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認定荊重光父子躲在皇宮裡,但是爲了保險起見,明明還是讓如煙她們去探聽了消息。
宮裡沒有內應,但是攝政王府裡是有的。
那名侍衛名叫王大龍,他是荊重光從金陵帶來的親兵,荊重光對他信任有加,然而有一句古話,叫做“升米恩,鬥米仇”,這話用在侍衛身上再合適不過。
或許是來到福州,不用打仗,日子安逸,也或許是離鄉背井,空虛寂寞,總之就是這樣那樣的原因,王大龍染上了賭癮,欠了賭坊一千兩銀子。
荊重光雖然對妻兒涼薄,但他對手下還是不錯的,出手闊綽,平時手下人只要開口,他從不吝嗇。
可偏偏這位侍衛的運氣不太好,雖然他遮遮藏藏,可是荊重光還是查出來他欠的是賭債。
當時他正因爲永和帝跑去賭坊而大發雷霆,這位侍衛剛好撞在槍口上。
荊重光不能對永和帝動粗,可卻能決定一名侍衛的生死。
他把對永和帝的憤怒,全都發泄在這名侍衛身上。
當着衆多侍衛的面,荊重光親手抽了這名侍衛十鞭子。
侍衛們皮糙肉厚,身強力壯,區區十鞭子打不死人,可卻讓他顏面掃地。
且,荊重光並沒有替他還錢,他還要拖着皮開肉綻的身體面對來要債的人。
如煙來福州時帶來了兩個小弟兩個小妹。
這兩個小弟都是精挑細選的人才,就連名字也是朗朗上口。
一個叫子涵,一個叫子宣。
子涵和子宣一直留意着王大龍的動靜,得知他白捱了十鞭子,卻連一兩銀子也沒要到,兩人忿忿不平,子涵還把祖傳的玉佩當了,把當玉佩的五兩銀子,給王大龍買了金創藥。
王大龍感激涕零,這時,子宣的小妹子沐兮來了,說她認識了一位大姐大,大姐大能搞到銀子。
總之,就是一番操作下來,如煙成了王大龍的債主,他每提供一次消息,便能抵消一部分借款。
其實從提供第一次消息之後,王大龍就知道自己入套了,可是那又能怎樣,他還是在賭,而且欠下的賭債越來越多。
現在如煙大姐大再次找上了他。
王大龍沒有猶豫,當天便行動了。
攝政王府喬氏曾是齊王的後宮佳麗,這樣的經歷便意味着這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女子。
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喬氏身邊有個叫小紅的丫鬟,一直都想爬上荊重光的牀,可惜,荊重光的心思都在朝政上,從未留意過一個小小丫鬟。
侍衛找的就是小紅。
小紅動心了。
現在王爺一個人在宮裡,身邊一定很空虛,連個暖牀的人都沒有。
更何況,後宮裡還有那麼多嬪妃呢,現在皇帝不見了,那些嬪妃其實就是寡婦了,而他家王爺,素來喜歡勾引皇帝的女人,自家王妃就是這麼勾引來的。
小紅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喬氏。
自從荊重光帶着兒子進宮,喬氏已經氣得銀牙咬碎,因爲荊重光只帶了兒子,卻沒有帶上她。
雖然知道只要荊重光不在,這王府裡就不會有危險,可是喬氏還是不甘心,憑什麼,她要像個廢品一樣被丟棄一旁?
