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次日,刑午敲響辛夷的房門,辛夷早己準備就緒。
她瞧着面前的人,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刑午也有些不習慣,頂着一張陌生的臉,還有她的模樣。
他深深把她看住,辛夷垂下眉頭,他上前,拉起她的手,辛夷掙扎了一下,他緊緊不放。
“如今,你是我的妻。”,以後也是,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他知,不急。
辛夷默言,朝四周看了看,沒有郤琿的影子。
刑午在她耳邊說道,“若能順利出城,兩個時辰,你便能與他相見。”
辛夷頜首,由他牽着,上了馬車。
片刻,陳公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城主,可以出發了。”
“嗯。”刑午輕應一聲。
陳公與昊坐上另一輛車,車上裝有一些途中用具,只聽兩聲鞭響,兩輛馬車朝着城門而去。
便是出得早,街上也行人衆多,其中以商客的貨車居首,這些商客,爲了趕路,己提前一個時辰,排在城門口,等侯檢查。
檢查自是比以往嚴格了許多,一路行來,四處皆是晉卒,他們可以隨時對行人進行盤問,發現有凝者,當即扣下。
聽聞,回城的牢房,早己人滿爲患。
進入六月,天氣開始炎熱,馬車內,自是悶熱無比,辛夷拉開簾子,被刑午拒絕。
辛夷淡淡的看着他,“你見誰家的馬車,這般嚴實,豈不欲蓋彌彰?”
刑午聽言,認真的打量着她,並無看出什麼不妥,他知有理,便沒再阻止,然,卻在她面前低聲說道,“若我等被擒,自是性命不保,郤琿也難以逃脫,你可知後果?”
他似乎在警告着她,辛夷眉頭微皺,瞪着刑午,他卻好以整暇的拉起她的手,“我並非威脅你,我只是不想,那些無辜的人,因你而喪生,更怕,你心中還作他想。”頓了頓“會嗎?”
他擡頭看她,目光深邃。
辛夷揚了揚脣,“你多想了,我還能有什麼想法?”她苦澀,冷笑一聲,眼中卻盈着淚水,神色有些失落,有些自嘲,她不再言語,偏頭看向窗外。
看着她臉上的淚珠,刑午只覺心中被什麼狠狠一抓,他猛的把她摟在懷裡,低頭在她耳邊說道,“對不起,我別無他意,我只想帶你回楚。”
他竟是難得的溫柔,與自責。
辛夷並沒有什麼感覺,身子疆硬,突然道,“我喝了。”
刑午一怔,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從身側拿出水壺,遞到她手上,她接過,佯裝抿了一口。
正在這時,馬車旁走過一隊晉卒,她身子一顫,垂下了眸子。
刑午自是看見了,但見她往懷裡靠了靠,心中有一絲喜悅,再次放下心來,“別怕,他們發現不了。”
辛夷目光微閃,長長的捷毛投下一片陰影。
馬車行得緩慢,因路邊停靠着衆多貨車,最後,便是徹底不動了,一會兒,陳公跳上車來,“前方便是城門,因盤查嚴厲,許多客商都堵在此處,恐還得等侯。”頓了頓,看着辛夷,正色道,“城門處,趙武也在。”
刑午微皺眉頭,辛夷瞟他一眼。只聽刑午說道,“郤琿曾言,趙武每日必親自盤問出城之人,想不到,竟是真的。”
他看向辛夷,辛夷偏過頭去,注視着車外,人來人往,彷彿不在意剛纔的話。
刑午收回目光,“此番,我等容顏無人能識,如平常便可,不得慌亂。”
陳公點點頭,又下了車。
一個時辰之後,前方商客己離,他們便來到城下,陳公下了車,笑容可掬的朝守卒遞上了度碟,又躬着身子,回答守卒的詢問。
這邊有幾個晉卒開始檢查車輛,連車底也沒有放過,車上的東西被翻了個底朝天,無異後,又走向刑午與辛夷。
“爾等下車。”
晉卒大聲喝斥,刑午牽着辛夷的手,走下馬車,陳公收好度碟,連連施禮,來到刑午身邊,朝幾位晉卒說道,“這是我家主子,前往陳國奔喪,望諸位行個方便。”
客套的話,說了也白說,卻也不得不說。
晉卒並沒有把此話放在眼裡,幾下打量一番馬車,便把注意力放在刑午二人身上。
陳公,郭靄,昊等人,不由得緊張一把,而人羣中有數人,也朝這邊看來。
晉卒之中,一侍衛長,圍着刑午上下看了一圈,然後是辛夷,刑午把她護在身後,侍衛長便一把推開他,刑午不怒反而笑道,“此婦乃我妻。”
侍衛長打量一番,但見是一位素衣婦人,他本是趙武身邊的警衛,見過辛夷,但換了容的她,又怎會認得,於是朝前方不遠處,一位身着盔甲的將軍,搖了搖頭。
那位將軍微微頜首,侍衛長便高喊一聲,“放行。”
衆人暗鬆一口氣,而那位年輕的將軍正是趙武,但見他目光如鷹注視着衆人。
陳公連聲道謝,刑午扶着辛夷正欲上車,誰知辛夷身子一歪,便倒在他的懷裡。
“怎麼了?”
