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伽德維的話來得突然,問的突兀,讓亞拉爾一頭霧水,回身問道,他不知道伽德維問的到底是什麼。(..)
“讓一個人難堪,讓一個人痛苦,摧殘別人,撕扯他人的傷口,踐踏別人的尊嚴驕傲,會讓你覺得愉快嗎?”不是他對今天的拉伊那小姐憐香惜玉,而是亞拉爾太多的行爲,讓伽德維在情理上覺得自己應該對亞拉爾表示一下意見。“你說拉伊那小姐的清高是爲了掩飾她的自卑,那麼你的行爲又是爲了什麼呢?”
亞拉爾好看的長眉挑起,嘴角露出個譏誚的紋路,“你是在責問我,覺得我不該讓人難堪,不該讓人痛就,不該璀璨別人,不該撕扯他人的傷口,不該踐踏他人的尊嚴驕傲。我不能因爲這些覺得愉快?你是在指責我的行爲做法?”
“是的。”伽德維的目光不躲避的正對亞拉爾的黑眸,那種溫和此時卻成了一種犀利的武器,刺的人自慚形穢,慚的人低頭認錯。
亞拉爾冷哼了一聲,“你是因爲什麼覺得我不對,憑什麼來指責我?”冷笑着問道。
“難道你覺得自己是對的?”伽德維同樣會以問題的答話。“我又憑什麼不能指責你?亞拉爾,你的行爲做法並不讓人喜歡,你這樣不會有朋友的。”伽德維溫言說道。
亞拉爾的笑容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一樣,“我不要人喜歡,更不要朋友,哪怕世人指責我,厭惡我,憎恨我,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當你有人喜歡,有了朋友之後,你就不會這麼想了。”伽德維覺得亞拉爾是個還不懂事的孩子,竟然這樣對亞拉爾說。
“別把我當做孩子看待。”亞拉爾的毛一下就被伽德維的態度給激毛了,“要別人喜歡,要找個朋友,就要改變我自己,我不要,爲什麼要我爲了他們改變,他們不能接受我這種。”委曲求全,爲了一份安寧和平靜,去迎合,去配合,要隱忍,要什麼都不可以反抗的承受,那樣的日子,他不要。他感受過自由,得到了自由,爲了莫名其妙的喜歡和朋友,又要迎合、又要配合、又要隱忍、又要接受,把自己禁錮在大環境當中,對異樣的眼光敏感膽怯,藏起自己,順應周圍,他不要。“如果不改變自己,被人喜歡了,找了個朋友,那麼他們喜歡的是誰,接受的朋友又是誰?”
“改變不見得是壞事。”伽德維如此說,換了的是亞拉爾的嘲笑和不以爲然。
“這個世界上,修,就你最沒資格教訓我,指責我,質問我,對我說這些話。”亞拉爾手指用力點在伽德維的胸膛,仰着頭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伽德維。“知道爲什麼嗎?”
“不知道。”伽德維沒有拍開亞拉爾的手,亞拉爾的力道對他來說根本就輕如鴻毛。
“我很討厭你,”亞拉爾不止說過一次,伽德維也沒什麼感覺,“因爲你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虛僞的,不是說你僞君子,而是你虛僞的太真實了。”
“你這雙眼睛,充斥着溫和、慈悲和憐憫,但是深處卻什麼都沒有映照進去,”亞拉爾的手指爬到伽德維的眼睛處,動作輕佻的比劃着,嘴上卻說着一點都不輕佻的話。“你根本就沒有溫和、慈悲和憐憫這樣的東西。”
對亞拉爾的指控,伽德維不爲所動,連挑眉的動作都沒有,靜靜地聽着亞拉爾說,真是一副完美的溫和表現。
“你最討厭的就是這雙眼睛,”亞拉爾對精靈皇被吟遊詩人讚美的獨一無二的溫柔眼神,予以了了厭惡的判詞,“和你的眼神,看似溫和,但是,你根本就是最無情,看似憐憫蒼生,不過是出於理智的思考。你的是非觀,你的正義,你的慈悲,是判斷出來的,而不是本心的由來。”
“世人會有善惡,會有正邪,是周遭的環境影響着他們的各種觀念,當這種觀念成型之後,他們會本心的覺得這是惡的、不該的,這是不對的,對這個我應該仁慈憐憫,他們的心中會有波動讓他們去做去反應,會因爲殺戮而憤怒,會因爲欺辱而激憤,他們的心中會產生這樣的情緒,因爲那些觀念已經成爲了感情的一部分。他們的判斷是因爲心。”亞拉爾收回手,靠在門框處,雙手環胸。
“而你,是通過對情理的分析,對俗世統一觀念進行理解之後,做出的符合正統的選擇的判斷,你可曾因爲殺戮而發自內心的憤怒國過,你可曾因爲屈辱而發自內心的對誰激憤過?”
