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章 死亡如風,常伴吾身(萬字更新~)

“真安靜。”陸令看着滿城燈光,看了看手錶。

今天是1月31日,農曆除夕夜。

今年,遼東全市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已經快要十二點了,城市卻靜悄悄的。

“你怎麼了這是?難得不怕冷。”燕雨在一旁說道。

“畢竟是過年,怎麼能說冷呢?”陸令站在江邊,站得筆直。

江面早已封凍,岸邊還拉了鐵絲網。這裡是遼東市區,也是陸令和葉文興曾經釣魚的地方。

“陸哥現在早就適應東北了!”葉文興笑着說道。

“我可不適應...”劉儷文弱弱地說道。

“所以,到底是因爲啥,這跨年的時候,咱們不在屋裡看晚會,非要跑出來走兩步...這大街上都沒人。”寇羽揚吐槽道。

“我只是說自己想出來走走,又沒強求你們跟出來。”陸令無奈地攤了攤手。

遼省人過年一般不看央視春晚,而是看遼省自己的春晚,節目中的小品很多,有的質量還很高。

陸令要出來,青山和葉文興也跟了出來,然後燕雨也跟了出來,剩下的倆人自然也都出來了。

“誰知道你要幹嘛?”燕雨滿臉狐疑,她總覺得陸令還有案件線索沒有告訴她。

不然,她也不會跟着陸令出來。

“我真沒事...”陸令嘆了口氣,“老大,你是明白我的。”

“不明白。”

這次回到東安縣,這一系列案件的偵辦,從頭到尾,基本上每個重要線索的挖掘,都是陸令在做。

陸令比較懶,但只要燕雨安排他去做事,給一個方向,陸令就能很快突破出新的線索。

這讓燕雨覺得,陸令一定有什麼事沒有說。

“老大,有什麼事,過了年再說。”陸令看了看錶。

“可是...”

燕雨剛要說話,突然,紅色的霞光從東方升起,大家轉頭望向河對岸,發現對面正在放煙花。

從1989年開始,對岸也恢復了春節這個節日,雖然煙花沒有咱們鼎盛時期那麼絢麗,奈何我們這邊徹底熄火了。

好好的一個年,過得一點年味都沒有。

“過年好啊大家。”陸令看了看手錶,果然,已經跨年了。

“過年好、過年好!”大家紛紛道喜。

這時候,遼東市區,終於有第一束煙花升上了天空,這一看就是膽大的人偷偷放的。這邊六個警察,誰也沒有管,大家就在這江邊,欣賞着兩岸的風光。

陸令一直看着遼東城裡的煙花,直到煙花散盡,他纔看向對岸,跟大家說道:“你們都不怕冷啊?”

“冷啊,怎麼不冷。”劉儷文道,“陸哥你變了,你這是出來躲燕姐嗎?”

陸令輕輕搖了搖頭:“走吧,都回去吧。”

陸令這往回走,大家都紛紛往回走。

兩天前,大家還都在東安縣的刑偵支隊,隨着東安縣案子徹底完結,小隊來到了遼東市局,把案件材料徹底收拾一下,順便也算是休息幾天。

燕雨打算,如果省裡沒有其他事情安排,那大家在遼東市休息到正月初四再回去。

這隊裡,陸令、青山、劉儷文都是遼東市的,燕雨雖然不是遼東市人,但前面一直在遼東市局刑偵支隊幫忙,他們四人和這裡感情比較深,在這裡認識的人也多,待着也舒服。

回到支隊,這邊還有不少人在看遼省春晚。今天晚上,市局有三分之一的人值班,有一部分在外執勤,剩下的就在單位備勤。

大家回來的時候,正好碰到市局領導過來慰問,大家親切地打了招呼,也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陸令要準備回屋,被燕雨給拉住了。

“老大,這麼晚了,你找我幹啥啊?”陸令問道。

“你話沒說完。”燕雨道。

“額,老大,咱們就不能有點隱私嗎?”陸令開始道德綁架。

“你的私事我纔不管,但是案子的事情,不行。”燕雨擋住了陸令的去路,雙手叉腰。

陸令何曾見過燕雨這樣,他有些無奈:“老大,私事私事。”

“好吧。”燕雨也不強求,“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

說完,燕雨轉身就準備走,不過,走了兩步,她又轉頭回來:“不要以爲就你有點眼光。”

額,陸令被噎了一口,終於還是張口了:“老大,你說,明槍和暗箭,哪個難躲?”

