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商量了一同去看望燕常在,四日後的一早,給皇后請了安,顧長歌並着毓妃與溫木槿,三人行走在硃紅色宮牆圍成的甬道上,宮女都跟在後面陪侍。
毓妃低聲說道:“自從燕常在有孕,皇后便免了她早晚的請安了,我悄悄問過爲我把平安脈的太醫,說是燕常在身子不太好,人總是虛弱,我想這一胎怕是難啊。”
溫木槿最是謹慎,聽了這話,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說什麼。
顧長歌手中攏着手爐,心裡卻疑惑,早聽聞燕常在身子不好,可宮中御醫多是名家聖手,藥材也是數不勝數,如今她有孕,自然是多名貴的滋補品都流水樣的送進清寧宮裡,若是連太醫院都無法調養好她身子,那這病豈不是太過兇猛?
“我聽聞燕常在身子一向很好,這連日裡的弱症,太醫院的沒有好好醫治嗎?”顧長歌將疑惑說出口。
她看毓妃神色平靜,倒是身邊的羨予忽然開口:“娘娘有所不知,太醫院因着燕常在有孕,反倒是不敢用藥了,怕影響了胎兒。”
“羨予,休要胡說,”毓妃呵斥了羨予一聲,聲音又恢復柔和“倒不是太醫院的不作爲,只是自古女子有孕向來如同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太醫們見多了,自然不會如同咱們一樣手足無措。依方子治就是了。”
顧長歌與溫木槿對視一眼,二人不再言語。
到了清寧宮,卻見楚雪靈的宮女都被打發到屋外了,見她三人過來,有機靈的小宮女忙行禮進屋稟報,不一會,宮女出來開門請她們進去。
顧長歌進屋就發現這屋子裡光線昏暗,有濃重的草藥味道,明明是白天,帷帳卻放着。小宮女上前將帷帳綰起來,又搬了小凳到牀前。
“坐吧,臣妾身子不適,不能給娘娘們請安了,還請娘娘們見諒。”楚雪靈虛弱的聲音傳來,小宮女扶着她坐起來,衆人這才瞧見她臉上竟是一絲血色都沒有,蒼白的可怕。
毓妃心下一驚,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這個時候就不拘着禮了。”
顧長歌有些遲疑,但還是坐了過去:“你這是怎麼了,幾日不見罷了,如何越發嚴重了?”
她的疑問並非多餘,皇后免了她請安不過幾日時間,幾天前她還好好地站在衆人面前行禮問安一應俱全,隨是嬌弱些許,但並不似這樣憔悴。
“呵……”楚雪靈蒼白的面容上閃過一抹冷笑“臣妾有孕在身,自是好的都給了孩子,臣妾不要緊的。”
見她如此說,顧長歌也不好再說什麼,幾人略坐坐便囑咐了幾句起身離去了。
楚雪靈入宮本就與衆不同,除了與南宮氏都爲太后引薦外,更是一舞蘭陵入陣曲驚豔了衆人故而久蒙盛寵。
她家世不俗本就不必太過謙卑,如今有了身孕,不願曲意逢迎的自然也就不必勉強了。
顧長歌本是擔心她身子,她自己這麼說,旁人定是不會再問。
回宮後打發鴻禧探聽,說是連日來燕常在的身子並未有好轉,但到底也不至於這樣,恐怕是她太過小心在意了,久不曬太陽這才面容蒼白。
顧長歌雖然心有疑慮,但也不再操心。
皇后那頭身子也已有八月,不出兩月就要臨盆,等皇后生下了孩子,太醫院想必會全力呵護燕常在母子。
她坐到窗側軟榻邊,倚靠個繡花靠墊打算繼續看之前久未讀完的小說。之前因着沒空,總也瞧不完,如今因着心不在焉,薄薄一本書卻看了已有三四個月。
纔剛看過兩行字,就聽門響,夾着寒風帶着一縷梅花香氣,一個明黃色的身影走了近來。
顧長歌眼睛一亮,詫異的叫道:“皇上?”
她忙站起來行禮問安:“給皇上請安,這個時候皇上不是在御書房嗎?”
裴縝笑着將手裡的一束白梅塞進顧長歌懷裡,坐到剛纔她坐的位置:“本是與孟自興在書房說話,聞見有梅花香氣猜是宮中梅花早早開放,便打發他走,親自選了這些梅花折了給你插瓶,你可喜歡?”
顧長歌面上一紅,捧着梅花低聲道:“臣妾喜歡。”
見她如此,裴縝倒覺得有些奇怪:“怎麼了?你好似心情不佳。”
“今日與毓妃和淑貴人去瞧過了燕常在,見她身子不大好,總是有些擔心,”顧長歌遲疑了一下,試探道“皇上這兩日可去瞧過?”
