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英明,王爺顧及娘娘安危,特命人清查。小臣自幼跟隨九王,後來纔去的太醫院。王爺讓臣追隨娘娘,保護娘娘貴體。”
周無術面不改色,伸手拿出裴弦隨身的掛飾。
顧長歌知道這掛飾裴弦從不離身,今日就是爲了要給自己看,讓自己信賴周無術。聽周無術的意思,是裴弦特地爲了自己,把親信周無術安排到太醫院的。
“那……是誰要加害本宮?”
顧長歌覺得此人好笑。
周無術低頭:“娘娘,娘娘身邊龍蛇混雜,談不上加害,只是皇上放心不下娘娘,也指派了可信賴的人手來幫着娘娘,娘娘身份貴重,太后與皇后自是也不肯怠慢。”
怔愣之下,顧長歌笑起來了,不用多說,這些都是常事。只是裴弦讓周無術講這些話直接告訴自己,到底不符合裴弦的性格。這番話恐怕是周無術懶得與她打啞謎,直接說出來的。
他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雖說是裴弦的好友,但這性情也太隨意了。
裴弦是王爺,天生富貴自然有這個資格,他區區一屆太醫,又能有什麼能力隨處遊山玩水。
不過顧長歌也不打算與他多說什麼,安靜想了一下才問:“既然你是裴弦派過來的,本宮自然信得過你。剛纔可瞧出本宮身子有什麼問題了嗎?”
“娘娘身體並無大礙,既然平安脈請過了,臣就退下了。”周無術看似恭恭敬敬,實則也不太把顧長歌放在眼裡。
還好顧長歌並非是生來富貴,否則決計受不了這個態度。
裴弦的性格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周無術想必耳濡目染,當真是一對好兄弟。
她打發香芝送走周無術,連賞銀都沒讓給。
反正這種人,有情飲水飽,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壞了人家的風骨呢。
她最近總覺得心煩意亂,母親的事情一直沒來得及細細思考。
夏日宴那次,在回到座位上,碧璽遞過來的紙條上,清清楚楚寫下了一個名字。
顧旭。
她一直沒有放棄過追究當年母親離世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她記得不那麼清了,印象裡她與母親被帶到密林之中,看着四個人將母親折磨致死,母親哀哭着,看着顧長歌。
年幼的顧長歌要逃離這裡,想要去找救兵,缺越跑越迷路,跌倒了深井。
後來的事情她就記不得了。只知道被阮雪收養。而父母是誰,她始終沒有概念,只記得母親溫柔淑德,父親孔武有力。
等回到王府,通過了解她才串起來整件事情的大致經過。
三歲那年,幼小的她還是個無知的女童,依偎在母親懷抱裡,跟隨父親母親一同到兩國交界處。父親顧旭叱吒沙場,戰功赫赫。
母親跟在後方營帳,二人恩愛非常,她害怕一日醒來就會在都城聽到顧旭陣亡的消息,所以一定要過去一同抗敵。
斐國都是些亡命徒,本身斐國地理位置偏僻,又沒有豐厚的資源供給,能夠掠奪的都是東霆的子民。斐國人刁蠻嗜血,父親顧旭多次提醒母親沈莊茹不要離開軍營。
可有一次,年幼的她看着軍營裡有穿着鎧甲的士兵來報消息,說父親在前線受了重傷。沈莊茹當時就亂了,抱着顧長歌跟隨士兵就往前線去。
走着走着才發現不對,本來是去戰場,進了一片密林,沈莊茹要走已經來不及了。
顧長歌眼睜睜看着那士兵脫掉鎧甲,露出屬於斐國人特有的紋身。母親驚恐的尖叫出聲就要往回跑,卻被三個人擋住。
他們將沈莊茹幾乎折磨致死,若不是遠方鳴金收兵,他們仍舊不肯罷休。
顧長歌趁亂想要跑回營帳喊人,卻跌入以前獵人獵熊用的深坑。好在陷阱已經荒廢,下面什麼都沒有。
她在下面等了兩天一夜,餓的頭昏眼花,又不敢哭號,生怕引來的不是東霆軍士。
後來她才知道,那一仗父親勝利了,斐國投降。而父親回到營帳,發現妻子與女兒已經不在,派人出來尋找。
只在林子裡發現了沈莊茹的屍首,而顧長歌毫無下落。
後來顧長歌被外出經商路過戰地的阮雪發現救起,那時她已經昏迷。等到醒來後,她也不知道父母到底是誰,只知道跟着母親父親過來的,父親打仗,母親帶着她出去尋父親。
阮雪就收養了她,只當她是尋常將士家的孩子。
那次戰爭東霆傷亡慘重,許多孩子都再無生父。
接下來的三年裡,顧長歌一直隨着阮雪在東霆的九州地區停留。六歲那年才又回到都城。但那時,她早已不記得兒時生活在將軍府裡地一點片段。
