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爲雲(一)

南邊日出北邊雨,禍福榮辱有誰知?

汴梁城淅淅瀝瀝的小雨中,迎來了上下兩院的代表,下院代表之中就有淮南西路廬州舒城縣人裴二桿子。靖康元年,舒城縣裴家莊老光棍二桿子,獻九龍寶印,轟動全國,皇帝陛下賜黃金白兩,綢緞百匹,並親自頒發“忠君愛國”的匾額,迷迷糊糊的二桿子不知道,從此他的人生走上了一條與原來截然相反的光明大道。黃金白兩,綢緞百匹,算不得什麼,那塊皇帝陛下親自題寫的匾額,卻是稀罕寶貝呢!回家的路上,不管到了哪裡,不管是誰,見了匾額都要下跪,二桿子搞不明白:他捧着的到底是木板,還是皇帝陛下啊?

回到生他養他的故鄉,不用再住馬棚了,知縣笑得賤兮兮的問他,是願意住在縣城還是回裴家莊。二桿子轉悠了一圈,見過普天之下最大的官,所以如今見到知縣,也能說幾句話了。二桿子不願意住在縣城,縣城又沒有地方住,還沒有熟悉的人,住在這裡作甚?還有一個最爲重要的原因,縣城沒有春妮,他怎麼能一天看不到春妮呢?

在縣城逍遙了幾日,回到了裴家莊,二桿子被知縣、裴老員外領到了一處新宅院裡面,他們說,這處宅院就是他的了。哎呀,這裡可比馬棚光亮多了,搞不好,這是村子裡第二好的屋子,這就是俺的了?二桿子不信,有人取來房契,二桿子看不懂,還是不信。知縣當着全村幾白口老少爺們的面,指天發誓,二桿子迷迷糊糊地信了。前後兩個院子,二十幾間房子,都是光亮的好房啊!裴老員外還送了二桿子幾個使喚人,有管家、馬伕、廚子、還有兩個小丫頭。二桿子每間房住一天,反正是他的家,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也不用再去放牛,他買了三十畝地,買了十頭牛,還有三匹馬,現在僱人放哩!二桿子過上了好日子,每天對着兩個小丫頭,左看不順眼,右看還是不順眼,二桿子想春妮,想娶春妮做婆娘。

一天,二桿子把春妮堵在了河邊,心中響起那支好聽的歌:“小娘子十八一枝花,情郎哥哥叫大華;哥哥模樣長得俊,小娘子怎能不愛他?小娘子模樣長得俊……”

二桿子不敢擡頭看她,一看就會想起那白花花的身子,就會忍不住呢!

二桿子老老實實地低着頭,道:“俺想娶你做渾家?”

火紅的夕陽照在春妮青春的臉上,春妮剛剛洗過臉,非常清爽,用手撩了一下散亂的頭髮,笑道:“渾家是什麼?俺不懂咧!”

二桿子擡頭溜了一眼女人,嘟囔着:“你這女子,渾家都不懂?渾家就是婆娘,婆娘就是渾家。”

“那就說婆娘好了,扯什麼渾家?”春妮道,“情況不同了,你現在是員外了,想娶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到?今天莫非是來找俺取樂的嗎?”

“不,不,不!俺是真心的。”二桿子急得滿頭大汗,看一眼春妮,低下頭;再看一眼,再低下頭。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吧又想得要命!

春妮道:“爲什麼想娶俺?”

“皇帝說你是好女子,讓俺娶你!”

“皇帝也知道俺?”

二桿子擡頭,瞧着春妮,整張臉都在笑:“是俺告訴皇帝的!哦,對了,皇帝好像還叫什麼聖上、官家。春妮,你告訴俺,皇帝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官?”

春妮毫不猶豫地點頭,二桿子又問:“那麼,俺家裡的老劉頭怎麼也叫官家啊?”

春妮“噗嗤”一笑,道:“不是一個字,也不是一個意思!反正說了你也不懂,知道老劉頭是老劉頭,官家是官家就夠了!”

二桿子是不懂,但是,春妮懂就和他懂一個樣,一樣歡喜!

春妮又問:“你爲啥想娶俺?”

不是剛纔問過了嗎?

“皇帝說你是好女子,讓俺娶你!”

“俺是問你的心哩!”

二桿子不停地撓頭,不知該不該告訴春妮,不知照實說了,她會不會生氣。不過,二桿子不會撒謊,要說就只能說實話:“俺看過你洗澡,俺喜歡聽你唱歌!俺想讓你脫光了給俺一個人唱歌,俺想娶你當婆娘!”

