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自己去玩一會兒！”沐霜拎沐陽出浴室, 臉繃得很緊，說了這一句話就嘭地關上了浴室的門。
沐陽喜歡洗澡，但每次叫他洗澡都會叫很久, 他玩上一樣東西之後就愛不釋手, 會一直拖着不肯來洗澡, 百叫不應。沐霜把洗澡水開好了他還不肯過來, 沐霜無奈只能出去抱他進來, 但進來之前他還要傲嬌不情願地掙扎上一下。可一進浴室，還沒脫好衣服，他就往浴缸裡跳, 開心地在浴缸裡打鬧，總之就是不會安靜下來乖乖洗澡, 而且偶爾他還趁沐霜不注意的時候去開冷水衝身子。
給沐陽洗澡是沐霜最沒有耐心的事。
今晚, 沐陽特調皮, 趁沐霜轉身給拿他衣服的間隙，跑去開了冷水往身上衝, 沐霜發現了他還哈哈地笑，開心得意得不行，像個得趁的小壞蛋。冬天透骨奇寒地，他還衝冷水，沐霜氣得想打他, 讓他吸取教訓, 而他, 捧了一掌水, 說：“姐姐, 下雨了”然後潑向沐霜。
一灘冷水迎面而來，準確不誤地拍在沐霜臉上。沐霜氣得連打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寒面關了水龍頭，快速地擦乾他的身子就往他身上套衣服，然後將他拎出浴室。
沐陽有些委屈，低頭嘟着嘴。他喜歡洗冷水澡，喜歡和姐姐玩水，在泳池他都這樣和姐姐玩的，實在不明白爲什麼姐姐會如此生氣。
以往給沐陽洗好澡了，沐霜就開始做晚飯，但今□□服溼了，她不得不先洗澡。
衝了一會兒水，沐霜氣就消了，想起剛纔寒面對沐陽的樣子，有些愧疚，不知道他會不會偷偷躲起來無言哭泣。剛纔在外面的時候他低着頭，好像有些難過的樣子，越想歉意越深，沐霜關掉水，仔細聽着外面的聲音，但很靜，一絲聲音都沒有。沐霜心一緊，急忙開水，匆匆洗了下穿衣服出來。
客廳沒有人，沐霜蹙眉，難道這小子真躲起來哭了？
不該對沐陽那麼兇，沐霜輕咬一下脣，走去書房，看看沐陽在不在裡面。
“姐姐，你的手機響了。”沐陽手裡舉着手機，從臥室開門跑過來，邀功似的說。
梳妝檯的格子高，他爬上梳妝檯纔拿下來的。
沐陽手裡的手機放着陌生的歌，那是陌生人來電的專用鈴聲。
沐霜心裡的擔憂化爲烏有，鬆了一口氣，接過手機。
“你好”
“你好，還記得你欠我兩頓飯嗎？我今天想向你討回來。”
沐霜愣了一下，這句話在腦海裡穿梭了一圈，半晌想起來了，輕哂，“記得。”
對方的聲音依舊帶着笑意，不過這笑意更深，通過電話傳了過來，“那好，我等你。”
沐霜給沐陽換上前兩天新買的衣服，拉上外套的拉鍊，看了看，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自己的眼光就是好。
換新衣服，就說明要出去，而且還可能是出去見重要的人，沐陽也是知道的。他看了看自己，歪着腦袋問，“姐姐，我們要出去見姐夫，噢，不，張叔叔嗎？”沐陽至今還是理不順該叫姐夫還是張叔叔。
“不，我們出去見一個哥哥。”
沐霜牽着沐陽走進短信裡發的餐廳，環顧四周，沒有發現要找的那個人，想到他可能還沒有來，便牽沐陽往前臺走，打算問一下服務員，先到預訂好的座位等他。
“沐霜”
聽到聲音，沐霜轉過身來。
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卻又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少年，添了一份成熟和穩重。
“好久不見”季祁言笑，眼裡明媚如五月的陽光。
“好久不見”沐霜笑，眼裡淡淡地是重逢舊人的欣喜。
“姐姐，他是誰？”
糯糯的聲音響起，季祁言循聲垂眼看去，雙眼一黯。
“這是季祁言，季哥哥。”
因爲帶着小孩子，所以點了中餐。沐陽喜歡吃土豆牛腩，沐霜點了一份，不過擔心他晚上吃土豆多了會積食漲肚子，於是用勺子分成小小的一塊，分幾次喂他，所以吃得有些慢。
“這一年，你都是這樣帶孩子的嗎？”季祁言看着沐霜認真仔細的樣子，好奇地問。
沐霜餵了沐陽一口飯，用紙巾輕輕擦了擦沐陽嘴角上的菜汁，“也不是，上個月辭職了纔有時間這樣陪沐陽。”
據季祁言所知，上個月她從張謹宸家搬出來，就沒有再搬回去。
季祁言喝了一口水，若無其事地試探，“怎麼突然辭職了？”
見到有人喝水，沐陽也渴了，嚥下了嘴裡的飯，“姐姐，我要喝水。”
沐霜端起旁邊的凝檬水，遞過去要喂沐陽。
沐陽偏了頭，“我想喝可樂。”
“小孩子喝可樂不好，不喝可樂，天暖了姐姐允許你吃一個冰淇淋。”沐霜威逼利誘。
沐陽轉了轉眼珠，覺得可樂換冰淇淋很值得，遂點頭，“嗯”。
有些昏黃的燈光灑在沐霜的頭上，她額前還不夠長的劉海垂下來，她往耳後攏了一下，端起檸檬水送到沐陽嘴邊。
