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璞的臉色十分難看。
看得出來,她在極盡全力爲她叔叔開解。奈何卻一連遭到了葉枕梨與程辭兩個人的攻擊,沒有人相信他叔叔是清白的。
無奈之下,她只得再次將目光對準了程飲涅:“城主,我相信你……你可否也相信我一次?”
沉默良久,程飲涅輕聲問道:“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選擇相信我嗎?”方璞很是果決的點了點頭:“自然是相信的,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程飲涅輕輕將葉枕梨推到了一旁,以極其凌厲的眼眸向方璞看去:“如果我說……你叔叔殺我——是因爲我看出了他在裝瘋賣傻呢?你也信嗎?”
這句話猶如一顆炸彈,瞬間引爆了整間屋子。
當事人方正更是止不住大笑起來,並用看似興奮的神態拍起了手掌:“我就說嘛!人家不是瘋子,人家是喵喵叫的小白兔兔子……喵~”
聽着這句格格不入的貓叫聲,方璞很是心疼的將方正抱到了懷裡:“叔叔……現在我該怎麼辦?你又該怎麼辦?”
方璞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她依舊選擇相信她叔叔沒有裝瘋賣傻,當真是枉顧了程飲涅的一番好心。
程飲涅輕聲在葉枕梨耳邊呢喃了兩句,葉枕梨便拔下頭上金簪朝着方璞刺了過去:“笨女人,死了算了!”
“小璞,危險!”值此危難之際,方正一把將方璞推開,將真氣聚於掌心頂住了葉枕梨的攻擊。
出乎意料的是,葉枕梨似乎並沒有真的打算殺死方璞,只是虛晃一招便以一個後空翻回到了程飲涅身邊,用很是讚佩的神態伸出了大拇指。
在方璞佈滿驚愕的神態中,方正仍舊演戲演的十分起勁,撿起地上的半截銀簪傻傻的笑着:“嘿嘿嘿……真是好玩兒,她又回去了。”
一聲失望的嘆息聲結束後,方璞有他手中奪過銀簪狠狠的將其丟出了窗外:“叔叔,你不要再裝了……你剛剛出手救我之時哪有半分瘋癲之狀?”
陰謀已被識破,再裝下去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經過一番心裡掙扎,方正總算回覆了正常,滿是慈愛的朝着方璞伸出了手:“……小璞,叔叔總算又見到你了。”
方璞緊蹙着雙眉後退了兩步,大聲質問起來:“你爲什麼要裝瘋賣傻騙我?你知道我多麼擔心你嗎?
你又爲什麼要殺害城主?他也算是咱們方家的恩人了,不然你以爲自己是怎麼從銷金窩出來的?”
面對咄咄逼人的侄女,方正只是發出了更重的嘆息聲:“請你相信,叔叔真的是有苦衷的。”
“我可以不計較你欺騙我,但我想不明白……有什麼苦衷可以讓你連恩人都殺?”說罷,方璞絕強的將頭扭向了窗外,街頭人來人往也沒能讓她消除心中的怨氣。
方正選擇性的保持了沉默,程飲涅卻優哉遊哉的坐到了圓桌上,甚至很好心的爲站在對面的方正倒了杯熱茶:“坐下喝杯茶,聊聊天吧!你大侄女不理你,我理你。”
眼前這個男子讓方正心中十分不安,從他進門到現在自己的心就一直懸着沒有落下過,刺殺失敗又讓他驚歎於程飲涅的武功與速度。
幾乎是沒有其他選擇,方正只得乖乖坐了過去,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便是“對不起”三個字。
可他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到愧疚之意,這句話充其量只是說給方璞一人聽的。
程飲涅倒也不在意,笑着將茶杯推了過去:“裝傻也是一門學問,好像你的學問不怎麼高啊!這麼快就被我識破了。”
將帶有溫度的茶杯緊攥於手中,方正冷着臉問道:“連季海棠那小子都被我騙過了,你是怎麼發現我在裝瘋賣傻的?”
程飲涅只是笑而不語,卻趁其不備將一杯溫度適中的茶水倒在了他的袖口處。“譁”的一聲,躲避不及的方正很是惱怒的站起了身,指着他的鼻子便開罵。
“爾等後生,好生放肆!”說完這八個字,他便急慌慌的拿過毛巾擦拭起了茶漬,全然不顧程飲涅得意四射的小眼神:“您看上去好像很愛乾淨整潔,這真是個好習慣。”
“所以你是故意潑一杯茶水來噁心我的嗎?”說罷,方正很是不滿的將毛巾丟到了桌上,就在程飲涅面前。
程飲涅將手霜交叉於胸前,淡淡的說道:“我只是不明白……一個真正的瘋子怎麼會一連兩次用手去撫平袖口的褶皺呢?”
