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夫妻把何淑婷收爲義女的真正原因,武驥並不知道,他更不知道何淑婷與何苒的關係。
在武驥眼中,何淑婷純真而堅強,是一個值得人愛護的好姑娘。
做爲武東明的嫡長子,武驥很忙,他雖然經常來西京,但每次也只是短暫逗留,可這一次,武驥卻在西京住了半個月,直到武東明來信質問,他這纔不情不願地決定動身。
既然要走了,那麼去何府向何夫人辭行也是應該的吧。
武驥帶着禮物去了何府,他在何府用了晚膳,可惜卻沒有見到何淑婷。
武驥是帶着遺憾離開何府的,何志把他送到大門口,返回後宅,正想去書房,卻被何夫人叫住。
“你來看看,這是大公子送來的禮物。”
武驥帶來的禮物整整齊齊放在那裡,擺滿整張八仙桌。
何志看了看,沒覺得有什麼特別。
補品、衣料,這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家日常走動時最常見的禮品。
“怎麼了?”何志不解地看向自己的老妻。
何夫人指指那些衣料:“你不覺得大公子這次送的衣料太過鮮亮了嗎?”
何志看了看,桃粉、杏黃、果綠,好像是有點鮮亮了,自家夫人早在二十年前就不穿這種顏色了。
“這是給淑婷的?”家裡能穿上這些衣料的,就只有他剛剛認下不久的乾女兒了。
何志猛然醒悟,難怪今天看武驥怎麼看都不對勁,像是魂不守舍一樣。
夫妻二人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詫。
武驥心悅何淑婷!
“你說大公子知不知道淑婷的身份?”何志問道。
何夫人緩緩搖頭:“如果淑婷沒有說謊,那麼大公子應是不知道的,淑婷說只告訴了我們。”
何志在屋裡來回踱步,忽然停下腳步:“我是不是要把這件事告訴主公?”
何夫人瞪了他一眼:“不行,我不同意,何淑婷在我們手裡,就是我們的底牌,若是主公知道她的身份,你以爲她還能留在西京嗎?”
何志一怔,他知道武東明的脾氣,現在何苒勢大,武東明勢小,武東明恨不能把心剖了給何苒看,讓何苒知道他沒有二心。
若是知道何淑婷在這裡,武東明肯定會把何淑婷送去京城,進一步換取何苒的信任。
“可是大公子”何志不敢想,若是武驥上門提親怎麼辦。
幾十年的夫妻,何志嘴脣一動,何夫人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提親就提親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主公和夫人同意這門親事,我們又有何不可?
主公自從上次重傷之後,已經有兩年沒有離開榆林了,現在外面的事,都靠大公子。
二公子雖然勇猛,可畢竟太年輕了。
依我看,不出兩年,主公就會把軍權交給大公子。
你想過沒有,若是他日大公子稱王,淑婷就是王妃。
咱們的兒子們就是國舅,你還用擔心他們的前程嗎?”
何志訥訥,好一會兒才說道:“可何苒,她會怎麼想?”
何夫人冷笑:“何苒怎麼想,我是不知道。
不過,何苒再厲害,她也只是一介女子。
她手中的權力,遲早還是要交出去。
交給誰?
還不是她的夫君,她的兄弟?
夫君也就不提了,可是她的兄弟卻只有一個。
你也讓人查過,何苒對她那個兄弟可是很不錯的,之所以沒把兄弟接到京城,就是想暗中培養,不信你等着看吧,一旦她那個兄弟長到十六七歲,何苒定會對他委以重任。
昭王已經住進了皇宮,我聽說朝野之中都有人呼籲讓昭王登基。
何苒想拖,可又能拖多久,這是遲早的事。
一旦昭王登基了,何苒就會比現在更加倚仗她自己的人。
以前武氏與她只是合作關係,可若是淑婷做了王妃,那麼武氏就成了她要穩固勢力的強大助力。
你說,她能不交好,能不拉攏?
一個是親弟弟,另一個是親妹夫,這天底下,還有誰比他們更親厚?”