這邊的動靜又引來,侍衛長的回頭。
辛夷尷尬,朝刑午說道,“今日起得早,我還未進食。”
刑午莞爾,“到了下一個驛站,便可進食。”
“然,我不食鹿肉。”
“什麼?”刑午不解。
“每次見你食鹿,我便會想起,家裡的那隻小白,如此可愛,你捨得嗎?……”
刑午一頭霧水,但聰明的他,立即警覺起來,深知此話有異,他背對着侍衛長,目光一暗,厲眼看着辛夷,辛夷卻雲淡風輕,帥先上了車。
侍衛長聽到這些,只覺是平常夫婦之言,也不作他想。
很快,馬車再次駛動。
因還未出城,刑午心中疑惑不便發問,卻是緊緊抓着辛夷的手,以示警告。
在馬車越過城門,越過趙武時,辛夷微微擡眸,與趙武目光相遇,又裝着不經意的移開。
趙武目光未離開過衆人,只是幾人的裝扮,與平常國人無異,他並未發現凝點,但是這一眼,卻讓他心頭一跳。
待再瞧時,馬車己遠去,而人羣中一些人也悄然散去。
不明所以,趙武只覺心跳如鼓,那眼神怎如此熟悉,可面孔陌生,在記憶中並無此人,他搖搖頭,難道入了魔,竟一雙相似的眸子,就以爲是她嗎?
趙武壓下心中凝問,又把目光放在,另一隊商客之上,但心中卻再也不能平靜。
就那一眼,彷彿帶着某種信息。
趙武看向吵吵嚷嚷的商隊,其中的女眷,在女僕的攙扶下,從馬車走下,突然一個激靈,他大喊一聲,那位侍衛長急急走來,趙武問道,“先前那一行人爲何出城?”
侍衛長想了想,“前往陳國奔喪。”
“適才上車之時,說了什麼?”
侍衛長道,“竟是些家常之事,那位婦人慾進食,又言,不食鹿肉,還言,家中有一鹿,名小白……”
小白?趙武聽言一驚,抓起晉卒的領口,“她言小白?”
晉卒不明原由,愣愣的點點頭,趙武立即轉身,朝官道上看去,沒有那一行人的影子。
竟這般迅速?
趙武立即跳上馬,令道,“追。”
侍衛長不解,“將軍,可他們之中,沒有辛美人?只是普通商家。”
趙武道,“普通商家?管事,小廝,能以馬爲驅?且,女主人卻連一女僕也無?”
侍衛長這才恍然大悟,而趙武己策馬朝官道而去,侍衛長立即點領士卒,緊跟其後。
城牆己經看不到,刑午等人並未減速,馬車飛奔,揚起長長的塵土。
刑午放下車簾,緊緊的瞪着辛夷,“適才的話,是何意?”
辛夷垂下雙眸,把手裡的水壺,遞到他面前,“你也食些。”
刑午接過,下意識的輕喝一口。
片刻,只聽辛夷回答道,“只是想告訴他們,我的身份而己。”
什麼?刑午大驚,她沒有否認,她還想回到孫周身邊?