季祁言靜靜地看着對面的這一幕，腦裡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個念想：如果，他們是一家子，應該會很幸福。這樣想着，越發覺對面的畫面美好溫馨，嘴角漸漸上揚。
喂沐陽喝了水，沐霜擡頭，“你剛說什麼來着？”
季祁言淡淡一笑，將菜移近沐霜，“沒事，別光顧着喂沐陽，你也多吃點。”
剛纔是聽到了他說的話，但顧着給沐陽餵飯，沒聽清。沐霜看着季祁言，他依然笑着，遂垂下眼瞼，沒有在意。
“那不是沐霜嗎？這是她朋友？我怎麼沒見過，他們好像一家三口，畫面好幸福，怪不得她辭職了，原來是要當全職姐姐。”陳墨軒自問自答。
張謹宸和陳墨軒一起在公司附近的餐廳用晚餐，方便再回公司處理未完成的事情。
坐在對面的張謹宸眉頭深鎖，面色不好，“只是同學。”
陳墨軒驚訝，挑挑眼，故不經意說，“你那麼清楚？不過很多姻緣都是從同學發展而來的。”
張謹宸喝了口咖啡，沒有什麼情緒地瞟對面的人一眼。
陳墨軒執叉子的手一顫，收回視線低頭用餐。
吃好了出來，沐霜拿出錢包要去埋單，季祁言抓住沐霜的手，笑道，“你請客，我埋單。”
沐霜不着痕跡地抽出手，淡淡一笑，“好。”
沐陽有些鬧彆扭，不給姐姐牽他的手。姐姐不給他吃土豆，明明還有很多，卻不允許他再吃了，明明教他不要浪費糧食的，卻寧願浪費糧食都不給他吃。哼，他生氣了。
要出去了，沐霜擔心沐陽走丟，要牽着沐陽，但他一直鬧彆扭，掙扎着不給牽，沐霜蹲下來，想要抱起沐陽，但沐陽不肯，轉過身雙手環抱於胸生悶氣。
漸漸地正在走近的人影落入沐陽眼中，沐陽大喜過望，跑了過去。
沐霜蹲着，見沐陽跑進餐廳裡，緊張地站起來。她今晚穿高跟鞋，太着急，卻不想扭到了腳。
“姐夫”沐陽撞進一個懷抱，擡頭看到旁邊的人，轉了一下眼珠，想起了，“墨軒哥哥。”
“小沐陽，很開心你還記得我，賞你一個糖果。”陳墨軒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糖果，攤在沐陽面前。
林曦絕對想不到，今天中午她給某人的糖會被用來借花獻佛。
沐陽有些躊躇，姐姐說過飯後不能吃糖果。
頭上張謹宸冷冷清清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沐陽猶豫的念頭，“姐姐說過的話要謹記於心。”
季祁言埋好單轉身過來，正看到沐霜往後一個趔趄，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沐霜，“還好嗎？有沒有扭傷腳？”
扭到了左腳，有些疼，但可以走路，沐霜輕踮着腳，離開季祁言的懷抱，“謝謝，沒事。”
張謹宸牽着沐陽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走近了看見沐霜左腳輕踮着，微微皺眉，“我送你回去，要擦點藥。”
陳墨軒上前一步，“嗯，今晚我們公司沒有事了，沐霜，就讓謹宸送你回去吧，擦藥了好好躺着休息。”說到這一句，陳墨軒兀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噤了口。
“不需要，有祁言送我。”沐霜不看張謹宸，伸手向沐陽，“沐陽過來，我們回家。”
沐陽抓緊張謹宸的手，並沒有上前。
沐霜冷聲道，“沐陽，你再不過來姐姐就和季哥哥回家了。”
沐陽動搖了，擡頭看看張謹宸，張謹宸輕撫沐陽的腦袋，“過去吧，和姐姐回家，乖乖聽姐姐的話。”
沐陽走了過來，沐霜右手牽了他的手，面色緩和下來，“回家姐姐給你做夜宵。”
聽到張謹宸的話，季祁言才發現沐霜的腳輕輕踮着，他走到沐霜左邊，挽起沐霜的左手，沐霜遲疑了下想要收回，但最終還是沒有。季祁言對沐霜安慰一笑，然後轉頭涵養地張謹宸笑，“張老師，我們先走了。”
張謹宸不語，凝視沐霜的背影。
她寧願要別人扶着，也不要他送回家，甚至於，她沒有看他一眼，連一個眼神也吝於給他了。張謹宸墨黑的眼裡沒有神彩，幽幽地很寡淡，但還是在那片寡淡裡看到了一絲落寞。
半晌，張謹宸邁出步伐，快步走出餐廳。
“你要去哪？”陳墨軒跟在後面，緊張地詢問，今晚公司還遺留很多事情呢。
“藥店。今晚我不回公司了。”
張謹宸的腳步沒有因爲放慢，他不能放慢腳步，她想要拋棄以前擁有全新的生活，不等待他，那他就加快腳步，跟上她的步伐，與她一起過她想要的那種新生活。
車上，沐霜看着窗外，窗外車水馬龍從眼前一一遠逝，還是和以前一樣，但她已經沒有欣賞的心情。是因爲人們有欣賞的心情風景才美麗，還是風景美麗人們纔有欣賞的心情？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想過這個問題，她一直覺得美麗的風景能讓人有個好心情。但今晚，她發現，有一個好心情才能欣賞那些美景。
而張謹宸，似乎是她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