見何志的眼睛越瞪越大,何夫人有些得意:“女子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也無論地位有多高,都不能沒有孃家。
何苒和真定何家已經生分了,她現在都沒有提攜真定何家子弟,以後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她以後能依靠的孃家人,除了她的親弟弟,就只有何淑婷的夫家了。”
關於何苒此人,何志也和武東明談論過,他們一致認爲,即使有朝一日昭王登基了,也不會有實權,權力還是會在何苒手中,昭王有的,也不過就是一個空名而已。
何苒不會像何驚鴻那樣把權力全部交給皇帝,更不會遠走天涯。
在此之前,何志一直認爲,何苒會把皇帝放在宮裡當擺設,再給自己封個攝政王。
再或者,何苒比昭王也大不了幾歲,她可以嫁給昭王,一旦生下兒子,昭王也就可以讓位了,幼帝登基,何苒繼續掌權。
當然,第二種情況也是大家最想看到的。
皇位還是屬於周氏,一個攝政的皇太后,遠比一個女攝政王更能讓人接受。
何志從沒想過,何苒會把大權交出去。
交給孃家人?
何志詫異地看着何夫人:“你怎麼會這樣想?何苒還不到二十歲,她又不是不能生,她把權力交給自己的兒子不行嗎?爲何要交給孃家人?”
其實何志覺得,何苒很可能連兒子都不會交權,除非她老了,幹不動了,否則這權力都會被她抓在自己手裡。
所以何志覺得何夫人的想法就是胡說八道。
何夫人冷哼一聲:“女人的事,你們男人不懂!”
何志忽然想起這些年來何夫人對孃家的貼補,他心裡有點堵:“你不能以後宅裡的那一套去衡量何苒,何苒可不是你們這種普通女子。”
何志想去書房,可是走了幾步又回來,對何夫人說道:“你看住淑婷,不要讓她和大公子接觸。”
他的確想要利用何淑婷,可是他卻不想讓何淑婷嫁給武驥。
世上沒有長久的友誼,有的只有利益。一旦何苒與武東明之間沒有了共同利益,那麼遲早會反目。
他們兩人的反目,就是不死不休。
他認何淑婷做乾女兒,防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若是武東明勝了,那何家就是武氏最信任的家臣。
可若是何苒勝了,那麼他們手裡還有何淑婷。
何苒看在何淑婷的面子上,也不會把何家斬盡殺絕。
而何家要付出的,也不過就是多養何淑婷幾年,何家又不是養不起。
可是何志沒想到,武驥會看上何淑婷,他更沒想到,何夫人會有那麼多的想法。
何志心裡悶悶的,次日聽聞武驥已經離開了西京,他這才鬆了口氣。
說不定武驥只是一時興起,過些日子就淡了呢。
只是令何志煩燥的是,從這一天開始,何夫人便整天給他吹枕邊風,可能說得多了,何志竟然也覺得何夫人說得有幾分道理了。
此時的何苒並不知道這些事,她正在給周滄嶽回信。
周滄嶽在信裡告訴她,他剛剛打下一座縣城,也不算是打下來的,虎威軍還沒開打,城門就打開了,出來的不是知縣和縣丞,而是幾個衙役。
一問才知,知縣和縣丞早在幾天前就拖家帶口逃走了,就連縣城裡的大戶也都跑了。
這些人逃跑的時候都在晚上,悄悄進行,城中百姓不知道,也不知道虎威軍就要打來了。
如果他們知道,也早就跑了。
周滄嶽告訴何苒,他受到了傷害!
他明明沒有燒殺擄掠,可爲什麼那些人提到他們還是談虎色變呢?
周滄嶽的這封信,讓何苒想起她曾經聽到的一件事。
一個老太太告訴她,虎威軍路過她們村子,把她們村子裡的雞全都給偷走了。
何苒給周滄嶽回信:“你下令不能燒殺擄掠,但是執行得如何呢?虎威軍那麼多人,你能保證每個人都在嚴格遵守紀律嗎?
肯定有人違反,違反的人你嚴懲了嗎?
你隊伍裡的人,有因爲違反軍紀被砍頭的嗎?
砍了幾個?
有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嗎?
有幾個?
被你砍頭或者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是丐幫的嗎?
別說丐幫兄弟一個犯錯的都沒有,我不信!”