小紅的憂慮,也是她的憂慮。
以己度人,後宮裡的那些狐媚子肯定爭先恐後想要爬上荊重光的牀吧。
但若是讓她硬闖進宮裡,和那些狐媚子爭風吃醋,喬氏是不敢的。
齊王后宮裡那麼多女人,爲何最終上岸的只有她?還不是她比其他人更有腦子。
喬氏的目光落在小紅的臉上,這丫頭是越長越水靈了。
小紅的那點想法,喬氏心知肚明,她也知道小紅爲何來對她說上這一番話。
她在心裡冷哼一聲,那本王妃就隨了你吧。
“你替我進宮看看王爺,唉,王爺身邊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我哪裡放心,還有世子,世子更是離不開人。”
小紅欣喜若狂,侍衛哥哥果然沒有說錯,她只要把心裡想的如實說給王妃聽,王妃就能如她所願。
小紅歡歡喜喜進宮了。
王妃派兩名侍衛送她進宮,王大龍自告奮勇,也一起進宮。
當天晚上,如煙便收到了王大龍送來的消息,荊重光父子住在聽鬆院。
“你認識聽鬆院嗎?”如煙問明明。
明明點頭:“我知道聽鬆院,但是沒有去過,也難爲那老王八了,居然會住在那裡。”
聽鬆院雖在後宮,但卻不是嬪妃們住的地方,這裡以前是福王府裡的佛堂,後來永和帝住進來的時候,佛堂裡的佛像已經被請走了,空空蕩蕩,看上去就不像是凡人能住的地方,剛開始這裡空着沒有住人,後來後宮裡的人越來越多,有兩個剛進宮的美人被安排住到這裡。
可是她們住進來沒幾天,便雙雙病倒,後來竟是藥石無靈,進宮不到一個月,便香消玉殞。
大家都說一定是她們住在這裡惹怒了神靈,當時宮裡還做了一場法事,而這座聽鬆院,從此便再也沒人敢住了,大白天從這裡路過,也要繞着走。
如煙吃了一驚:“荊重光膽子倒是挺大啊。”
若真的膽子大,也就不用躲進皇宮裡了。
次日晚上,明明便行動了。
正如她之前說的,她沒讓如煙幾人和她一起進宮,用她的話,就是她們去了就是添亂。
可是如煙心裡清楚,明明姐是不想讓她們一起去冒險。
她執意要一起進宮,明明的目光鋒利如刀:“這裡是我說了算,你想違命嗎?”
上面下的命令,的確是讓所有人聽明明調遣,如煙咬咬嘴脣:“明明姐,等這次任務完成了,我請你遊西湖。”
明明微笑:“只要別請我吃西湖醋魚就行。”
按照計劃,她獨自進宮,如煙和子涵四人守在聚水門外,等着接應。
臨行前,如煙把一支特製的煙花遞給明明:“拿着,這是求救信號,看到這個,我們就衝進去救你。”
明明如煙切了一聲:“就你們那三腳貓的功夫,還不知道到時候誰救誰呢。”
可她還是接過那支菸花揣進懷裡。
她轉身欲走,忽然想到什麼,對如煙說道:“我睡覺的枕頭底下有個盒子,裡面的東西是鍾指揮使託我買的,你有機會見到他,替我轉交給他。”
如煙想說,我又不認識那啥鍾指揮使,可是沒等她開口,明明已經轉身離去,幾個起落,已經不見了蹤影。
在宮裡住了大半年,明明雖然幾乎不和後宮裡的女子來往,但這並不意味着她不會去各處閒逛。
她熟悉後宮裡的道路,哪怕閉着眼睛,她也能摸到聽鬆院。
她也知道皇宮侍衛們晚上的巡邏時間和路線。
但是她仍然做足了充分準備,因爲現在皇宮裡的主人不是永和帝,而是荊重光。
荊重光爲了保住性命,一定會改變很多規矩。
果然,明明猜對了,荊重光的確改了規矩,侍衛巡邏的路線改變了。
待到侍衛們走遠,明明才從陰影裡走出來,前面就是聽鬆院了,每個宮院門前全都懸掛燈籠,唯有聽鬆院漆黑一片。
明明深吸口氣,飛身躍上一棵大樹。
在樹上,她能看到聽鬆院的全景。
因爲這裡以前是佛堂,所以房屋佈局與其他宮院有所不同,正房只有一間,東西廂房各有兩間,那兩位美人,便是死在這裡的。
而此時,正房漆黑,而東西廂房都有燈光,但無法確定,荊重光是住在哪間屋子,但肯定就是在東西廂房裡。
忽然,院子裡的一個角落裡,有光亮一閃而過。
明明眉頭微蹙,好在她沒有貿然而入,那是月光落在刀劍上反射出來的光亮。
不知有多少侍衛隱藏在黑暗之中。
明明從背囊裡摸出一隻炮仗,用火石點燃芯子,向着一處屋頂扔了過去。
炮仗落下,嘶嘶響了兩聲,接着,便是砰的一聲巨響!
躲在暗處的侍衛們蜂擁而出,可惜這羣侍衛都是宮裡的,並非攝政王府的。
攝政王府的侍衛已經有經驗了,知道這巨響來自炮仗,然而皇宮裡的侍衛並不知道。
緊接着,又是一聲巨響,這一次侍衛們反應過來了。
“在房頂,上去看看!”
