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彥,你能不能揹我去外面看日出?”
“不能!”
“哎~~你這人不仗義呀,我身負刀傷又被人投了毒……我都悽慘至如此地步了,你揹我看個日出怎麼了?又少不了兩塊肉。”
“你兩條腿尚且健全,自己去吧!”
盧清源的藥廬中,越發懶散的婁勝豪於睡眼惺忪中緩緩走下了牀,聽到刀劍在木頭上篆刻的聲音後,便叫嚷着要求顧懷彥揹他出去看日出。
屢次被拒絕後,索性翻身倒到牀上耍起了無賴:“我睡了一覺腿麻了,哪兒也去不了了……”
“那也不揹你去!”從顧懷彥的語氣中便不難聽出,此事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絲毫沒有平素裡魔帝風範的婁勝豪很是不滿的嘟囔道:“爲什麼?我可是病人!你還有沒有同情心了,我不過是想看個日出而已,又不要你朋友的命。”
一通牢騷發完之後,氣鼓鼓的他竟一腳踢撕了牀柱上的簾幔。
聽着屋內的“撕拉”聲與源源不斷的“哼哼”聲,顧懷彥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即便以手中篆刀劈開了婁勝豪的房門,溫暖和煦的陽光填滿了整間屋子。
“因爲馬上就要吃中飯了,看日出是不可能了,出來曬曬太陽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雖有些不甘心,婁勝豪還是在飯香的誘惑下走到了門外,一眼便瞧見了滿地的鋸末子和顧懷彥身旁的小木馬,兩眼立即綻放出了神采。
“這是你做的嗎?看上去倒是好生可愛,只是這……未免有一些顯小,實在是不方便坐人。”
婁勝豪的手才接觸到小木馬的耳朵,顧懷彥便提醒道:“你動作輕柔一些,千萬不要給我弄壞了,這是做給我孩兒的。”
聽過此話,婁勝豪狠狠的在馬耳朵上揪了一把後才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道:“區區一隻木馬而已,這麼小氣吧啦的!”
輕笑了一聲後,顧懷彥突然屏住了所有的笑容,十分認真的朝着他說道:“勝豪,要不你放棄做武林至尊,成親生子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婁勝豪不假思索的衝他擺了擺手,眉頭亦隨之皺起:“不要把你的思想強加在別人身上……日子自然要過,只是每個人過的方法都不一樣罷了!你安於現狀,只想和妻子孩子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那是你的自由,我既不羨慕也不嫉妒。”
一聲冷笑過後,憂心忡忡的顧懷彥同他商議道:“你就不能放棄這種想法嗎?就算成爲武林至尊又有何用?百里川的下場還不夠警醒你嗎!他擁有了大多數人夢寐以求的權力和地位,可結果呢?他還是一敗塗地。”
頓了頓,他的語氣又柔緩起來:“你若是不想讓自己的武功和名聲就此埋沒也沒關係,你大可以做一個仗劍走天涯的豪俠……我甚至可以陪你一起鋤強扶弱,爲天下蒼生盡一些綿薄之力。”
聽過他的話,婁勝豪用一種極爲怪異的目光朝着顧懷彥看了一眼,隨即而來的便是嗤笑。
“懷彥,你是不是瘋了!你覺得我會是那種鋤強扶弱,爲天下蒼生盡力之人嗎?再說了,我與百里川可不一樣……他繼位之後應該第一時間剷除包括雲樹和鍾離凡傑在內,所有不服他的人。
他做夢都想得到你爹的驚鴻斬與驚鴻訣,那就更該以殺你爲己任了。雖然你當年只是個孩子,可你畢竟是顧驚鴻的兒子,日後終究會成爲禍患……事實證明,你確實爲扳倒百里川出了很大一份力。
當年他既然沒看到你的屍體便不能草率的確認你真的死了,就得繼續尋找纔是!哪怕是遇見與你面容相似的小男孩兒,也不該心慈手軟。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一早便知道婁勝豪的性格,顧懷彥並沒有感到意外,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真不愧是幽冥魔帝,果然心狠手辣,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婁勝豪當即反駁道:“如果當年百里川派人殺了你,又何至於招惹今日之禍?試想一下,如果雲家堡和鍾離山莊全都被他一窩端了,他會落到如今這幅悽慘的下場嗎?”