春妮惱了,揮出又白又大的拳頭去打,忽地停在中途,繼而聲音顫抖着說道:“俺美啊!”

“俺喜歡?”

“喜歡聽俺唱歌?”

“真是好聽呢!”

春妮的臉色又是一變,道:“沒聽村子裡的人說嗎?俺命不好,剋夫,你就不怕俺剋死你?”

說了這麼多話,二桿子膽子也大了一些,直直地瞧着春妮,道:“俺就想娶你,俺不怕!”

春妮聲音顫抖着,道:“俺是老員外的侄媳婦,他能同意俺嫁給你?只怕是不成的,唉,這就是俺的命咧!”

二桿子猛然喝道:“皇帝說你是好女子,讓俺娶你!他敢攔着,俺就去縣城,去州城,再不行就去京城,俺去找皇帝。”

西山的太陽只剩下一角,天地間一片火紅。春妮的手將衣服向下扯了扯,羞羞道:“俺若是依了你,你也須依俺兩件事情!”

“俺都依!”

“你要做草頭的親爹,對他好!”

“俺早就想做他爹呢!”

“你是實誠人,在外面難免吃虧,今後,家裡由我說了算!”

“成!”

春妮低着頭,不再說話;二桿子眼前一閃,又出現了那個白花花的身子,禁不住上去,香了一口。春妮不但沒惱,反而笑了一聲,向前跑去。二桿子不明白,她爲什麼不惱?又爲什麼笑?春妮在前面向他招手,二桿子“門”地一聲牛叫,衝了過去。

裴老員外通情達理,答應了婚事,還親自爲他們操辦,二桿子哭着認老員外做了乾爹,在一個光亮亮的日子,將春妮娶進了門。

草頭是春妮帶過來的孩子,剛三歲,是個好孩子,可就是不叫他爹。二桿子不急,好像春妮比他更急呢!白天,他聽春妮的,晚上,春妮聽他的。他過着神仙一般的日子,他整天唸叨着乾爹裴老員外和皇帝陛下的恩德!

第二年,春妮生了草根,他有了第二個兒子。草頭看着草根,笑得很好看,就是不叫他爹。春妮是個好女子,不但給他生娃,還經管着田裡家裡的大小事情,他們又添了十畝地。

第三年,春妮生了草葉,是個女孩。他們買了二十畝地。

第四年,草頭叫了他一聲爹,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到了第六個年頭上,春妮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被閻王收了去,他和孩子們嚇壞了,他從廬州城請來了最好大夫,救活了春妮。大夫說,春妮再不能生娃了。不能生就不能生,有球要緊?春妮病好了,卻不快樂,還要給他娶一房媳婦。他不要,他只要春妮一個,這樣的日子,咱還不知足?春妮又笑了,晚上的歌唱得更好聽了,他就是聽不夠啊!

今年春天,村裡來了一些羌人。春妮瞧他們可憐,就給他們蓋了房子,又把牛和犁借給他們,教他們種地。知縣給他送來一塊匾額,他有了皇帝的匾額,這塊有沒有都行,但是,春妮喜歡,喜歡就掛着吧!

縣裡選代表,知縣號召大家選他,他就稀裡糊塗做了代表,聽說是下院代表,還要進京城開會,還能見皇帝。做不做代表,二桿子不在乎,但是他真想再見一次皇帝,給他老人家磕三個頭。另外,知縣又給他起了個名,叫什麼愛國,所以,現在二桿子有兩個名字了,既叫裴二桿子,又叫裴愛國。

要進京城開會,春妮非得跟着,二桿子就帶着春妮和三個孩子,一起來了。到了京城,後天才能開會,在館驛住下,二桿子帶着妻子兒女出來瞧風景。汴梁城太大了,一座橋接着一座橋,一條街連着一條街,剛剛轉了一會,二桿子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木瓜汁,又甜又涼的木瓜汁!”

賣貨的小女孩聲音清脆,就像鳥兒的叫聲一樣好聽。

“爹,我要喝!”草葉牽着爹的衣角,就向上湊!

草根也在叫着:“爹,我也要!”

二桿子不懂得怎麼拒絕孩子們的要求,孩子要那就買吧!

“幾,幾個錢一碗?”

“十文。”賣木瓜汁的女孩甜甜一笑,說道。

十文,夠吃一頓飯咧!這是什麼糖水,怎麼要這麼多錢?二桿子有心不買,瞧着孩子們的可憐樣,一咬牙,一跺腳,道:“來三碗,哦,不,來四碗!嗨,來五碗得了!”

春妮悄聲道:“俺就不喝了,只要四碗吧!”

做了九年夫妻,二桿子早就品出來了,春妮這樣說“不”,不是“不”的意思,而是“是”呢!

