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支不大的隊伍漸漸離開自己的視線,遠處立於山巔的令江成沉默無聲。
他身後一身戎裝的方白柳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雖然羣山環繞,可他知道在那個方向上,同樣有一支數千人的隊伍也向着遠處離去。
“他們說到底還都只是新人!”
方白柳的眼眸裡露出深深的擔憂。
從北域圍獵的戰場一路殺回來,他對牧天帶出來,僅存的這幾個傢伙十分喜愛。
林若言智慧超羣,很有大局觀。他的目光往往看向的是整個戰局。在他看來,這傢伙是倖存的幾人中唯一有成爲統帥潛力的年輕人。
呂大川性格耿直,沒什麼小聰明。但他勇力過人,戰鬥時悍不畏死,已經有一絲衝鋒陷陣的戰將之形。
穆青山他最熟悉。從小在城主府長大。或許和他孤兒的身份有關,穆青山爲人十分謹慎。做任何事情都喜歡謀定而後動。雖然幾人中他的修爲最高,可要論未來的成就,可能達不到林若言的高度。
許飛,機敏過人,行事往往出人意料。性格比較圓滑,與穆青山配合正好相互彌補。
不得不說,城主大人看人很準。對這四人的任用也是讓他心服口服。
可是,無論如何,他們也只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把兩支千人規模的軍隊交給他們,實在有些過於大膽。
令江成自然明白這位老友心中的擔憂。
他淡淡一笑,指着面前的山川,“戰爭已經不可避免。而眼前這片土地會毀掉很多人,但也會成就很多人。他們如果是雄鷹,現在就是他們學着振翅高飛的時候。關在籠子裡固然安全,可現在這種情勢下,我們又能保護他們多久?”
方白柳嘆息一聲。
這道理他豈會不懂?
只是對這幾個傢伙,他非常捨不得。
時間還是太早了!
如果再給他十年時間。他有信心這幾個傢伙能夠獨擋一面。
到那個時候,陵城進可攻退可守。即便是北域十二城全都倒向陰天震,他也沒有任何擔憂。
可現在……
唉!
這幾個傢伙有任何一個出事,都會是陵城巨大的損失。
“只能聽天由命了!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吧。”
方白柳平生第一次說了違心的話。這話像是在爲已經踏上戰場的幾個人祈禱,但更多的卻是在安慰他自己。
“你這傢伙未免也太過悲觀了。夜麟黑旗軍這支強大的力量放在你手上,真是有些明珠暗投!”
這聲音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尖銳刻薄。
方白柳卻只是苦笑,急忙轉身恭恭敬敬的行禮,“見過聶前輩!”
若是牧天在此,肯定大吃一驚。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阿克的爺爺,那個神秘而強大的老傢伙。
他不認識,不代表其他人不認識。
事實上,這老傢伙幾十年前可是北域的風雲人物。
蠍王聶心屠的名字,無人不知不人不曉。
只是後來銷聲匿跡,很多人都以爲他死了。
令江成也急忙無比恭敬的行了一禮。
方白柳行禮,很大程度上是對方救過他的命。當日就在眼前這片山谷地,令江成被剛剛進入荒野的一羣人絆住,無力救援。
要不是這位前輩出手,他可能已經被圍攻而死。
然而,他一直以爲令江成的恭敬是因爲令如玉,卻不知道城主大人的這份恭敬卻完全是因爲他比方白柳更加了解這位前輩。
蠍王聶心屠,當年在荒野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即使西嶺和風洲,論戰力也沒有幾個人是他的對手。
可以說,只要他有野心,別說北域,恐怕整個荒野都可能已經統一在他麾下。
令江成敬的是強者,真正的絕世強者。
“聽說您去了一趟東陽城。多謝前輩出手。”,他恭敬的說道。
聶心屠擺了擺手,“這事和你們沒有關係。我不過是替牧天那小子報仇而已。”
令江成點了點頭,心中涌起一陣惋惜。
那個小傢伙的確十分優秀。可惜死在了鷹的手裡。
他的能力毋庸置疑。更能與聶心屠這樣的絕世強者成爲朋友。如果不死,假以時日,或許會成長到難以想象的高度。
如若那樣,倒是足以配得上如玉那丫頭了。
可惜!
真是太可惜了!