周滄嶽收到信後,看着滿紙的大白話,尤其是最後那三個字“我不信”。
誰說他沒有因爲違反軍紀砍過腦袋,他當然砍過,而且砍得不止一個,是很多。
周滄嶽摸摸腦袋,何苒說得沒錯,那些因爲違反軍紀而被他砍頭的,沒有一個是丐幫的。
虎威軍雖然以丐幫兄弟爲主,可是仗打得多了,每場仗都會有俘虜,這年前各地都在打仗,當兵的都明白,當俘虜其實就是換個軍隊繼續打仗。
否則苒軍也好,虎威軍也罷,爲何越打人越多?還不都是這樣來的。
被他砍頭的,沒有一個是丐幫的,都是這種俘虜兵。
何苒說她不信丐幫兄弟裡沒有違反軍紀的。
周滄嶽想了想,就是沒有。
他把白狗、紅豆和黃豆全都叫過來。
“咱們幫裡的兄弟,有沒有違反軍紀的,我是說對老百姓燒殺搶掠的那種,有沒有?你們說實話。”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白狗說道:“有是有,不過都按照幫裡的規矩處罰了,比如王大毛,上次就是韓老大親自處罰的,廢了他一隻手。”
周滄嶽皺眉:“王大毛是哪個?韓老大爲什麼要處罰他?他犯了什麼事?”
白狗說道:“王大毛是韓老大的手下,上次在興隆鎮時,他豁豁了一個姑娘,韓老大知道以後,就按照幫規處罰了王大毛,把他的右手給廢了。”
周滄嶽:“這麼大的事,爲何沒有人告訴我?”
白狗:“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這是韓老大香堂裡的事,也只有他們自己的人知道,要不是那天我看到王大毛少了一隻手,還不知道這件事呢。”
周滄嶽又看向紅豆和黃豆:“你們呢,像王大毛這樣的事,你們有沒有聽說過?”
從小一起長大,紅豆和黃豆看出周滄嶽在強壓怒氣了,兩人不敢隱瞞,把他們知道的一些事說了出來。
和王大毛的事情大同小異,都是犯了幫規,被自己老大處置的。
都是丟臉的事,各位老大處置完畢,自是不好意思往外說,一般都是過了些日子,這事翻篇了,纔會傳出來。
這些被幫裡懲罰的,都是犯事比較大的,比如王大毛,豁豁了人家黃花大姑娘,還有跑到富戶家裡搶東西,把人家老孃推倒摔死的等等。
周滄嶽越聽越氣,偏偏這些也不過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畢竟,各位老大都覺得家醜不可外揚,真正能傳到白狗他們耳朵裡的,都是鬧得比較大,想瞞也瞞不住的那些。
至於偷東西搶東西的,這些都是小事,甚至沒到用幫規懲罰的地步。
周滄嶽氣得一夜未睡,次日,他便命人把王大毛,還有那個摔死人家老孃的傢伙提了過來。
這兩個廢了一隻手,不能打仗了,可還在丐幫。
以前他們只是丐幫裡的小弟,可是從戰場上鍍金以後,他們就不是小弟了。
對於因傷退伍的兄弟,周滄嶽一直是本着哪裡退下來就在哪裡安置的原則。
丐幫四海爲家,這些兄弟大多已經沒有自己的家了,他們從軍隊裡退下來,就由當地的丐幫分堂接收,重新干起老本行。
不過,他們雖然殘了,但是沒人敢欺負他們,他們在幫裡的地位還會因此而提高,很多傷殘的兄弟回到丐幫就做上了小頭目,底下一羣小乞丐。
讓周滄嶽生氣的是,王大毛和摔死人家老孃的那個傢伙,重回丐幫以後,居然也享受傷兵的待遇。
白狗親自帶人,到興隆鎮找王大毛時,差一點就不能把人帶走了。
王大毛手下二十多個小弟,叫囂着他們是虎威軍,誰敢帶走王大毛,就讓虎威軍來抄家。
白狗
白狗好不容易纔把王大毛帶回來,一進門就罵娘,他告訴周滄嶽:“你猜怎麼的,就那個被他豁豁的姑娘,已經投河死了!
那小子還跑到那姑娘家裡大鬧一通,讓人家賠他一隻手,他還要人家把另一個女兒嫁給他,那姑娘連夜跑了,現在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