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號一直都沒睡好,炎炎夏日,他依然把被子蓋好,縮在了牆邊,不敢發出什麼聲音。
從青山下牀離開宿舍,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
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青山遲遲不回來,宿舍裡就多了竊竊私語的人。
宿舍裡晚上只關明燈,暗燈還開着。當然,這所謂的暗燈,一點也不暗,只是沒那麼刺眼罷了。98號看到,青山下牀之後,宿舍的老三、老二等人就一直在偷偷聊天,聲音很小,98號這裡完全聽不清。
但是,他可以肯定,聊天內容和青山有關。
監獄裡,大晚上這樣自己出去就不再回來的事情,非常之少。
監獄是個磨滅個性的地方,每天枯燥而重複的生活纔是正常的。
青山到底怎麼了?生病了?不可能啊98號很清楚,青山有多強,今天睡覺前還聊天,這會兒就突然病了?
如果青山不回來了,自己怎麼辦?
沒有辦法。98號思索着自己近期做的事,覺得自己可能完蛋了。
98號是個老實人,只是脾氣不太好。一年之前,因爲開車路怒症,遇到一輛擋路的龜速車,便瘋狂滴滴對方。結果對方敞開窗戶就罵他,罵完就踩油門離開。98號氣不過,開車就猛追,二車追逐競駛,後來因爲躲閃不及,98號開車撞到了另一輛正常行駛的汽車,並導致這輛車乘客受傷。最後,他因爲涉及危險駕駛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以上的這些行爲,依然不能否認98號是個老實人,他日常工作一直都是老實、任勞任怨的類型。
被送進看守所,再到監獄,98號的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錯,他唯一糾結的,就是當初沒有超過那輛車。
雖然那輛車也被處理,但根本沒判刑。這事同樣讓98號很難受。
到了監獄,98號依然奉行着老實人原則,但心中的魚鯁讓他不願意低頭,也不願意拜大哥,就準備本分地混過這三年。
真氣啊!
這種梗着脖子、沒什麼本事、脾氣不好還沒本事、膽子不大而且心還不狠的人,在監獄裡最容易受欺負。
98號選擇了默然對抗。
他不是有本事,他就是不服。至於爲什麼不服,可能要怪當初那輛車。
之所以拜青山當大哥,除了青山強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青山沒架子。他不願意接受很多老大的臭架子,覺得青山可以跟隨。
很多普通人就是這樣,沒能力還不願意受一點氣。
跟了青山之後,他迅速開始拉攏其他小弟,這幾天已經初具規模。
這個節骨眼,青山走了
迷迷糊糊地睡醒,早上吃飯的時候,青山還沒有回來。
吃完飯之後,很快地,整個監區就開始了新一輪的大檢查。
每一次大檢查,都不會提前告知。每一次,又都能搜出來一些東西。
在監獄裡,違規夾帶的東西,是不會永遠消失的。
與此同時,監區也頒佈了三條新的規定。
第一,從今天起,晚上睡覺使用明燈,屋內徹底亮着。與此同時,所有囚犯睡覺戴眼罩,貿然摘下眼罩行動的,視作違規。
第二,勞動監室,每天晚上有一個人安排通宵值班,嚴管宿舍內私下聊天、亂動的行爲。如果有此類行爲被獄警在監控裡發現而沒被值班者發現,那值班者同樣面臨重罰。並且,值班人員並不在自己的宿舍值班,而是跨宿舍值班。
第三,監獄內部建立更隱蔽的舉報渠道。每隔一週,晚上活動期間,所有人發一張A4紙,每個人必須在上面寫50字以上,可以寫歌詞也可以亂寫,但必須寫,寫完後記名上交。如果舉報內容查實,不會直接公開,而是會替舉報人申請減刑和加分。
大檢查這就開始了。
一間間宿舍排着開始,一個個囚犯挨個出來、搜身檢查後暫時留在外面,等室內檢查完畢纔可以回去。
這一次,除了常規檢查之外,還有緝毐犬參與檢查。這些都是功勳犬!
