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突然?”浦傑再怎麼有心理準備,真到確認了這個消息,語調還是難免有些發顫,“小玉離開的時候……不還活蹦亂跳的嗎?”
方彤彤擦了擦眼淚,抽噎着說:“我媽電話裡說,小玉從到了這邊,身體就一直斷斷續續地不舒服,三天兩頭髮燒,小姨以爲是水土不服,又忙着看小寶寶,就沒當回事。哪知道……小玉突然就半夜高燒不退,送到附近的鎮醫院,醫生根本處理不了,等急匆匆送去最近的大醫院,就已經來不及了……我媽知道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小玉的遺體都已經捐出去了。”
浦傑的心裡一陣恍惚,宋文玉,應該是他創造出的小號纔對……可爲什麼,這悲傷會如此真實?如果他沒有創造過這個馬甲,那方彤彤是不是就不會有此刻這傷心欲絕的樣子?
“對不起……”他不自覺地冒出了一句,滿含着難過與愧疚。
方彤彤楞了一下,跟着,她按照自己的推斷,反過來安慰他說:“又不是你的錯,你當初也是爲了救人才鬧大的,小姨父自己身上不乾淨,可賴不得你。”
“行了,”她吸吸鼻子,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你早點休息吧。我……我自己待會兒就沒事了。我……我掛了。回頭再聊。”
在忍不住又痛哭起來之前,她掛斷了視頻信號。
浦傑呆愣愣地看着手機黑下來的屏幕,腦子裡一團亂,什麼也想不清楚,只要一走神,眼前就會浮現出方彤彤抱着膝蓋蜷縮在空落落的家裡,埋頭抽泣的場景。
那瘦削的雙肩每一次抖動,都像是重重頂在了他的心窩,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猶豫了幾秒,一咬牙拿過衣服換上,匆匆出去跟老媽說:“我給新房子那邊送點東西過去,晚上可能晚點回來,你們先休息吧,不回來我就在那邊睡了。別等我。”
也不等老媽多問,他急忙跑下樓,開車就往方彤彤家趕去。
他並不知道自己過去能做什麼,但他就是不想讓方彤彤孤孤單單地在屋子裡哭泣。
哪怕他只能在旁邊看着,至少,能遞一下紙巾不是嗎。
東涵這種沒有多少夜生活的小城市,此刻的街道已經非常安靜,路燈飛快地向後閃過,在不超速被拍照的邊緣,車輪拼命的轉動,把滿心沉重的他送往那套已經抵押出去的房子。
停好車,他擡頭看了看,屋裡還有燈光,人沒睡。深呼吸了幾次,他握緊拳頭,大步邁進了前面不知誰粗心沒關的單元門。
敲了敲門,屋裡很快傳來門鏈上好的響動和方彤彤非常警惕的聲音:“誰啊?”
“我,彤彤,是我。”
“你怎麼跑來了?”方彤彤驚愕地喊了一聲,打開貓眼看了一下,連忙解開鏈子打開門,“這麼晚,我……我自己在家誒。”
“就是你自己我纔要來。”浦傑隨手打開中廳的大燈,環境明亮一些能讓他稍微安定點,“你剛纔看起來那麼傷心,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我怎麼睡得着。”
她頭髮散着,眼睛比剛纔視頻的時候腫得更厲害,淚痕猶在,楚楚可憐。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扭頭進去衛生間,嘩啦啦洗了把臉,拿着毛巾邊擦邊走了出來,“行了,我這麼大人了,以前我媽工作忙,我自己在這家睡了不知道多少回,也沒見來個狼給我叼走了啊。淨瞎操心。”
“那時候你又不像今天這麼難受。”浦傑皺着眉坐到沙發上,把外套往旁邊一搭,“你最近本來身體就瘦弱了不少,情緒突然有這麼大的起伏,不行,我怕你出事。”
方彤彤站在那兒愣愣地看着他,看了一會兒,擠出一絲微笑,輕聲說:“那你要怎麼樣?在這兒看着我過夜嗎?阿杰,你不會……在打什麼別的主意吧?”
“我睡沙發,你鎖臥室門,反鎖。”浦傑認真地說,“我今晚不睡在這裡坐一晚上也可以,總之,你如果哪裡不舒服,難受,隔着一層門板,我能第一時間帶你去醫院。”
看到他眼裡顯而易見的惶恐,方彤彤忍不住過去坐下,近距離望着他,疑惑地說:“爲什麼這麼擔心?我……只是很難過,真沒覺得……身體不舒服。你是被小玉的事情嚇着了嗎?我都不知道你膽子原來這麼小。”
“對。”他突然轉過身,一把把她緊緊摟在了懷裡,“我就是膽小,我怕你出事,怕得不得了。”
宋文玉是和他感情頗好的大馬甲,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一次的“消失”九成九吸取了他身邊某人一大波氣運,他還不知道會是誰,這種未知正是他的擔心與煎熬,他甚至顫抖起來,手臂越勒越緊。
當初就是小玉把方彤彤帶進了他的生命,照亮了他眼中大半的風景,他生怕命運之神在冷冷地注視着他,打算趁這個機會再把方彤彤帶走。
“彤彤,我什麼別的意思都沒有,讓我守着你,這一次讓我守着你,讓我確定你沒事,求你了……”
“阿杰,你……勁兒太大了。”她低低抱怨了一句,在他驚慌失措鬆了力氣後,順勢一掙,躲開到旁邊,“我不知道你這是怎麼了,我……只是傷心,你怎麼一副我好像隨時也會倒下的樣子。”
“我還沒見你哭過這麼厲害。我害怕。”他誠實地袒露出心底的恐懼,即使原因她猜不到,“只有你的事,我一點膽子都沒有,你太倔了,手機什麼的我根本不相信,我一定要在最近的地方守着你。”
“我……明天還要早起。”她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但那股強烈的悲痛,確實因爲身邊多了一個人而好轉很多,她進屋搬了一條被子出來,“那麼,沙發是你的了。家裡只剩一張牀,真不好意思。”
“彤彤,你心裡如果不好受……就再哭一會兒吧。”
她搖搖頭,輕描淡寫地說:“我不習慣,我……只在媽媽面前哭過。只有在我媽面前,我才能什麼都不用想。”
“我不行嗎?”浦傑站起來,有些急切地說。
“不,還不行。”她擺了擺手,說了聲晚安,走進了臥室。
屋門,旋即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