顧長歌這些年來心裡一直有個疑惑,她記得母親被東霆士兵叫走,也記得母親眼前四個斐國的歹人。但爲什麼斐國的人能喬裝進入東霆的軍營裡。
她回到王府爲的就是這件事。
但她在王府裡,消息閉塞,顧旭又不肯多說什麼,只覺得此事十分恥辱,而沈畫碧更是一字不提,只說當年在都城得知姐姐離世很是傷心難過。
而她勢單力孤,沒有人能夠幫她。
後來她纔想到要入宮,藉助裴縝的力量來查這件事情。
入宮後,這次的消息還是十分嚴,碧璽一直幫着她在查,直到這次到了圓明園,消息纔有所鬆懈。
而顧長歌問的正是幕後主使。
“顧旭……”她低聲念着父親的名字……
當她剛剛得知的時候,被震驚的沒有理智,親生父親親自安排人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可現在想想,父親與母親伉儷情深,否則父親也不會帶着母親和年幼的自己上戰場。
更何況,如果他不喜歡母親,大可不必計較太多,納幾個妾室就好。母親雖然是正房,但父親是將軍,納妾是尋常事,又何必只守着母親一人。
她喚了一聲碧璽,碧璽從門外走進來,手裡端着新泡好的茶,放到桌子上。
“娘娘,這是剛剛淑貴人命人送來的菊花茶,說是喝着清熱降火,讓娘娘嘗一嘗。”
她將茶杯放到桌上,揭開蓋子。
氤氳的空氣嫋嫋蒸騰而起,伴着一絲沁人心脾的菊花香氣。
顧長歌深吸一口氣,覺得在這樣熱的天氣裡能有如此消暑好物當真是愜意。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氣,看大朵的菊花舒展繾綣金絲一樣的花瓣,就知道此茶定然是溫木槿精心挑選的。
“碧璽,我之前讓你去查的事情,雖然已有眉目,但我心裡打鼓,始終覺得太順利了。”
她想了一想又說。
“之前我才入宮中就封爲妃,勢力本就不可小覷,可那時你查起來,仍舊阻礙重重,似是有人暗中抵擋。可這次進了圓明園,我雖讓你再次趁人不備追查,卻是試探虛實,我料想此事不會那麼快水落石出,誰承想,消息那麼快就出來了。其中必然有詐。”
她喝了一口茶,放下了杯子看着碧璽。
碧璽想了想,也說:“娘娘心思細膩,聽娘娘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得不太對勁。顧大人是娘娘生父,當年的事情若是顧大人派人指使,娘娘也不會淪落在外,如今娘娘也不會被人找到住回顧府。”
“既然如此,你要多幫我留心了。幕後的人知道我會追查,也多做了準備。這次的事完全是給我一個警告,讓我不要繼續追究下去。可如果我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怕我與父親鬧翻了臉,旁人就會坐收漁翁之利。”
碧璽也皺起眉頭來:“娘娘,娘娘位高權重,又是大將軍的女兒,如今有皇上撐腰,如何還有人這樣阻撓。”
“想必那人的實力也不容小覷,能調動那麼多人手來阻撓我,想必此事敗露會傷筋動骨,”她長嘆一口氣“我本以爲只是要回來把母親的事情查清楚,卻沒想到背後隱藏了那麼多,這樣反而騎虎難下了。”
“要不娘娘就不要查了,反正娘娘如今已經是妃位,等娘娘生下皇子還會有更高的位份,何必爲了這件事……”
“不可。”
顧長歌冷靜的看着碧璽說道:“我總覺得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還是要查下去,爲了母親也好,爲了其他也罷,只一條,要小心行事,他們在暗我在明,你要做的更加隱蔽,最好讓他們以爲我不在追查此事了。”
“是。”
碧璽又說道:“娘娘,前些日子你讓我暗中盯緊了雙兒,鴻禧今日跟我說,今日娘娘與淑貴人去給皇上謝恩時,雙兒去了謙嬪處,足有半個時辰纔出來。娘娘可要問一問?”
“不必了,”顧長歌嘴角含笑,喬柳雙她從來也沒有放在眼裡過,要擔心的無非是沈畫碧和與沈畫碧勾結的宮中勢力“叫鴻禧看緊了她,有什麼消息隨時告訴我,最好能夠知道除了謙嬪外,還有誰是與她相與的。”
一個謙嬪,區區嬪位又無子嗣,怎麼可能背後操縱這麼大的局面。
有人要放長線釣大魚,她也不必坐等大魚上鉤,只要攪混了一池水,大家都看不清的時候,誰着急,誰就是釣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