美中不足的是,警犬可以進來,訓犬師卻不能進。只能讓監獄的獄警帶着警犬檢查,好在這些警犬都非常聰慧,被主人囑咐了幾句之後,就知道要聽從獄警的指揮。
犯人一個一個地出來,陸令出來的時候,正好和一名獄警擦肩而過,獄警隨手給了陸令一個小紙團。獄警的動作,別的囚犯沒看到,別的獄警也沒看到。陸令的身份目前高度保密,就大部分獄警都不知道陸令是警察。
“燕隊,”上午九點多,高隊頂着黑眼圈,和燕雨在玻璃窗口這裡溝通。
“高隊。”燕雨點了點頭。休息了三四個小時,燕雨的狀態還不錯。
“你們裡面的這一位,需要我們如何配合?”高隊問道。
“不需要你們配合,把他當普通囚犯就好,儘可能地讓更少的人知道他的身份。”燕雨道。
“那他能開展的工作會很少。”
“沒關係。”
“那好吧。”高隊不置可否。在高隊看來,在監獄的新規定實施之後,陸令肯定無所作爲,除非青山回來。
“嗯。”燕雨似乎看出了高隊所想,但是她不想解釋什麼。
“大檢查開展得怎麼樣?”燕雨問道。
“目前沒有發現LSD,”高隊搖了搖頭,“和青山掰手腕的壯漢,我們着重查了,也沒發現。與他相關、接觸過的人,也都查了查,都沒有發現LSD的身影。”
“你們着重查了?”燕雨有些疑惑,“這不會被其他人發現問題嗎?”
“應該不會.”高隊突然有些心虛。
監獄裡,獄警蠻橫慣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手下查這幾個重點人物的時候,會不會被人看出來端倪來。
“.”燕雨沒有指責什麼,“所以,現在一點LSD的動向都沒有嗎?”
“沒”高隊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燕雨不說話了。
燕雨知道,如果這次出事的不是青山,這個事,可能就會.從未發生過。
看着高隊歉意而困頓的樣子,燕雨也不好指責。他不知道高隊的履歷如何,但想來是沒搞過案子的,自己何必苛責呢?
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燕雨想了想,說道:“高隊,伱們現在值班的警察裡,有沒有人是公安系統調過來的?”
燕雨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在警察隊伍裡,獄警和基層公安算是兩個極端。
獄警特別特別無聊、枯燥,但是並不操心。也許會有獄警說自己很操心,但這就屬於無病呻吟,比起刑警隊、派出所,獄警操的那點心可以忽略不計。
派出所、刑警特別辛苦、操心、休息不規律、責任大。
很多獄警想去公安隊伍,覺得公安隊伍很精彩。他們在監獄待幾年,看監控看得都要崩潰了!
很多公安想去獄警隊伍,在他們看來,獄警這種活簡直是太爽了,畢竟派出所、刑警隊那些案子,責任太大太難受了。
很難調動,但並不是沒有。
只是,燕雨也能明白,公安調動到監獄的人,大概率不是業務尖子,而是家裡有.
“有!”高隊一聽燕雨的話,“有一位!”
“公安工作經驗豐富嗎?”燕雨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個人話很少。”高隊道,“要不,我喊過來?”
“行。”燕雨點了點頭,心中多少有些期待。
話少,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品質。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管住嘴。
很快地,高隊就帶着一名頭髮稀疏、皮膚極爲粗糙的50歲男子過來了。
“這位是嶽警官,我剛剛問了,他在刑警工作了差不多20年。”高隊也是一臉震驚。他不知道!
當然,他並不是老嶽的直屬領導。老嶽平時話很少,也不愛閒聊,人緣很差。
“這怎麼跑到監獄來了?”燕雨直接問道。
她很清楚,在刑警隊20年的,也不見得就有水平。
“幾年前,監獄有一次遴選,老嶽趁着那一撥就過來了,據說是身體原因。”高隊主動解釋道。
他知道的東西太少,這都是剛剛問的,所以抓緊說一下,顯得有些存在感。
燕雨看着老嶽,就發現這是個寫滿故事的人。
這個年齡的人,如果想退二線,在公安隊伍直接就能去二線,不可能跑到監獄來。公安又不只是有刑警,還有很多不怎麼辛苦的警種。
要知道,從公安調到監獄是很困難的,50歲左右調過來更是難上加難,而且也沒必要。這裡面肯定有不爲人知的事情。
燕雨並不打算問太多,直接就說道:“嶽師傅,您搞過刑事案件嗎?這個事情,找您合作可以嗎?您應該大體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
“嗯”老嶽微微點頭,“剛剛聽高隊說了,這裡面發現了一點小貨。”
“嗯,可以這麼說。”燕雨點點頭,心中安定了不少。看老嶽這氣定神閒的樣子和對LSD的稱呼,就絕對不是一般人。
可惜現在她分身乏術,不然怎麼也先簡單給老嶽做個背調。
“如果可以,我們希望和您合作。”燕雨道,“您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