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雪走後,顧懷彥又恢復成當初那個不善言辭也不苟言笑的顧懷彥,整日將自己關在房內,任是誰叫都不肯出來。
花瑊玏日日都要去他門前問候,大多也都會被顧懷彥三言兩語搪塞過去。
終有一日,顧懷彥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卻冒出了一句令人大爲驚奇的話,“我要離開雲陽山!”
宇文明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你娘還在這兒,你要去哪兒?”
顧懷彥道:“去雲家堡!”
宇文明不解的問道:“你去雲家堡作甚?莫非……”說到此,宇文明臉色大變,“你莫不是要替你的小媳婦找雲樹報仇雪恨?這萬萬使不得,他天雲劍法的威力不在你爹的驚鴻訣之下!何況他雲樹身邊還有諸多侍衛,你此去必定鎩羽而歸。”
見顧懷彥一臉置若罔聞的模樣,宇文明乾脆將驚鴻斬遞到了他面前,“你若要替你小媳婦報仇就先殺了師父吧!當年奪玄鐵殺人之事,師父也有參與!”
顧懷彥麻利的將頭轉到了一旁,“這把刀再不屬於我了,師父自己留着玩兒吧!”
聽過這番話後宇文明氣的渾身直哆嗦,剛要發作卻被花間傲攔住,“師父息怒,不如讓我這做姐姐的跟他說幾句吧!”
說罷,花間傲強行將顧懷彥拖到了花海中,“你從小和師姐最爲親近,如今有什麼苦悶不妨和我說說。”
顧懷彥嘆了口氣道:“此事與師姐無關,你不要管!”
花間傲道:“因爲雁雪妹子父母的死,你已經和師父他們慪了好幾天的氣了,該夠了吧!你是不知道,你把自己關在房裡的這幾天,你娘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顧懷彥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花間傲趕忙將他攔住:“師姐知道你委屈,若是我孃親明明活着卻將我扔在別處十幾年不管不顧,我也會埋怨她!可是……你聽說過子欲養而親不待嗎?”
聽過此話,顧懷彥終於停下了腳步。
花間傲繼續說道:“你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想一想,她不光是一個母親,她還是一個妻子啊!將驚鴻斬比作你爹一生的心血也不爲過,她爲人妻子如何能看着丈夫一生的心血付諸東流!雁雪妹子爲了練功着實受了不少苦,可你娘到底還是將她視作親女一般細心呵護了十幾年。
因爲雁雪妹子的出走,你娘已經很傷心了。現在你又對她不理不睬,我估計她的心都要碎了。若是我孃親還活着,我指不定得有多歡喜呢!”
顧懷彥一個勁兒的搖着頭:“……我並非有意與我孃親他們慪氣。只是每每看到那把刀時,雁兒那雙流着淚的眼睛便會呈現在我眼前。因爲我爹的一己之私害她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我內心深處真的很是愧疚。
從有記憶開始我便一直以爲自己也是個孤兒,當我知道我孃親還在世時我第一反應便是我有娘了。
我娘還活着我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去埋怨她呢?我知道孃親當初那麼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都是爲了我爹。這十幾年她雖然沒有在我身邊,可她養大了雁兒……故而我的心中只有感激並無埋怨。
她是我娘啊!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人。我真的很想叫她一聲娘,很想陪她說說話……可是隻要我一想起雁兒父母的死與我爹和師父有關,我的心便亂了,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
說着,顧懷彥露出一臉爲難的樣子,“我不知道我說的這些你是否明白……我把自己關在房裡那麼多天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在想,爹既然身爲武林盟主就該爲武林造福纔是,他怎麼能爲了鑄刀去害人呢?百里川的爲人我是清楚了,可師父和雲堡主爲什麼不攔着他而是選擇和他一起作惡呢?
遺憾的是,這麼多天我都沒有想到答案,我真的很迷茫……”
花間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所以……你去雲家堡不是爲了報仇,是爲了找雲堡主問出個答案?”
顧懷彥搖了搖頭:“不,我去雲家堡單純是爲了找雁兒!她曾經和我說過,雲堡主的女兒是她親妹妹。她離開此處勢必不會再回雪神宮,那她一定會去雲家堡找她妹妹。”顧懷彥知道他這番話沒人會信,就像當初他不信柳雁雪一樣。
果然,花間傲一臉吃驚的望着顧懷彥:“雲堡主的女兒怎麼會是她妹妹呢?”