此話一出,包括方正在內的所有人都怔住了,這個不起眼的細節很快便被大家回憶起來。
程辭第一個舉起手來支持她的城主大人:“我也看到了,方家叔叔確實用手撫平了袖口的褶皺,還不止一次呢!”
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朝着程辭看去一眼後,程飲涅撿起地上的簾幔擺到了桌上:“一個真正的瘋子想要扯掉簾幔早就扯了,會專門等我們來才動手嗎?這分明就是演給我們看的。”
“我怎麼才注意到!”葉枕梨很是懊惱的拍了下腦門:“這間屋子的陳設都很是齊整,絲毫沒有被人破壞過的痕跡,就連牀上的被褥都擺放的整整齊齊。”
程飲涅笑笑道:“現在發現也不晚,只是當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喵喵叫的小兔子所吸引了。”
一聽這話,方正當真是羞的無地自容,恨不得找的地方鑽進去。
他好奇心暴增的大侄女也坐了過來:“城主,我替叔叔向你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不要和他這個老糊塗一般見識。”
程飲涅道:“我心胸廣大的很,當然不會和老人家一般見識。”
“你……”在方璞嚴厲目光的注視下,方正只得將舉向程飲涅的手指收了回去,再大的不滿也只能藏在心中而無法發泄。
輕“哼”了一聲,方璞再次將頭扭向了程飲涅:“城主,我叔叔爲什麼要殺害你?”
“你怎麼不問我?”方正很是不滿的嘟囔了一句。
“因爲我害怕你會撒謊!”
方璞的回答也好生噎人,當即引發了方正更大的不滿:“小璞,你怎麼可以這麼和叔叔講話?”
“好了,好了……”程飲涅很是好心的勸慰道:“你們兩位叔侄久別重逢,千萬別爲了我的事傷了一家人的和氣,這多划不來。”
待到這張桌子圍滿了人以後,程飲涅才鄭重其事的將三封信擺到了桌上:“其實所有的秘密都在這些信裡。”
望着一封封帶着破損痕跡卻熟悉無比的信封,葉枕梨不由得陷入了迷惘之中。
“這些信好像沒有一封是寫給你的吧!大部分都是季海棠的父親寫給我和我父親的……難道你和方家叔叔以前就認識且結怨了嗎?”
“當然不是!”程飲涅立刻給出了否定回答。
“就算是這樣,這些信跟你們倆有關係嗎?”葉枕梨再次提出了質疑。
程飲涅道:“當然跟我沒關係,但是這些信跟季海棠和他的父親季巍以及方家叔叔的關係可就大了去了。”
方正的臉色霎時變的很難看,整個身體都因爲心虛而微微顫抖起來,就連被他握在手中的茶杯都跟着搖晃起來,茶水亦不合時宜的撒漏出來,將桌布浸溼了一大片。
距離他最近的方璞很是擔憂的看了過去,心中的不滿也早已煙消雲散:“叔叔,你怎麼了?幹嘛抖成這樣子?”
葉枕梨一語中的,道:“這還用問,肯定是做賊心虛了唄!”
這一次,方璞也沒有再做反駁之言,只是詢問起了信中的內容。
“具體原因我也不能確定,但我可以保證一件事:早在十幾年前,銷金窩的生意便再也不在季巍的管轄範圍之內,取而代之的便是你這位叔父。”
“城主此話何意?”方璞露出一臉迷惑不解的神情。
隨手拆開一封信後,程飲涅才道:“那我就稍稍說得簡單一些……故有董卓、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現有方家叔叔挾季巍之子強迫他成爲自己的傀儡。
不得不說,季巍當真是一個非常負責任、也非常疼愛兒子的好父親。與此同時,他還是一位善良的好人,他非常有錢並且用之有道。”
頓了頓,他又以滿是遺憾的口吻補充道:“當然,他的不幸同樣來源於他過分的善良。他在一個寒風刺骨的深夜裡將一個又冷又餓的流浪漢救回了家中,並讓他成爲了自己的管家。
可是這個管家卻起了歪心思,他看上了主人家取之不竭的財富,想要將其據爲己有。於是他便藉着看護小少爺的名義將他藏了起來,並威脅主人:如果不交出銷金窩,就會永遠失去這個兒子。
不得不說,這個管家很聰明。他將小少爺藏到了一處非常隱蔽的所在,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孩子在哪裡。
爲了孩子的安危,季巍只能忍痛將自己所創的基業交到管家手中,並對其百依百順,絲毫不敢懈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