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身子筆直,冷冷看着跪在下方的慶嬪。
不想,慶嬪委屈的忽然流出了眼淚,鼻尖紅彤彤的,看上去可憐極了,她膝行到皇帝身前,一手抓了皇帝龍袍衣角,哀聲求道:“皇上,臣妾對您忠心耿耿,您斷不能聽人污衊臣妾。”
皇帝看着她的表現,無奈嘆氣,又看了一眼燕妃,問道:“這件事你可有證據?”
燕妃輕輕抿脣,搖了搖頭:“臣妾沒有證據,所以從前未曾指證,只是事關皇家清譽,有了上午的事情臣妾纔過來的。”
“沒有證據的事情怎能亂說!”慶嬪雙目悽婉,看着皇帝好似要融化了一樣,“臣妾冤枉啊!”
皇帝再次嘆氣,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問她:“朕問你,你到底有沒有與太醫有私情?”
慶嬪睜大了眼睛,滿臉的茫然:“皇上不相信臣妾嗎?臣妾侍奉皇上多年!皇上不信臣妾這個枕邊人的,反而聽信久居無寵的燕妃?”
“胡鬧!”皇帝皺眉呵斥,“燕妃比你位份高了許多,豈是你能議論的!朕看你沒規矩慣了!也該靜靜心思過了!”
慶嬪搖着頭,委屈道:“都是臣妾不好,皇上莫生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是臣妾真的沒有與太醫有私情。”
皇帝眼底泛起波瀾,尚未開口,燕妃就說:“男女授受不親,連公主皇子都知道的事情,慶嬪不懂嗎?”
此話說完,皇帝便看着慶嬪說:“也是你自己行爲不檢點,不怪燕妃要來提醒朕。”
顧長歌擡眸看着皇帝,他一臉倦色,是不打算繼續糾纏了。手心裡輕輕沁出汗水,如果這樣可不行,這就坐實了皇帝的確是在意慶嬪的,這樣的人絕對不能繼續留在皇帝身邊。
慶嬪無可奈何,點點頭,對着燕妃說:“燕妃娘娘教訓的是,臣妾知錯了。”
她認錯態度極好,燕妃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點頭。
這時慎刑司的人來回話,說太醫陳志平死活不肯招認自己與喜夢有私情,倒是屢屢提起說慶嬪娘娘一定會替他教訓這羣打他的奴才。
心頭一喜,今日的局面多次陷入僵局,從一開始慶嬪指摘自己的時候,皇帝不溫不火的態度,到後來多少罪名點在慶嬪頭上,皇帝似乎也不那麼在意。她疑心這件事情裡,皇上可能多少知道些許。
如今慎刑司傳來的消息,想必皇帝再也不能做和事老了。
她朗聲問來的人:“屈打成招的確不好,那喜夢呢?可招了什麼?”
來人屏息,彎腰回話:“回稟皇上與皇貴妃娘娘,喜夢說太醫陳志平的確不是來找她的,她是替慶嬪娘娘與陳志平傳話的。”
“什麼!”慶嬪一激動,站了起來,看着下首。
顧長歌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又對皇上說道:“皇上方纔的態度可是不相信燕妃說的話,不想喜夢是慶嬪的貼身宮女,也說了這樣的話,皇上難道真要坐視不理嗎?”
皇帝坐正了些,眼裡對慶嬪多了幾許厭惡,動了動腿離遠了慶嬪幾分。
這些動作顧長歌都看在眼裡。
他說:“來人,帶喜夢。”
不一會,喜夢就進入殿內。
顧長歌忽然也有一些倦意,這樣來來回回的當堂對峙,入宮以後已多次發生。如今又要再來一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如果沒有後手,那麼誰輸誰贏就真的說不定了。
喜夢進來後,還沒有說話,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給慶嬪,便磕頭便說:“慶嬪娘娘,奴婢求您放過奴婢吧,奴婢實在是不能幫您隱瞞那些個經過了,您做的事情有辱皇家清譽,奴婢有十個膽子也不敢瞞了。”
“你胡說!”慶嬪急了,身邊人如此指認,這頭能不能留住都是個事了,她衝過去一揚手甩了喜夢一個耳光,柳眉倒豎,“你胡說什麼呢!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喜夢捱了一巴掌,嗚嗚哭泣,臉頰瞬間紅出一個五指印。
顧長歌蹙眉,呵斥慶嬪:“打人不打臉,宮裡的規矩,慶嬪如何生氣也不能視宮規於不顧。”
慶嬪這次徹底沒了耐心,扭頭看着顧長歌,一臉不耐煩道:“你就不必假惺惺了,這些事情不知你在後面做了多少手腳,連我身邊人都出來指認我,皇貴妃你好陰險的手段,好周密的籌謀。”
燕妃也不樂意了,反駁她:“你自己的貼身宮女指認你,你偏要說皇貴妃指使她?皇上,”她扭頭看皇帝,“慶嬪這個性子,實在是不適合留在宮裡。如今又犯下如此大錯,皇上必定要給六宮一個說法,否則不足以平息六宮流言。”
皇帝摩挲着珠串,看着喜夢,問她:“您說,你家主子做了什麼?要如實說,若有一分不實,被朕查出來,你自己掂量着辦!”
