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是誰的人?
皇上?皇后?林貴妃?還是三皇子的生母淑妃?
她查他,是想保護太子,還是想借刀殺人?
暫時得不出結論,荊鴻面上不動聲色,回了朝陽宮。他因病缺席了太傅的早課,但照常陪夏淵用了午膳,之後捧了本書,備好涼茶,陪夏淵運氣練功。
他這廂靜觀其變,翠香那邊卻也滴水不漏,一時無波無瀾。
數日後,小校場。
孟啓烈指導了夏淵幾個招式,讓他自己練兩遍,抽空來亭子裡想與荊鴻聊兩句,可一見到他眉頭就皺了起來:“你臉色好像不太好。”
荊鴻笑笑不甚在意:“可能有些暑熱吧。”
孟啓烈仍擔心:“你病沒好全,要不還是回去歇着吧。”
荊鴻擺擺手:“孟小將軍,我沒你想的那般體虛羸弱,而且先前喝過藥了,真的不礙事。倒是殿下又在偷懶了,孟小將軍不去管管他麼?”
孟啓烈轉身就看到夏淵在那兒探頭探腦,一套拳打得亂七八糟,只得道:“總之你多注意一點,多喝點茶降降暑也好。”
“好,孟小將軍放心,我心裡有數。”
荊鴻端起茶碗喝了幾口,孟啓烈這纔過去糾正夏淵的動作,踢踢他的腿彎,掰掰他的手肘,夏淵隨他折騰自己,眼睛卻是望着荊鴻那邊:“他怎麼了?”
孟啓烈道:“像是有些不太舒服,我勸他回去休息也不肯。罷了,今日你就少練幾式吧,也好讓他早些休……哎?殿下你幹嘛?”
正說着,夏淵突然神情驟變,一下子竄了出去,孟啓烈回頭看去,也是一驚。只見荊鴻暈倒在桌上,虛汗溼透了鬢髮衣裳,臉上是病態的潮紅,幾次撐着起身無果,對奔過來的夏淵說:“殿下勿慌,臣並無大礙……不能耽誤了殿下的課業……”
夏淵哪還管什麼課業,慌慌張張道:“快別說了,這就帶你去看太醫。荊鴻你別怕,我、本王不會讓你死的!不會死的!”
明明已經給嚇得語無倫次,又硬生生地忍着不肯掉淚。這孩子的這股倔強勁令荊鴻心頭一軟,覺得這場病痛倒也值得了。
夏淵要扶他起來,荊鴻站不穩。孟啓烈看不下去,一矮身蹲在荊鴻面前:“上來,我揹你!太子殿下,快去請太醫來!”
“我、我知道了!”慌了神的夏淵也不擺什麼太子架子了,聽話地跑去讓人叫太醫。事情鬧得大了,整個朝陽宮上上下下都忙活起來。
孟啓烈將荊鴻揹回房,夏淵便寸步不離地守着,直到竇太醫匆匆趕來,皺着眉頭轟人:“都幹什麼,你們圍着看就能把他的病看好了?都給我出去!別妨礙我施針!”
他說話向來不客氣,人命關天,夏淵和孟啓烈縱然不滿,也不敢這種時候頂撞太醫,只得老老實實地退出門外。
竇文華手起針落,先穩住了荊鴻的心脈,隨後給他仔細切了一會兒脈,看了舌苔,忽而冷冷一哼:“荊輔學,我竇文華說過吧,自找的病我不治。”
荊鴻面露訝異:“竇太醫此話怎講?”
竇文華擦了擦切脈的手道:“我給你開的治風寒的藥你還在用吧?故意喝下與那副藥的藥性相沖的涼茶,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麼?”
事情既被戳穿,荊鴻也不再裝傻,淡淡道:“苦肉計而已,竇太醫只管做好份內的事就行了,剩下的不勞費心。”
“哼,誰高興費這個心?我就不該來給你治病!”說歸說,竇文華還是麻利地給他開了個新方子,相較於之前那帖,藥量明顯加重了。
“竇太醫,今夜也是你當值吧?”趁他寫方子時荊鴻問。
“是,怎麼?”竇文華隨口一答。
“怕是還要勞你跑一趟,想提醒你,別太早睡。”
“……”竇文華走筆一頓,瞪大了眼,髒話都冒了出來,“你他媽還來?”
荊鴻但笑不語。
竇文華怒摔筆桿。他亦是聰明人,在宮裡混了這麼些年,多少有些經驗,他隱隱猜到,荊鴻這一出,恐怕不只是苦肉計,更是個連環計。
可憐他也被算計了進去,今日替人代值夜班,就要碰上這麼個風口浪尖的事。不過話說回來,能把一切料算得如此精準,這個荊鴻……也當真不簡單。
竇文華抖開藥方:“呵呵,世峰說你在宮中無依無靠,怕你吃虧,我倒是覺得你過得挺好。隨便你吧,看你能翻出什麼花來,但歸根結底四個字:性命要緊。”
荊鴻應允:“那是自然。”
片刻後,竇文華收了針,放外面的人進屋,告訴他們荊鴻並無大礙,只是風寒未好,又添熱症,休息休息,按時用藥即可。
夏淵放下心來,到榻邊看望,剛要開口,就聽荊鴻衝他身後道:“今日之事,怪我不聽勸告,總之多謝孟小將軍了。”
夏淵回頭,一臉嫌棄:“咦?你怎麼還在啊?”