女子道:“這位官人,到底要幾碗?”

官人,俺現在就是官人了?二桿子被叫的有些迷糊,爽快地說道:“五碗!”

花了整整五十文,娘咧,不便宜啊!

木瓜汁果然好喝,又涼又甜,這種味道,值;而且,咱是官人咧,更值!

走了兩刻鐘,二桿子有些沮喪,在這東京汴梁城,就沒有草頭百姓,都是官人。還有的人,互相稱呼“相公”、“使君”,更是膽子大得沒邊了。

“江家豬胰餅,香脆的豬胰餅了!”

街道上,賣東西的人怎麼就那麼多呢?偏偏這些東西又都是孩子們沒吃過的,草葉又要了,春妮不讓買,還擰了草葉一把。小丫頭哭喊着叫爹,把二桿子的心活活揉碎了。

抱過女兒,二桿子愛憐道:“草葉不哭,不哭!爹給買,爹給買!”

春妮節省慣了,見不得這樣亂花錢,怒道:“不許買!”

二桿子倔脾氣上來了,回嘴道:“俺說了算!”

春妮指着天上的太陽,叉腰挺胸地說:“現在是白天!”

說完,想到後面的一句,臉一紅,低下頭去。

賣貨的小哥笑道:“買不買沒關係,但是,您到了汴梁城,不遊金明池,不吃我江家豬胰餅,就算白來一趟啊!這位官人,不是我多嘴,在大街上渾家都不給你面子,晚上得好好教訓教訓呢!”

二桿子咧嘴笑着,道:“晚上她聽我的!”

小販知道,見到了一個實誠不能再實誠的人,那就非得把餅賣出去不可了,接着說道:“看得出,您是個有福氣的人。瞧瞧,這兩位衙內,這位小娘子,都是大富大貴之相啊!再過幾年,您可就享福嘍!”

草頭、草根成了衙內,草葉成了小娘子,聽着怎麼就那麼舒服?

“來三個餅,不,來四個!”

五文錢一個餅,又花了二十文。孩子們一人一個,二桿子和春妮一人一半,春妮咬了一口餅,埋怨道:“都花了多少錢了?真叫人心疼呢!”

“沒聽那人說嗎?咱們老了就享福嘍!”

春妮斜了男人一眼,道:“那是騙你的,都聽不出來?”

春妮還是那麼漂亮,二桿子就是看不夠,也摸不夠!二桿子憨憨笑着,道:“俺信!”

二桿子聽到了好像有一個地名,叫什麼金明池,他怕回到家鄉,鄉親們問起來,他說沒去過,不是說只有到了金明池才能證明自己來過汴梁城嗎?所以,二桿子一定要去瞧瞧!金明池很遠,走了一段,草葉就走不動了,二桿子就抱着。***,正是熱的時候,汴梁城好像比裴家莊還要熱啊!

一路上,孩子們嘴就沒閒着,糖汁就喝了七八種,什麼滷梅水、姜蜜水、甘豆湯、豆兒水,還有不好記的名字,二桿子喝過就忘了。

原來的規定,每年的三月初一到四月八日是金明池開放的日子,允許市井百姓來此遊玩。各路議政院代表來到京城,官家下旨,兩院開會期間,代表可以自由出入金明池。所以,二桿子很順利地就進來了,一進來就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

春妮的眼睛早就不夠用,顧不得男人和孩子,一個人在美景中間流連。

“爹,俺要撒尿!”周圍的人很多,大多是象二桿子一樣,拖家帶口地前來遊玩。聽到這話,許多人都在瞧着要撒尿的草根和草根身邊的大人。

二桿子不由得說道:“去,河邊尿去!”

草根也不含糊,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來到河邊,解開褲子就撒,但見一條水柱,激射而出,在湖面上拉出一條亮晶晶的水線。

“怎麼能這樣呢,忒不像話了!”

“有人養沒人教的野娃子!”

“哎呦,我的老天爺啊,真是生生辜負了官家的天恩呀!”

二桿子聽到了這些話,心中不高興,瞪眼睛喝道:“嚷嚷,嚷嚷!嚷嚷個啥咧!孩子有尿,能不撒嗎?”

有人不言語,有人不舒爽,有人過來爭辯,湖邊很亂,這麼一亂就出事了。

“孩子掉水裡了,快救人啊!”

二桿子一聽,擡頭再找草根,兒子哪去了?跑到湖邊,低頭就找,草根正在水裡撲騰,這小子不會水,可急死俺了!

二桿子心裡一急就要往下跳,忽覺身體一緊,春妮在身邊哭道:“死鬼,你會水啊?”