刑午怒不可遏,猛的丟掉水壺,抓住她的手,“我因你,而……”他想說他放棄了十幾年的努力,卻見她目光淡淡,她當真沒心,咬牙道,“你要陷我等於絕境?你就不怕,我因此喪命,還有你的阿弟,你便如此喜歡孫周,難道忘了是他讓你家破人亡?”
他目光如炬,心中卻是嘶裂般的疼痛。
辛夷聽言,目光一暗,“若不在意你們,在城下,我便會說出身份,你,陳公,琿弟,還有那些武士,又豈能逃脫?”
“此番,你放了我,你與陳公等人,迅速離去,去約定的地方與他們匯合,待追兵追來,我可以抵擋一刻。”
“你說什麼?”刑午挑起簾子,朝後看去,官道上並無晉卒。
辛夷又道,“你要信我,他們馬上就到。”
見她說得一本正經,刑午恍然大悟,“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你根本沒有想過去楚,這些日,我故意撤去守衛,你不再逃走,只爲迷騙我們?你在郤琿面前所說的,都是假的?適才,一見晉卒,你一幅擔驚之色,也是騙我?”
“然。”辛夷承認,“你如此聰明……那日與琿弟的談話,我知你就在外面。”
刑午一愣,突然哈哈一笑,有些狠絕,一把束住她的雙手,“我們己出了城,我豈會讓你離開,與孫周團聚?”
辛夷反手握住他,眼眶泛紅,突然變得一些激動,“你以爲,我是要與他團聚?你以爲,郤堇便那般不懂自愛?”
“你要做甚?”
“我要殺了他,你知,我能殺了他。”
刑午大驚。
兩人這般吵鬧,駕車的郭靄早己聽見,不得不停下馬車,“主子?”
他挑起車簾,見二人對峙,吃了一驚。
另一輛車也停了下來,陳公急急來到他們身旁,“怎麼了?”
“先生,帶刑午離去。”
“什麼?”幾人皆是不解,刑午冷冷的看着她,她憑什麼命令他的人。
正在這時,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昊站在一側小山坡上,遠遠望去,“主子,是晉卒。”
幾人又是一驚,刑午拉着辛夷下車,但見遠處一片塵土。
“走。”刑午吩附。
“來不及了。”辛夷大聲說道,“馬車怎能跑過他們,爾等解下馬套,棄車。”
辛夷看向陳公,喘了兩口粗氣,“人是我引來的,你應該知道,他們的目的,帶走你的主子。”
陳公一驚,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欲言又止,刑午卻是抽出長劍,砍掉馬套,再來抓辛夷,然而,他雙腿突然一軟,虛晃着身子,只覺一陣頭暈,辛夷早有準備,從腰間抽出魚肥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堇兒?”
衆人皆不可思議,刑午紅了雙眼。
“我是不會跟你們去楚國。”她邊說邊後退,“我不會看着琿弟一人犯險,我也是郤氏之後。”
“你瘋了。”刑午急得大吼一聲,只聽馬蹄聲越來越近,他不顧身子的異狀,拼命朝她走去,然而剛行兩步,便倒在地上。
“主子?”郭靄與昊急急上前扶起他。
刑午瞪着雙眼,“你給我喝的什麼?”言畢,卻是暈厥。
郭靄與昊不知其因,怒視着辛夷,只她說道,“你們快帶他離開,他只是中了迷藥。”然後看向陳公。
陳公皺起眉頭,令二人立即將刑午擡上馬背。
“你怎麼把晉卒引來?”
辛夷淡淡一句,“怕你返悔,有晉卒追來,你只得棄我而離。”
“堇兒……”
“先生,要說的話,昨夜,我己言明。”
言畢,辛夷輕輕用力,頓時,脖子上便出現一道血痕。
“唉。”陳公重重一嘆,朝辛夷一禮,翻身上了馬。
辛夷瞧着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這才收起魚肥劍,有些虛脫的跌在地上,目光看着數百米之外晉卒,侯着趙武的到來……
馬背上,郭靄緊緊把刑午護住,看向陳公,忍不住問道,“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公不言語,“策!”他高舉馬鞭,腦子裡卻憶起,昨夜,堇兒與他說的話。
“先生,對付孫周,沒有誰比我更有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