亞拉爾在講,伽德維在聽,可是當聽到這裡,伽德維感覺到自己的心發出了咚咚的聲音,像是錘子在敲打着牆壁。
“你從未發自心裡的憐憫過誰,喜歡過誰,你的善惡、你的憐憫,你的是非觀,其實不過是衆人認同的一個標準,你根本就沒有自己的喜好,你根本就沒有善惡。這一生,你曾經發自內心的歡喜過,你曾經深切的憤怒過,你曾經不爽的討厭過嗎?心如明鏡止水,一潭死水而言,你何其可悲?要對我說教,沒有屬於自己評判觀念的你,有什麼資格。”亞拉爾嗤笑着伽德維,眼中憐憫的神色又何其的傷人。
牆垮塌了,不是說現實中的牆壁,而是伽德維內心仿若有堵牆垮塌了,伽德維覺得亞拉爾的話,暴力極了,狠狠的撕開了內心披着道德倫理觀念的牆壁,將他最深刻的本質顯露出來。是的,確實如同亞拉爾所說,他從未發自內心的去憐憫誰、同情誰、喜歡誰、憎恨誰、憤怒誰。
他是正義的精靈皇,但是他的本心從未覺得邪神的做法是錯誤不該的,不過是因爲他站在正義一方,那就要做出正義一方的判斷,當他被定義爲邪惡的時候,那麼他就會做出邪惡的判斷。不管是主神,還是信徒,乃至敵對者,都認爲他溫和慈悲,寵愛着他創造的種族,但是其實不然,創造不過是對力量的一種應用,溫和慈悲不過是他對自己表現的性格下的一個定義。哪怕誰屠戮光了精靈族,他的心其實也沒有任何感覺。
誰也沒有看穿過他,包括說是他好友的幾位主神們,他們從未看透那被倫理道德包裹的心,其實根本就比冰雪還要寒冷。而亞拉爾看穿了,在那顆寒冷的心暴露出來的時候,心中又有喜悅產生。這世上,原來有人可以理解自己,看到真正的自己,不是精靈皇,不是仁慈溫和的假象,這個人原來一直看到的都是真正的自己。
突然之間了悟,爲什麼亞拉爾不願改變自己去擁有他人的喜歡,去結交朋友,因爲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爲什麼不可以用本來的自己卻獲得他人的喜歡,去結交朋友,如果無法接受真實的自己,我又何須和你在一起。
在牆壁破碎的那一刻,在喜悅誕生的那一刻,伽德維看着亞拉爾的目光已然不同,心臟在爲亞拉爾跳動,爲了這唯一一個看到真實自己的人。
“你問我傷害別人,讓人難看,撕扯他人的傷口,踐踏他人的尊嚴驕傲,愉快嗎?我回答你,我愉快,因爲敲碎他們的堅強,打擊他們的尊嚴,看着他們對着我的憤怒眼神,我覺得很愉快,我做這些是爲什麼,當然是因爲我想做。”亞拉爾展顏笑着,惡劣而又狂狷,“我嫉妒他們的堅強,討厭他們的尊嚴,看不得他們的風光,不喜他們的天資,因爲他們和我不同,因爲他們比我優秀,我就是小心眼,要報復,任性殘酷,不講理,我從不否認,你以爲我會因爲這樣而討厭自己嗎?你錯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環着的雙手放下,亞拉爾站得筆挺看着伽德維。
“我活在這裡,存在在這裡,按照自己的心意,想討厭就討厭,想喜歡就喜歡,想嫉妒就嫉妒,心中所想,我從不隱瞞,我真實的活着。我喜歡這樣的自己,這個世上,沒人會愛這樣的我,那我就自己愛自己。要對我說教,先確立了屬於你自己的觀念。”傲然的目光對上伽德維,然後轉身,關門,找杯水喝,今天說了好多話,嘴巴好渴。
在門外的伽德維,站在原地,看着緊閉的門,久久沒有動彈。只要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中掀動的是怎樣激烈的波動。他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愛上亞拉爾,因爲此時此刻,他嚐到了何爲心動的滋味,在胸膛跳動的心臟,如此的劇烈,蔓延到全身的激動讓人戰慄,那明爲愛的東西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狂烈。
他會愛上亞拉爾,是因爲亞拉爾活得那份真,不管一切,隨心而活的真,和自己完全不同,沒有僞裝,沒有壁壘,將那個惡劣的心完全暴露出來,哪怕是邪惡的神明都用一塊遮羞布來展現自己還有美好的一面,但是他不,坦蕩蕩的面對世人,厭惡也罷、憎恨也好,他不介意,也不需要,他不爲世人而活,如此的自我,何等耀眼。耀眼到,讓他的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