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劉夏的電話，沐華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沙發上，雙目呆滯地望着地磚，喃喃道：“這……這可怎麼辦……怎麼辦……纔好……”
浦傑倒是當機立斷拿起外套裝進去車鑰匙，拉起她說：“沐華，走，我陪你回老家一趟。咱們現在就去，你給我定導航，我開車。說不定咱們比你叔還能早到呢。到時候攔住他，把話好好說開。別真鬧大了，你們一家在村裡也不好看。”
沐華擡起雙手，崩潰一樣的抓着長髮一通亂揉，發泄一樣地喊：“我……我就不能過幾天順心日子嗎！傑哥……我真的再也不想回去那個地方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回去這一次，最後一次。”浦傑把她拽到懷裡，低頭輕輕吻着她的髮絲，“就當是爲了你這個還有良心的表叔，這之後，你就跟着我，安安心心跟着我，你家裡的事兒，以後都交給我解決。走吧，咱們這就去，再晚今天可就回不來了。”
“嗯……”沐華無奈地點點頭，“我去收拾東西。”
浦傑匆匆裝好手機，知道晚上肯定趕不上回來吃飯，下樓給方彤彤、孟沁瑤發了條消息簡單說了一下情況，就把公事交給郭佩安和陸虹暫代，開車加滿油，往沐華老家開去。
沐華不怎麼愛說自己家裡的事，但這次既然要去，心裡總要有個底，路上浦傑開口詢問，她就拉拉雜雜說了一些，但她情緒低落，口齒也彷彿回到了兩人初有關係那陣子，並不怎麼利索。
這次他起碼確認了，沐華那個能生養的老孃沒再有別的孩子，將來不至於再蹦出個誰嚇他一跳。
一個多小時從市到縣，之後一個多小時從縣到村，同樣的時間，後面這六十多分鐘走的路還不到之前的一半。
和沐華老家這邊比起來，範姚鎮看着都更繁華些。
而這片還不是被列進名單的貧困縣貧困鄉鎮村，浦傑都有點好奇，陳雅潔過後要去支教的，那些榜上有名的地方，要苦成什麼樣子？
泥濘的土路越發難行，車輛顛簸加上心情極差，沐華的臉色越發蒼白，看着跟要暈車一樣。
“別擔心，咱們開得可不慢。肯定能趕上你叔。”浦傑一邊穩住車，一邊柔聲安慰道。
“他多半已經到了。”沐華小聲說，“從老城根那兒搭拖拉機走小土路，比咱們開車快。”
“他們不會真打起來吧？”
“不知道。”沐華搖搖頭，絕望地說，“看我叔那樣子，估計是不會聽我爹說什麼了，要是到了，八成得打起來。”
沐華沒有猜錯。
他們好不容易把車停到開不進去的地方，下來鎖上車門往裡走了幾步，旁邊院門口一個裹着大棉襖的中年婦女就急吼吼對沐華說：“華丫頭，你可回來了，趕緊去你家勸架吧，你表叔不知咋的，去你家正打你爹呢，兩三個大小夥子都攔不住哇。照說沐老三最近沒張羅給你相親啊，你叔這又是發啥瘋呢？”
“我知道了嬸兒，我這就過去。”沐華欲哭無淚地點點頭，也顧不上凍硬的爛泥窩子難走得不行，一腳高一腳低就往家那邊大步跑去。
浦傑趕忙跟上，心裡盤算着這爛攤子到底該怎麼才能收場。
其實硬要說，這村子的生活水平應該不算特別糟糕，起碼一路走過去屋舍整齊院牆乾淨，春聯福字猶在，透着股喜慶，村民穿戴雖然不如城市裡的那麼講究，卻也都是新衣，看起來，僅有路況差些。
想想也對，真要是困苦到食不果腹，那即便有十個八個表叔輪流上陣揍人，沐華也沒機會好好上完大學。
穿過幾間新房，沐華再次加快腳步，走向前面一座看起來就陳舊破落不少的小院。那院子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有看熱鬧的，聽聲音似乎還有勸架的，但說到底，肯定是看熱鬧的多些。
這種村子鄰里之間沾親帶故，外圍幾個人一扭臉看見沐華，七嘴八舌嚷嚷起來，都是在數落她表叔的不是。
還有個眼尖小媳婦，一扭臉看見浦傑，喲了一聲，帶着七分嫉妒道：“大丫，這是你在城裡搞的對象？”
沐華也不言語，分開人羣就急匆匆擠了進去。
浦傑嘆了口氣，也趁着人縫沒合上，跟進了院中。
裡頭確實是挺熱鬧，三輪車下面拴着的黃狗抻直了鏈子汪汪狂吠，炸了窩的老母雞們聚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圍欄裡的一對鴨子伸長了脖子嘎嘎叫喚，一隻大鵝拖着腳下的繩索撲棱着翅膀戰意高昂，恨不能爲家盡忠捐軀死而後已。
院裡亂七八糟一堆人中，浦傑就認得出沐華的表叔，他正被三個小夥子摟腰抱腿攔住，伸長了指頭叫罵不休：“三哥！你他媽不是個東西！那是你親閨女！那不是你撿來的娃！都放開我，我今天就要揍死這個老王八蛋！”
對面三步外，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漢子側坐在地上，一邊眼眶腫了，嘴也破了皮，一個肥肥胖胖的中年婦女坐在地上抱着他嗷嗷嚎喪，一個半大孩子滿面驚恐地在背後扶着，嚇得渾身哆嗦。
“叔——！”沐華尖叫一聲衝了過去，擋在自己一家子人面前，流着淚搖頭道，“你不用打他……真和他們無關，真是我願意的……”
“我不信！”她表叔瞪着通紅的眼睛，兩條胳膊一甩，竟然把三個小夥子全都甩開，“你可是大學生啊！不是你爹犯渾，你能做出那種事來嗎！”
大概是擔心沐華的事情傳出去，他轉身就對着勸架的親戚鄰居往外轟了起來，“都滾！滾滾滾！沒你們的事！趕緊滾！”
往外轟着一擡眼看見浦傑，她表叔一愣，跟着怒氣衝衝道：“你怎麼來了？”
“我不開車送沐華來，她怎麼能到這麼快。”浦傑也幫着把人往外推了推，關門放下閂板，扭頭說，“叔，我一開始誤會你是來找沐華要錢的寄生蟲親戚，故意做了樣子給你看，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和你想的其實不一樣。”
“呸！”她表叔一捋袖子，但沒向浦傑動手，扭頭就奔着沐華身後還在哼哼唧唧喊疼的爹去了。
她爹一看錶弟凶神惡煞返回來，滿臉莫名喊道：“二小，你打俺總要有個說法吧？俺最近沒給大丫相對象啊？”
“你他孃的還不如相對象呢！”她表叔怒罵一句，一腳就踹了過去。
“真不是我爹！”沐華一把抱住了表叔的腿，哀聲道，“是我把自己賣了，她們都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