“如果有人不贊成你做武林盟主,是否也會成爲你刀下亡魂?”顧懷彥疾言厲色的問道。
婁勝豪沒有回答,因爲他不願意擾亂難得這段平靜,便坐到顧懷彥身側講起了往事:“自我懂事起,我父親便源源不斷的朝我腦子裡灌輸‘勇奪第一’這樣的思想。他說——一個人活一世,一定要走上最巔峰的那個位置,此生纔不算虛度。
我父親去世後,外公時刻耳提命名的也是這些話,我不敢忘也不能忘!你有沒有想過……堅守了二十多年的信仰,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思慮了一小會兒後,顧懷彥使勁點了下頭:“在雲陽山的十多年裡,我除了一心拿回驚鴻斬便再無其他念想。如果不是步入江湖後遇見了這樣一羣摯友,我接下來的人生該是冗長又枯燥的吧!”
伴隨着爐竈上的裊裊炊煙,婁勝豪頗有深意的問道:“你後不後悔來到這世上?”
輕輕搖了個頭後,顧懷彥才答道:“我不後悔!但我曾經想過……如果,人在母腹的時候就有權利選擇是否降生於這個世上,那該有多好。”
婁勝豪很是贊同他的說法,補充道:“如果人在母腹的時候就有權利選擇命運的話,錦塵和冷光這類人,應該都不會願意來這世上走一遭吧!”
提及婁錦塵的名諱,顧懷彥的心頭猛然一緊:“錦塵……她的塵緣雖淺,卻也並非都是壞事。儘管我與她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我能感覺的到——她活的並不快樂。
在瀟湘館爲你做眼線的那幾年,每天依靠着強顏歡笑取悅那些讓她倍覺噁心的人,一定生不如死。”
婁勝豪兀自低下了頭,眼角眉梢寫滿了憂傷與哀愁:“她若是生在平常人家,現在應該嫁人生子過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吧!可命運往往就是如此,它不會讓每個人都事事如意。
你如此,我如此,錦塵亦是如此……生在了婁家,這就是她的命數。如果能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將她送進瀟湘館中。”
顧懷彥無比堅定的說道:“我不相信命運是一成不變的!人又不是朝生暮盡的蜉蝣,擁有那麼的時間不就是用來改變命運的嗎?”
婁勝豪毫無預兆的開口道:“如果你爹只是普通的漁民、牧民,而非威震八方的盟主盟主,咱們倆就不會認識了吧?”
顧懷彥道:“人生如果有那麼多的‘如果’,那還能叫做人生嗎?”
婁勝豪若有所思的問道:“你說人生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擡頭望了一眼湛藍的天空,顧懷彥認真的答道:“每個人的理解都不同,但我覺得……人生就是一本打開了便再也合不上的書。
這本書是空白的,需要我們源源不斷的往裡面填充內容。那些內容,毫無疑問便是我們從出生到死亡的這一大段時間的人生經歷。因爲每個人的人生經歷都不同,相對應的,每本書的故事都大相徑庭。”
婁勝豪笑道:“豈止每本書的故事都大相徑庭,每本書的厚度也不盡相同呢!有的人能活到壽終正寢,有些短命鬼卻連媳婦兒都娶不到便一命嗚呼了。”
聽過這話,顧懷彥繼續補充道:“有些書中的故事或許簡短,但是一樣可以很精彩。就比如,你寫了滿滿一張紙的‘我吃飽了’,都不如一句‘肉包子很香’。”
就在二人坐在爐竈前探討人生之際,揹着滿滿一筐食材的盧清源緩緩自門外走了進來:“我好像聽你們有人提到了肉包子,莫不是提前知道了我在集市上買了肉包子的事?”
見到盧清源以後,歡喜的婁勝豪立即站了起來,擡腳便朝着飯堂走去:“您終於回來了,這下總算能開飯了!我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貼心的幫盧清源卸下身上揹簍後,顧懷彥禁不住滿心好奇而問道:“您今日一早便出發去了集市,爲何此時方歸?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什麼困難耽擱了行程嗎?我與勝豪一連在您這裡住了數日,也沒能爲您做些什麼,實在感到很不好意思。
不如這樣,打明天起就讓我和勝豪輪流陪您一起上山採藥吧!如果需要拿到集市上售賣的話,就交由我們倆全權負責好了,您安心在藥廬休息即可。”
盧清源笑着擺了擺手道:“顧少俠此言差矣!老夫之所以晚歸併非因事耽擱,而是貪樂看了一會兒比武打擂。因爲他們的比武實在是太精彩了,這才一直看到了現在。讓你爲老夫擔心,我才真是那個感到不好意思的。”
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顧懷彥忙不迭的問道:“敢問盧神醫,您所說的比武打擂是什麼比武?在何處進行?前來比武的又都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