喜夢嚇得一抖,畏懼的看了一眼慶嬪,先叩了個頭。
燕妃見狀,說道:“皇上您瞧,若說喜夢不是忠僕,誰信呢。”
喜夢說:“奴婢從慶嬪入宮便侍奉在慶嬪身邊,原本還好好的,可是自從前些日月卿有了身孕,慶嬪便不高興了,時常背地裡辱罵月卿狐媚惑主,更是看不得月卿奪了自己的恩寵,”喜夢偷眼看了一下皇帝臉色,嚥了口唾沫繼續說道,“爲了防止月卿越過自己去封了妃位,慶嬪便想也要有個孩子,可無奈身子不好,一直懷不上,又疑心……疑心是皇上日夜操勞的緣故,這纔想到要找一個男人……”
她聲音越說越響,可是聽在衆人耳中如同擂鼓一般,皇帝更是臉漲得通紅。
“太醫陳志平雖然只是個太醫院新人,可年輕氣盛,慶嬪便是瞧上他了,這才讓奴婢想方設法爲他二人傳遞口信。”喜夢戰戰兢兢,一遍害怕皇帝大怒,又擔心慶嬪再打她一巴掌,身子往後縮了縮。
顧長歌皺着眉頭,連眉心都幾乎要擰出一個川字了,她在辨別喜夢說的真僞。
這件事透着奇怪,喜夢絕對不是自己安插在慶嬪身邊的人,若是慶嬪出事,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喜夢。
侍奉過有失皇家體面又讓皇帝帶了綠帽子的妃嬪,哪個宮嬪敢再收留?更何況她將自己的主子攀咬出來,哪個宮裡沒點見不得光的事?誰都會擔心再有什麼事情,被喜夢說出來壞事。
可是喜夢如今也算是破釜沉舟,這是爲了什麼呢?
而喜夢,絲毫沒有提及自己的香的問題,這又是受了誰的指使?
她問:“喜夢,本宮問你,慶嬪見了陳志平幾次?都發生過什麼?”
喜夢答道:“就見了幾回,有一回還被月卿撞見了,所以主子一定要月卿倒黴,月卿一事也實屬冤枉啊!那太監根本就是主子安插過去的!是主子在宮外找的人!”
“都發生了什麼?”皇帝開口。
“啊,不不!”喜夢連忙搖手,“只是讓奴婢傳一些話,二人在一起也沒有過多的接觸,這肌膚之親……或許是沒有的。”
“什麼是或許!”燕妃也急了,“你怎麼話都說不清楚!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喜夢嚇得哭了起來,抹着眼淚道:“這……奴婢也不在,可是時間……時間也不夠啊……”
慶嬪此刻已經輕輕張開了嘴,嫣紅的脣瓣無力的半張着,她算是看明白了,什麼她給旁人做局啊,用的心思連別人的一半深都沒有。
她笑了一聲,呵呵的從大廳裡轉回身,看着顧長歌。
這個雍容華貴的女子,眉宇還有幾分英氣,人家都傳她並非是皇帝從九州帶回來的,而一早便是將軍府的人,嫁給皇帝成了錦貴妃,後來因爲什麼事情觸怒了皇帝,這才離宮。
她現在纔算是相信了,若不是多年在後宮的浸淫,她怎會做到如此技高一籌,又事事逢凶化吉呢,根本就是她老謀深算!
誰也不是她的對手!
她斜眼,看着喜夢,不屑道:“這麼多年本宮待你如同妹妹一般,不曾打罵,可你這樣對待本宮,就不怕下十八層地獄嗎?”
喜夢低頭,不敢與她直視,卻嘴硬:“奴婢怕不說纔會下十八層地獄……”
“好!說得好!”慶嬪欲哭無淚,轉而帶着笑意看着皇帝,“那麼您呢?臣妾侍奉您多年,您誤聽人言,臣妾如何分辨您都不信,您就不怕報應嗎!”
“你真是瘋了,”皇帝眯起他狹長的眼睛,幽深的眸光暗藏殺機,“你身邊的親信都說你穢亂後宮,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是說,這些事不是你自己心眼大,而是與皇后一樣,都是母家授意的嗎?”
他前傾着身子,有一種侵略的壓迫感。
慶嬪變了臉色,快速說道:“無論旁人如何冤屈臣妾,臣妾沒有做過就是沒做過,皇上若疑心臣妾也都認了!可這些事情與臣妾母家又有何干!”
“那邊是你自己,覬覦皇后之位了!”皇帝將身子靠回椅背,略帶了疲倦神色,“朕乏了,不想聽你在這紅口白牙說的話了,來人,將慶嬪有失體統,穢亂後宮,脫去她的嬪妃服制,褫奪封號,降爲庶人,即刻打入冷宮!”
皇帝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慶嬪站在原地,笑的蒼白。
而顧長歌也是心驚的,今日種種變故,從開始的皇帝庇護慶嬪,疲於追究,到後面快刀斬亂麻不再回護,她通通看在眼裡。
而最讓她擔心的是慶嬪。
因家族榮譽入宮,剛入宮便得寵,又有心計,懂的算計別人,深知皇帝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懂得討好。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性,都說不見棺材不落淚,可她見了棺材也不肯落淚,反而愈發堅毅了幾分。
假以時日,難保不會比自己更明白如何在後宮生存。
看着人將目露兇光的汪千赫帶走,顧長歌冷汗直冒。
今日之事,蹊蹺頗多,若不弄清楚,怕是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