孟啓烈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咳,荊輔學,以後可別逞強了,你……好好休息吧,我還有點事,這就走了……殿下,告辭。”
荊鴻執禮:“孟小將軍慢走。”
夏淵趕人:“哦,孟小師父快走。”
閒雜人等一走,夏淵便脫了鞋襪爬到荊鴻身邊,手指頭摳着他的手心道:“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爲你……你……”
荊鴻安撫:“臣不會有事的,殿下真的不用掛心。”
夏淵仍是心有餘悸:“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午時還好好的呢。”
荊鴻拍拍他的手,側耳聽外面動靜,夏淵見狀說:“沒人,我怕打擾你休息養病,讓他們都離遠點了。”
荊鴻頷首:“殿下,我與你說件事……”
荊鴻把翠香懷疑他下藥毒害他的事與夏淵說了,後者一臉忿忿:“混賬!簡直胡說八道!你怎麼可能毒害我!這分明是誣衊,那糖水我喝這麼久了,哪有什麼事!”
“殿下稍安勿躁,這丫頭懷不懷疑我不重要,若她是想保護殿下,再怎麼懷疑臣也無所謂,但她若是別有用心,想行那借刀殺人之事,謀害殿下再栽贓於臣,那就不得不防了。”
“你說得對,那我們怎麼辦?把她抓來審問嗎?”
“不可,那樣做定會打草驚蛇,她背後的勢力我們需得先查清楚。所以殿下,臣接下來說的話,你要好好記得。”
“好,你說,我聽你的!”
夏淵對荊鴻的信任幾乎是盲目的,雖然對他的話中有些地方有異議,但在荊鴻的勸慰和堅持下,他還是答應照做。
傍晚,夏淵在荊鴻房裡用過晚膳,便盯着荊鴻要他喝藥,荊鴻無奈道:“藥也是需要時間煎煮的,咳咳……紅楠剛把藥包拿去,怎可能這麼快?”
“可你還咳嗽,好像又發燒了。”夏淵坐不住,叫來門外侍候的翠香,“那誰,你去膳房催催,快點,藥一好你就端來,一點也不要耽誤。”
“是。”翠香領命。對於太子和輔學之間的親密,這段日子以來她多有了解。看這白癡太子對區區一名內臣言聽計從,自己半點主見也沒有,她着實瞧不起。在她心裡,唯一能配得上那皇位的便是少主子,這什麼狗屁太子,遲早下臺。
荊鴻的藥一直是紅楠煎的,她這邊剛把三碗水收成一碗,那邊翠香就來催了:“好了沒有?快點快點,你收拾藥罐吧,殿下急着要我把藥端去。”
紅楠匆匆忙忙,燙得直抓耳朵:“哎?那你先端去吧,小心點別灑了啊。”
“知道了。”
荊鴻喝了藥安歇下來,夏淵賴着不肯走,他勸了幾句,實在無用,就隨他去了。
誰知剛躺下不久,荊鴻忽然覺得血氣翻涌,腹內疼痛難當,晚間勉強吃下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甚或帶了些血絲。
坐在桌邊習字的夏淵大驚失色,一邊過去替他撫背,一邊大聲喚人:“宣太醫!快去叫太醫過來!”
……
竇文華一天搶救荊鴻兩次,整個人都沒脾氣了。
他診病時不喜旁人打擾,夏淵雖說擔憂,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讓出地方。
荊鴻此時的臉色都有些黯淡發青了,竇文華板着臉給他診脈:“……花葉蔓長春?難得這種尋常花草裡的毒性你也知道,先故意喝與藥性相沖的涼茶加重病情,再喂自己吃毒,你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荊鴻淡淡道:“呵,死不了的,況且不是還有你替我兜着嗎?”
竇文華嘖了一聲:“說得輕巧,若是世峰和你那護短的師父知道你成了這樣,那我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放心,不會牽連你的。”
“誰跟你說這個了。你這病看着嚇人,其實沒什麼事,方纔那碗藥你也都吐出來了,一會兒喝點白粥,那點餘毒,明早排乾淨就行了,藥都不用開。”
荊鴻調笑:“謹遵醫囑。”
竇文華沉默了一會兒:“對外我只說實話,你是中毒,但誰給你下的毒,我卻不管,總不好說你自己毒自己。”
荊鴻也不避諱:“我想探誰的底,你還不知道麼?”
“你這麼做,那宮女定然逃不過重責。”
“不過是殺雞儆猴。”
竇文華嘆了口氣:“荊鴻,你的心腸究竟是軟是硬,是紅是黑,我竟分不清了。”
荊鴻哂然:“人性本無常,分不分得清,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笨蛋太子關心則亂,自己演戲演糊塗了。
獻菊感謝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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