幾條人影率先竄上房頂,他們看到的是還在冒煙的炮仗筒子。
“奶奶的,竟然是炮仗!”
“這是什麼炮仗,聲音怎麼這麼大?”
聲音當然大了,這是特製的,子涵和子宣在來福州之前,專門學過制炮仗,無論是這種炮仗,還是如煙交給明明的煙花,全都是他們特製的,市面上買不到,更查不出來歷。
一名侍衛氣急敗壞,一腳將那個已經廢棄的炮仗筒子踢飛。
可是就在炮仗筒子飛起來的一剎那,一個帶火星的東西從炮仗筒子裡落了下來,旁邊的侍衛看到,怔了怔,來不及反應,那點火星便迅速燃燒,接着,只聽又是砰的一聲。
這一次,聲音不是太大,至少比不上先前的兩聲。
侍衛罵道:“什麼狗屁玩意,居然還能再響”
話未說完,他就聞到了一股煙味,嗆得他咳嗽起來。
而剛那個踢炮仗筒子的侍衛,也和他一起,咳個不停。
下面的侍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衝着上面喊道:“怎麼回事?”
忽然,有人大喊一聲:“不好,有毒煙!”
是的,有毒煙,雖然是晚上,可還是能看到煙騰滾滾。
這大晚上的,哪裡來的煙,一定是毒煙啊!
侍衛們被嗆得流出眼淚,視線模糊,他們想要屏住呼吸,不讓自己中毒,可是卻忍不住地咳嗽,咳了幾聲,一個不小心,便吸入了一大口毒煙。
西廂房內,荊重光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他一腳踢開正在給他捶腿的小紅,站了起來。
“怎麼回事?出去看看!”
兩名侍衛應聲而出,荊重光罵道:“一個個的,大驚小.”
“怪”字還沒有說出口,他便感到脖子一涼,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把,粘乎乎的,是血!
他看到那個剛剛被他踢了一腳的丫鬟驚恐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這世上最可怕的事。
荊重光怔了怔,脖子上的鮮血噴涌而出,他的身子晃了晃,便倒在了地上。
小紅倒在地上,一點點向後移動:“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世子沒在這個院子裡,我告訴你他在哪兒,你別殺我.”
明明冷漠一笑,轉身便走。
她知道荊重光的兒子在哪裡,一定是在皇后宮中。
一來皇后是女子,由她照顧小世子最合適;
二來皇后宮中有暗道,那條暗道直通以前永和帝的寢宮。
那裡比起這座鬧鬼的聽鬆院,其實更加安全。
可是荊重光死得太容易了,明明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她沒有停留,迅速出了屋子。
外面的侍衛們亂成一團,其實那就是普通的煙霧,可以讓人流淚流鼻涕咳個不停,但是卻要不了人的性命,不會死人。
只是這些侍衛們並不知道,而且他們不是普通人,即使沒有遇到過,但也絕對聽說過毒煙毒霧,現在看到莫名其妙的煙霧,他們本能地以爲這是有毒的,而他們在咳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吸入一些,所以他們以爲自己中毒了。
明明沒有理會他們,趁亂離開了聽鬆院。
而剛剛那兩聲巨響,已經引來了皇宮裡的侍衛,上百名侍衛向這邊跑來,明明轉身藏到一棵大樹後面,看到侍衛們從她面前跑過,聽鬆院大門打開,他們衝了進去。
明明悄悄向前走,她選擇有樹影的地方,黑夜之中,很容易便將她隱藏起來。
剛剛的動靜,已經驚動了整座後宮,各個宮院裡的嬪妃,都派了內侍或者宮女出來看動靜,幾乎所有的宮院全都打開了一道門縫。
明明要去的地方是皇后的宮院。
皇后住在來儀宮,那是整座後宮之中最大的一處宮院,甚至超過了皇帝寢宮。
其實福州的小皇宮佔地不大,也就是一座親王府的面積,因此,明明沒走多遠,便到了來儀宮。
這一路上,她都在想剛剛死去的荊重光。
她見過荊重光,但都是遠遠地看到,她其實不能肯定,那個死去的人是不是真正的荊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