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碼頭,人羣攢動、熙熙攘攘。穆亞平攜妻子晚秋、馬全,他們身後還跟着一位身穿對襟依褂、30歲左右的人。人羣蜂擁着向停靠在碼頭上的貨客輪走去,人們沿着之字形的懸梯向甲板上攀登。離開船的時間很近,大家都行色匆匆。
穆亞平身穿一身白色的西服,打着黑色的領帶,腳蹬黑色的皮鞋,一副少爺公子的打扮。晚秋着白色旗袍,戴一頂白色帽子,並打着一把小洋傘,一副闊太太的打扮。夫妻二人的打扮十分扎眼,在上船的旅客中顯得與衆不同。
晚秋長這麼大、除小的時候從江南坐火車來京城外,這是她第二次出遠門,因此顯得非常高興。她似乎對什麼都感興趣,昂奮的神態表露無遺。:“表哥,在大海上坐船會暈船的,是這樣嗎?”穆亞平說:“這是近海貨輪,航速較慢。如果不遇到風浪是不會暈船的,我囑咐你多次了,出門在外不要稱呼表哥,你怎麼又忘了。”
晚秋臉一紅說:“叫習慣了,總也改不過來。”穆亞平說:“這個習慣必須改,要不然別人會誤會的,以爲我們是表兄妹那。以後你和我難免要經常拋頭露面,這種小節必須注意。”晚秋點點頭,快步向前走去。
身後拎着皮箱的馬全,更是興高采烈。這小子大概第一次出遠門,比晚秋更興奮。別說一年來馬全個頭竄了一截,身體也變得粗壯起來。而跟在他們身後的人,卻顯得很沉穩,他對周圍的景物似乎熟視無睹,從他的神態上能看出是一個走南闖北的人。此人叫吳忠和,是兩天前才加入他們的行列。
兩天前在忠義武館,顧也平聞聽穆亞平要去上海談生意,便主動推薦了吳忠和。當時穆亞平有些疑惑問:“顧先生,爲何要向我推薦此人?”顧也平解釋:“吳忠和是我表弟,此前在一家商行做事。由於供職的商行經營不善破產了,便閒賦在家。表弟是來京城投奔我的,故推薦了他。穆先生,我表弟諳熟賬目,肯定對你有用。”
穆亞平嘴上說:“顧先生,誠謝了,實不相瞞我確實缺乏這方面的人才。”可是心裡卻想如此巧合,莫非是顧也平特意在我身邊安插自己人?種種跡象表明,他肯定是大有來頭之人,雖然穆亞平沒有十分把握,但是八九不離十。坦率說穆亞平反而心中更高興,只要他們是有“組織的人”,這些人會一心一意做事的。
經過了解,吳忠和是兩年前從上海來京城的,他幾乎是和顧也平同期到達北平。這就證實了顧也平說表弟來京城投奔他有水分。這樣就更明晰了穆亞平的判斷,猜測歸猜測,穆亞平還是熱忱的接納了吳忠和,正好這次上海之行,便帶上了他。
其實穆亞平和英國人約翰森展開合作,是他計劃不斷完善的一個分支,至於能起到多大作用,他也無法預料,總之對全局有利的事情必須要做。常言道: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框架勾勒出來,往裡面填充什麼樣的實物,這要在日後的騰挪中逐步完善。
穆亞平的想法很簡單,不斷開拓出一片領域,讓他自由發展,然後再開拓出另一片領域,營造商貿發展的有利平臺。積累財富、培養人才,與此同時不斷地影響周圍的環境,達到自己的戰略目的。一方面利用英國人促進國內實業家和商人的新觀念,另一方面利用英國人進口大量的國外工業製品、機器設備,爲我所用。
試想穆亞平的樣板如果有利可圖,別人就會跟風而來。尤其是工業品的大量銷售,會促進國外資本大量在國內投資辦廠,而國內的實業家也會趁此良機蜂擁而上。大量工廠的出現,是穆亞平最想看到的結果。他期望京城地區出現一股辦實業的熱潮,這樣可以輻射西北地區,其結果百利而無一害。
貨輪準時起航,由於旅途疲勞,輪船航行不久晚秋就沉沉睡去。穆亞平依然很精神,他看了一會兒書,感覺索然無味,便起身進入隔壁艙。馬全精力旺盛,大概還在甲板上觀望風景。吳忠和躺在牀上休息,見穆亞平走進來忙起身打招呼。
“穆先生,還沒有休息?”穆亞平說:“夫人睡着了,我沒與睏意。過來叨擾一下你不介意吧!”吳忠和忙說:“穆先生,我是你的僱員,隨時聽後你的調遣是我的本分,請你不要客氣。”穆亞平笑說:“吳先生不要介意,實不相瞞,我是第一次去上海,人生地不熟,我們聊一會兒,聽你講講上海的事情。”
吳忠和說:“穆先生,聽我表哥說你是做古玩生意的,爲何與英國人合作搞起布匹生意來了?”穆亞平解釋:“我是一個閒不住的生意人,總想嘗試不同的買賣。說白了和英國人做生意,首先是有安全感,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另外這裡面商機無限。”