二桿子這時纔想起來,自己也不會水啊!

二桿子急得要殺人,“噗通”跪下,連連叩頭喊道:“求求哪位好心的爺們救救俺兒子,俺給您磕頭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巨響,一個人跳進了水裡,這人橫截面積太大,激起幾道水柱,把湖邊的人淋了一身的水。更奇怪的還在後面,跳進水裡的這位,竟然不會水,原地做着上下撲騰運動,不曾向那邊的孩子移動一步。

又一人驚呼一聲,跳進水裡,先把孩子託上岸,再來救先前落水的那位。這時再看,那位兄弟已近被好幾人弄上去了。

救起草根的那人,一身軍服,應該是個軍人,幾步跨上來,分開人羣來看兄弟:“樹墩,樹墩!”

呵呵,沒錯,喝了很多水的小夥子就是在河西大捷中立下大功的樹墩,而叫人的這位就是賈貓兒。西平府大戰結束之後,龍衛軍團各部統計戰功,樹墩殺十五人,是魏楚蘭手下兄弟中斬首最多的一位。結果出來了,大家都不信,應該是魏楚蘭或者是神箭手阿福,怎麼也輪不到又呆又傻的樹墩啊!但是,還別不信邪,別人的功勞都有無法證明的情況出現,樹墩殺的人,都有同伴做證明,由不得你不信。樹墩、賈貓兒兩人因爲軍功,被推薦進入捧日軍官學校學習。來到京城之後,遵照魏指揮的囑咐,先去拜見寧王殿下,寧王殿下很和藹,見到他們也很高興,請他們吃飯,拉着他們說了一天的戰鬥故事。說到兩人的心願,就想到金明池看看,寧王派人,把他們送了進來。看到小孩落水,樹墩毫不猶豫就跳了下去,本想救人,人沒有救成,反倒被別人救了上來。

樹墩瞧着賈貓兒,傻笑着:“我沒事,沒事哩!”

“你他孃的又不會水,作死啊?”

樹墩卻道:“孩子都要沒命了,哪還記得會不會水?”

圍觀的人交口稱讚,二桿子一家過來磕頭,弄得樹墩很不好意思呢!事情不大,卻因爲樹墩的那句話,在京城傳開了。

第八章 對壘(一)第一章 心路(四)第十五章 觀潮第八章 遇刺(一)第十章 決斷(一)第十二章 行獵第十章 國賊外篇 高麗公(三)第六章 破陣(一)第七章 血光(六)外篇 照夜白(二)第一章 心路(一)第十章 良臣第十二章 淳和院之變(一)第七章 弄月(二)扯脖子喊啊第九章 驕傲(六)扯脖子喊啊序一 風流第九章 太歲(四)第三章 遠航(二)外篇 破陣鉞(一)第十一章 祥瑞(一)第七章 弄月(一)第三章 太聰明(一)第七章 色魔第十章 良臣第六章 震動(二)第七章 日高見(一)第五章 縱橫(四)第八章 對壘(三)第九章 太歲(三)第二章 國色(二)第三章 太聰明(三)第十章 決斷(一)第七章 血光(二)第二章 春雨(三)第一章 厚積(二)第八章 對壘(四)第三章 出山(二)第十二章 柱國(一)第六章 家國(一)第五章 江寧(二)七月軍史頻道獲獎感言關於和親第三章 心意第二章 天威(一)第十五章 如夢(一)第九章 情殤第八章 遇刺(一)第十章 發芽第三章 武威(二)第十一章 救駕(二)第十四章 盛宴(二)第九章 天照神(一)外篇 陽關曲(五)第七章 光復(四)第四章 都賽外篇 破陣鉞(三)第六章 屠龍(一)第八章 宋州(一)第五章 火藥(二)第十二章 淳和院之變(二)第五章 火藥(三)第三章 巨匠(二)第七章 戰火(一)上架公告第十四章 痛飲(一)外篇 望燕雲(八)外篇 照夜白(三)第一章 中宮(一)第十二章 柱國(二)第九章 天使(一)第三章 太聰明(二)第九章 驕傲(五)外篇 高麗公(二)第九章 驕傲(二)第八章 臺灣請假第八章 遇刺(二)第二章 南郊(一)第六章 曙光(三)第五章 火藥(三)扯脖子喊啊請假第六章 曙光(一)第七章 血光(五)第十章 神仙(二)第四章 升龍(三)第十章 神仙(三)關於和親第八章 盛事第七章 血光(五)道可道,非長道第九章 聖使第六章 交趾(二)第九章 日出(一)第七章 血光(三)第十一章 北客第九章 聖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