裴縝面色一凝,將顧長歌放在桌子上的黑曜石串起來的玉扳指拿在手中把玩:“兩日前去瞧過了,她身子不好不願起來,病怏怏的看着難受。”
“想必常在是剛有孕的緣故。”顧長歌隨意接口。
“快去找個瓶子把花插上。”裴縝提醒她。
顧長歌抱着梅花,環視房內一圈卻未見合適的花瓶,想了一下,讓碧璽去庫房裡把之前放着的一座檀木嵌綠玉花插拿出來。
花插是由黑檀木打磨成樹幹的造型,在插口處嵌上綠玉石,梅花孤傲凌寒而開,花枝沒有半點葉子,如此插入花插裡,顯得天然自在,可見顧長歌心思奇絕。
“皇上看,如何?”她將梅花擺在四角方桌上,坐到裴縝對面。
“骨清香嫩,迥然天與奇絕。唯有這樣才能展現梅花之姿,”裴縝凝視着顧長歌姣好美顏“長歌,朕幾日不見你,你何時又有了這絕妙心思。”
莞爾一笑作罷,知道裴縝是調笑她,顧長歌也不在意,讓人端了茶水點心。
“如今也快到年下了,臣妾想皇后娘娘有着身孕,怕是操心着後宮的事情又要在意着孩子,就讓人備下了幾身孩子的衣服鞋襪,雖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多少也替娘娘分一分憂。”
“你有心了,皇后在意這孩子,有你送的東西,她肯定喜歡。”
“到底臣妾也是沒什麼用,不如毓妃姐姐能幫皇后料理後宮諸事分一分憂,臣妾只在孩子上儘儘心也好。臣妾瞧着皇后每日滋補,氣色是越來越好,定然會生個大胖小子的。”
裴縝眉頭微微一皺,語氣有些不滿:“皇后太過在意孩子,總是進補,太醫多次提醒說不要吃得太多了,可她偏不聽,如今倒是胖了好幾圈。”
“皇后吃就是皇子吃,皇后娘娘也是爲了孩子好。”顧長歌安慰他。
二人不過幾日未見,話卻越聊越多,正在興頭上,碧璽領着一個宮女進來了。
顧長歌眼尖,此人正是清寧宮今日爲她們開門的小宮女。
小宮女進來先跪下行禮。
裴縝皺眉問她有什麼事。
宮女擡頭怯生生看了顧長歌一眼,小聲說道:“回皇上,回娘娘,小主身子有些不適,想叫皇上去看看。”
顧長歌不疑有他,勸道:“皇上去看看吧,臣妾總瞧着燕常在神色懨懨的,皇上多去瞧瞧她也能開心幾分。”
裴縝有些不情願,到底還是起身過去。
臨走時候他拉着顧長歌的手,說道:“如今天氣涼了,你也要在意這點身子,別一味只提他人想着,朕前幾日得了上好的雪狐皮,叫人制了大氅,做好了就給你送過來。”
“臣妾多謝皇上。”顧長歌心裡一暖,裴縝還是時刻在意着她的,這幾日的失落感也一掃而光。
晚上用膳的時候,她想起今日宮女說燕常在不舒服的事情,問碧璽燕常在的情況。
碧璽說,皇上過去以後,燕常在鬧着喘不上來氣,可能是陰氣太重,偏要皇上陪着才行,皇上這會子還在清寧宮呢。
顧長歌哦了一聲,只說,燕常在初次有孕,害怕也是常事便沒有再提。
反倒是一個月後,在給孟亦夭請安的時候,喬官女子面上掛着不高興訴苦道:“皇上好不容易到臣妾那一次,還讓燕常在叫去了,說是胸口悶,依臣妾看,娘娘還是多派幾個御醫給她瞧瞧吧。”
孟亦夭臉色不變,仍舊雲淡風輕,只是身子越發沉重了,顧長歌瞧她當真比未孕時胖了許多,手上的鐲子戒指早已褪下。
“啊?之前皇上在臣妾那也是讓燕常在叫去了!”林答應像是才知道一樣,驚叫起來。
喬官女子面色不佳,似是揣測偏聲音又大:“莫不是每次皇上到後宮裡,她都要叫皇上過去吧?”她眸光落在顧長歌身上“臣妾可聽說之前皇上在錦妃姐姐那,也是被她叫走了呢。”
聽她怪腔怪調,顧長歌就知道她沒安好心,當即笑了:“到底燕常在有孕,咱們做姐妹的要讓着點纔是。”
喬官女子眸色一轉,滿臉的不樂意:“皇后娘娘可是後宮之主,這身子可比她金貴多了,娘娘都沒有喊痛抱屈的,偏就她仗着有身孕搶了我們的恩寵嗎?娘娘,您可要爲錦妃和我們姐妹們做主啊!”
顧長歌心裡不屑,雖然燕常在做的也的確過分,喬官女子心中不悅是正常,只是她要個說法,偏拉着自己,當真讓人不齒。
孟亦夭手扶着肚子,眉頭微皺,淡淡說道:“燕常在初次有孕,害怕也是正常的,有皇上陪着她心裡能好受一些。你們都是後宮的嬪妃,要以皇嗣爲重纔是。”
“是,臣妾們謹遵娘娘教誨。”
衆人站起來行禮。
“以後這等爭風吃醋的事情不可再發生,錦妃,你說是不是?”孟亦夭話鋒一轉“你也是宮裡位份較高的嬪妃了,要給衆人做榜樣纔是。”
顧長歌一愣,從始至終她都不曾說一句抱怨,皇后卻指着自己教育,當真好笑,她微笑點頭,心想,既然如此不如做絕了吧:“皇后娘娘教訓的是,臣妾絕不會與燕常在吃醋的。皇后娘娘鳳儀萬千更是頜宮表率,臣妾們自然唯娘娘馬首是瞻。只是臣妾有些擔心,清寧宮陰氣重,十五之夜就要到了,恐怕燕常在又會擔驚受怕。可……十五應是皇上陪伴娘孃的日子呀。”
她無辜的眨了眨眼,等着孟亦夭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