令江成點點頭,接着道:“牧天的衣冠冢已經建好。我找專人算過,三日之後就是下葬的好日子。”
聶心屠看了他一眼,語氣漸漸柔和。
“如玉那丫頭一直在衣冠冢監工,真是難爲她了!她眼光不錯,那小子非池中之物。若是不死,遲早一飛沖天。”
令江成有些苦澀的笑了笑。
大戰一觸即發,可他心裡最擔心的其實正是自己這個女兒。
他看的出女兒對牧天很有好感。
可他沒想到一場北域圍獵下來,她竟然對那小子已經用情至深。
這些天她一直在衣冠冢,不吃不喝好幾天了。誰勸都沒用。
聶心屠遠望山川,突然道:“兩路奇兵想法倒是不錯。可這其中一路善守不善攻,想要在如今這種局面下尋找到機會,實在有些被動。”
令江成深以爲然。
他看着聶心屠,苦笑:“不瞞前輩,如今我已是無人可用啊!”
“誰說無人可用?”
聶心屠偏頭看了他一眼,“我看如玉那丫頭就最合適不過。我再讓阿克那小子跟在她身邊,當可再多一路奇兵!”
方白柳面色猛的一變,急忙插嘴道:“這萬萬不可!”
作爲夜麟黑旗軍的統帥,他自然沒有聶心屠說的那麼不堪。事實上,當城主告訴他自己出奇兵的想法時,他就已經想到了令如玉。
雖然她是個女子,也不如林若言那樣有大局觀。
可從小接觸軍營和戰馬的她絕非只是一個陵城大小姐。
從她在北域圍獵中的表現來看,足以擔當重任!
只是,他非常清楚這丫頭對令江成來說有多重要。戰爭不是兒戲,只要上了戰場,誰都可能死去。
再加上牧天的死對這丫頭的打擊太大。
千人規模的軍隊,已經是一營統領。如果主將不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如何帶兵?
因此,他就沒有提出來。
不想卻被聶心屠點破。
只是無論是令如玉還是阿克,這兩人的身份都太特殊了。
萬一要有個閃失,這個責任誰都擔不起。
“可不可你說了不算!”
聶心屠瞪了他一眼,語氣突然冷冽。
“以陰天震的性格,這場仗你們要是輸了,誰都活不成。已經是生死存亡的時候了,哪有那麼多顧忌?!”
令江成默不作聲,臉上卻是陰晴不定。
聶心屠提起來,他纔想到這的確是一個選擇。
一直以來,他都把令如玉當成小女孩。可不知不覺,她已經長大了。
“你覺得呢?”,令江成突然轉頭看着方白柳。
後者頓時一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令江成心中立刻就明白了。
他對方白柳很瞭解。如果令如玉真的不適合,他根本不需要猶豫就會指出來。
現在他猶豫了,那就說明在他的心裡,一定早已考慮過。
只是從來沒有提過而已。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氣喘吁吁的跑了上來。
他盯緊看了看,面色微微一變,猶豫了一下,還是跑到令江成身邊。
“城主,有人送了東西給您。那人堅持只能交給您本人,並且以死相逼,屬下無奈只能帶他到這裡來了。”
“哦?還有這種事?”
令江成愣了了愣,“帶他過來吧。”
片刻之後,一個很普通的老人跟在侍衛身後走了上來。
他掃視了幾人一眼,很明顯認識方白柳。
看着他看向聶心屠時,臉色微變。令江成就急忙道:“你不用擔心。這位前輩是自己人。你有什麼話不必顧忌,但說無妨。”
那人猶豫了一下,突然坐在地上,雙手抱着自己的左腿一拉,竟把自己的左腿給扯了下來。
原來,他的左腿是一支假肢。
這人將假肢的一端打開,立刻一道寒光涌了出來。
山巔之上,幾人面色頓時一變。
方白柳尤爲激動,立刻大喊,“是誰讓你送過來的?”
那老人看着他,輕輕道:“那人說你看到這東西,自然就知道是誰。”
“這是……這是那柄準地階的靈魂元器?!”
令江成無比震驚。
他突然猛的擡起頭來,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這麼說牧天他沒死?!”
聶心屠一臉難以置信。
元力亂流的威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以牧天的修爲,怎麼可能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