親自到郭府來迎親，場面盛極一時。同一天，姜堰也納了一位妾，卻只與她一人行了禮，當夜，也是宿在她的宮裡。他事事依着她，有時候甚至會爲她穿衣脫鞋。很多時候他心情好，還會給她畫眉……
後來，她的孩子沒了，他也傷心了很久，天天躲在佛堂不出來。等她養好了身體，他加倍地對她好，她好多次都說，她一定會再給姜堰生一個孩子的。可是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實現。
在這個午後，郭凌蓉斷斷續續地說起過去的點滴，而我竟然也站在那裡，聽了一個下午。
日頭西下的時候，她終於停住了。嘴角含了一絲笑，彷彿過往許多事都還在眼前，而她依然是姜堰捧在手心裡的寶貝。
最終，她以一句話作結：“季青雕，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笑着的。
郭凌蓉的今日，是她自己造成的，也是她的哥哥一手在推動的。但反過來想，如果郭琦沒有逆反之心，一直安分守己，只怕姜家會更忌憚他，郭家的衰亡，也是遲早的。
而我……
我帶着仇恨誕生在這個宮廷，帶着仇恨長大，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復仇。如果有一天，我即是不成功便成仁，那時候手掌傾覆間就是血雨腥風，而我，人頭落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