本來顧懷彥也是不信的,可自從知道雲樹也參與了那件事後,他便信了。雲樹就是那個抱走柳雁雪妹妹之人,而那個被抱走的孩子定然就是與他的雁兒有着相似容貌的雲秋夢。
此時,顧懷彥早已心亂如麻,他亦不想多做解釋。
花間傲看出了他內心無處安放的慌亂與焦急,只得輕聲安慰道:“所有不好的都會過去……無論今天你經歷了什麼,明天天亮,太陽依舊會升起。”
顧懷彥目光深邃的望着遠方,“我是一定要去雲家堡的找雁兒的,哪怕她這輩子都不原諒我都沒關係……只要我知道她平安無事就好。”
在花間傲的勸慰下,顧懷彥總算答應同花瑊玏以及宇文明辭行。
顧懷彥去時,花瑊玏正在用布匹擦拭着驚鴻斬的刀身,她擦刀的動作極爲溫柔細緻。面部表情亦是極爲豐富,時而喜笑顏開,時而緊蹙雙眉。
見到顧懷彥後,花瑊玏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像只小麻雀一樣連飛帶跳的到了他身邊,“懷彥!”
顧懷彥動了動嘴脣,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砰砰跳個沒完,他似乎想要對眼前的人說些什麼。
花瑊玏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生怕自己會錯過什麼,一度緊張的將雙手捏出了汗。
直到聽見顧懷彥喊出那句“娘”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了兩行熱淚,起伏的肩膀滿滿的都是喜悅之情。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她足足等了十多年啊!
“噗通”一聲,顧懷彥跪到她面前捏住她的裙襬喚了第二聲“孃親”。花間傲兩隻手顫抖着,半天才蹲下身將顧懷彥攬進懷中,“我的懷彥……你終於肯認娘了。”
母子二人深情相擁,連一旁的花間傲都難掩感動而落下一滴滴的眼淚。
宇文明拍着手掌走了進來:“瑊玏師妹,如今我總算是把你和大師兄的兒子還給你了!”
顧懷彥慢慢離開花瑊玏的懷抱朝着宇文明磕了一頭:“懷彥能有今天與師父多年來的悉心教導密不可分。”
花瑊玏道:“若是沒有二師兄便沒有我母子的今天,請受小妹一拜!”說着,花瑊玏懷着慢慢的感激也向宇文明磕了個頭。
宇文明趕忙將他母子二人扶起:“這十多年來若是沒有懷彥與傲兒在我身邊,我又如何熬得住這漫漫長夜呢。何況,懷彥是你和大師兄的兒子……我替你們撫養他長大也是應該的。”
顧懷彥心知肚明,宇文明之所以會撫養他長大,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莫則是他心裡一直默默愛着花瑊玏。
也正是此刻,他才總算明白了爲何宇文明要在柳雁雪離開那日留下那樣一句話:既然上天安排你們遇見,你便再也無法帶着與她的回憶去過另一種人生!
這句話表面上是說給顧懷彥聽的,內裡又何嘗不是在影射宇文明自己呢?清心居士,只怕他的心從未清過。
想到此,顧懷彥快速的握住了花瑊玏的手,“師父,可否讓我與孃親單獨說會兒話。”
母親觀察孩子永遠都是最細緻的,不管多微妙的表情都逃不過她的一雙眼睛。故而宇文明前腳才走,花瑊玏便問道:“怎麼了?還在爲雁兒父母的事責怪你師父嗎?”
“這只是其中一方面!”顧懷彥毫不顧忌的問道:“師父多年都未娶妻是不是因爲您的緣故?”
花瑊玏的臉上火辣辣的發燒,一肚子的愧疚與懊惱,“是!早在我與你爹成親之前我便知道此事。就是因爲娘知道他心裡有我,愛屋及烏之下,我才放心大膽的將你送到清水潭!
……若非爲情所困,你師父的武功早就天下第一了。
我與你爹成親後他便獨自一人搬到了清水潭,從此不問世事。如果不是我將你送到他身邊,或許他會在某一天娶一個就算不愛但至少喜歡的女子。或許,他還會有自己的孩子……那個孩子一定不會責怪他。”
聽罷此話,顧懷彥羞愧的低下了頭,“都是孩兒的錯!師父將我視如己出,我萬不該問出這種混賬話來!”
花瑊玏嘆了口氣後握住了他的手:“自始至終我纔是那個最對不住二師兄的人……懷彥可否看在孃親的份上原諒你爹和你師父當年的所作所爲。雁兒是你喜歡的女孩兒,她也是孃的心頭肉啊!娘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顧懷彥緩緩將手自花瑊玏手中抽離,猶豫了許久才道:“……這件事且等以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