吳忠和小心說:“洋人骨子裡就瞧不起中國人,你不怕上當受騙?”穆亞平說:“其實國人帶有偏見性,洋人並不都是十惡不赦的惡人。我們絕大多數人,只要見到洋人的面孔,不是敬而遠之,就是露出奴婢相,我認爲大可不必。若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就應該平等的正視洋人的存在,並彼此互相尊重。坦率說外國商人崇尚誠信並不比我們差,只要能帶來豐厚的利潤,有什麼可擔心的。還有一點,合作的基礎,必須讓自己贏得洋人的尊重。”
吳忠和說:“穆先生年紀輕輕,有如此膽量讓鄙人佩服。但是我依然相勸,千萬別讓洋人給騙了。”穆亞平笑說:“謝謝吳先生,我會小心的。不過我想問你,上海的棉布廠、紗廠你熟嗎?”吳忠和笑說:“穆先生,你算問對人了,我在上海棉紗這一行幹了幾十年,從學徒到管賬,經歷了風風雨雨、甜酸苦辣。”
穆亞平大喜問:“上海的棉紗業,有幾家能達到英國國內的水平?”吳忠和想了想說:“這兩年上海的情況我不太瞭解,來京城之前,上海英租界有兩家紗廠,已經完全達到英國人的水平,另外有幾家日本人開的紗廠也不錯。”
穆亞平說:“日本人開的紗廠不予考慮,我的主張是大力扶持國貨,這點起碼的愛國心必須具備,記住我這樣做同樣要求你們也要這樣做。既然吳先生你對棉紗這一行如此熟悉,到上海後洽談生意完全由你做主。第一筆生意我可以全額付款,如果對方有誠意,我們可以簽訂長期供貨合同。”吳忠和聞聽大喜,穆亞平果然如顧也平所說不同凡響,他不僅是一位愛國的商人,而且還是一位有膽量、有魄力的商人。吳忠和信誓旦旦保證,一定不辜負穆先生的信任,盡職盡責不虛此行。
穆亞平猜想,顧也平推薦此人,說明此人絕不是草包,至於此人能量有多大,是否出類拔萃,必須經過實踐的檢驗方能得出結論。現在穆亞平沒有時間耐心的考察每一個人,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通過這次上海之行,考察吳忠和的能力。如果通過,他將把和英國人合做生意的事情交給他搭理。
本來這次上海之行,穆亞平考慮帶姜森來着。但是草原商貿活動根本離不開他,另外穆亞平西北設想已經成熟,姜森將承擔更大的重任,而這種角色王德彪是無法勝任的。現在穆亞平真切的感受到人才的可貴,因此穆亞平果斷的帶上吳忠和,純屬無奈之舉。但是他沒有想到歪打正着,吳忠和是最佳人選。
一路無話,客貨輪如期停靠在上海碼頭。然後他們下榻在英租界霞飛路一家旅館,休息一晚,穆亞平便帶着晚秋開始遊玩。而吳忠和和馬全去談生意,既然放手讓吳忠和去做,穆亞平乾脆不插手了。
上海灘果然名不虛傳,這裡的繁華程度,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座大都市比肩。放眼望去,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似乎有身居異國他鄉的感覺。街上人羣熙熙攘攘,金色頭髮、藍眼睛、高鼻樑的人比比皆是。穆亞平暗忖:上海灘不愧是冒險家的樂園,一夜暴富的例子,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要不然世界各國的人,是不會趨之若鷲來此做發財大夢的。
穆亞平帶領晚秋,做了有軌電車,逛了不少商店,並陪着晚秋購買了當下國內最流行的服裝。晚上晚秋一邊試服裝,一邊津津樂道的述說白天的所見所聞,似乎有些樂不思蜀。當天晚上,吳忠和彙報:“穆先生,經過初步調查,現在英租界的大興棉紗廠、華盛棉紗廠,法租界的振華棉紗廠,都具備和英國本土競爭的能力,而且他們面紗的質量沒有任何問題。”
穆亞平問:“吳先生,你認爲這幾家紗廠那家更好一些?”吳忠和答:“法租界的振華紗廠更好一些。原因是這家振華紗廠是新建的,機器設備都是英國最先進的,而且使用的棉紗都是從英國進口的。”穆亞平聞聽很滿意,吳忠和能舉一反三,看到先進生產能力所帶來的潛在市場,這一點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