“這還用說,不是都有個成語嗎?”燕雨停下了腳步。

“那如果明槍,很利害呢?”陸令再次問到。

“07年的時候,豫省有個案子,有個軍倉管理員,因爲科長下棋悔棋,吵起來,這人抄起56衝就殺了人,還帶走了80發子彈。後來躲進了村民家中,你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嗎?”燕雨問道。(注,真實案件,編輯勿手滑)

陸令搖了搖頭,這些案例,他知道的太少了。

“當地調來了92式步兵車,架上了25mm機炮。最後,這人倒是沒有死於機炮,不過因爲步兵車撞塌了牆,他被牆壓死了。”燕雨說道。

“所以玩硬的不可怕。”陸令點了點頭。

“你想說什麼?”燕雨問道。

“我已經說完了。”陸令道。

“你是怕我們遇到暗箭?”燕雨皺眉,“我們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這一點不用擔心的。”

“老大,”陸令看了看左右,都沒有人,但還是走近了幾步,貼到了燕雨面前,搞得燕雨都有點緊張。

“什麼事?”燕雨也看了看左右。

“燕隊,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陸令聲音很小,甚至都沒怎麼動嘴,從嘴型絕對分析不出來他在說啥,“就是我們在鐵山市,爲什麼能選擇對那一條小路?”

燕雨擡起頭,看着近在咫尺的陸令,認真地看着,然後點了點頭。

“好。”燕雨轉過身,她明白了,直接離開了。

月初的時候,燕雨小隊在鐵山市待了將近半個月,在外面受凍了很久。後來,也算是大家運氣好,真的在那條小路上堵到了祁龍等人,最終繳獲了4公斤毒品。

那個案子,不得不說運氣真好。這裡面最關鍵的點,還是陸令找對了路。如果大家沒有去那條小路檢查,斷然是不可能發現這些人的。

鐵山市不大,可是它距離瀋州市真的太近了,可以走的路也很多,陸令對這裡也不熟,是怎麼找到這條路的?

真的是靠運氣?

燕雨明白了,陸令還有一個消息渠道,只是這個渠道太隱蔽了,隱蔽到就連燕雨都不能知道。

燕雨回去的路上,想通了一件事,她終於明白,陸令今晚爲什麼要出去了。

這個隊伍裡,燕雨最熟悉的兩個人,就是陸令和劉儷文。而燕雨又恰好知道,這兩個人都有秘密。

隊伍不好帶啊...

...

劉儷文回屋之後,等了一會兒,燕雨纔回來,她連忙去問道:“燕雨,那個人找我要材料,好煩啊。”

“你是說你爸媽的朋友的孩子?”燕雨也聽說了這個事。她也聽寇羽揚說了,對方電腦裡的材料,已經消失不見了。

“嗯。”

“你沒提前說,材料你已經刪了嗎?”燕雨問道。

“我說了,可是他說我收集材料方便,讓我再幫他整理一份,”劉儷文氣壞了,“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啊,這大年初一,拜個年都不會。”

“我來幫你。”燕雨拿過劉儷文的手機,熟練地解開密碼,然後在微信那裡,找到了劉儷文聊天的那個人,打字道,“我最近有任務要參加,全程要保持手機靜默,這期間沒辦法幫你了。”

說完,燕雨直接將對方拉黑刪除了。

“啊?”劉儷文愣了幾秒鐘,這才反應過來,“你居然知道我手機解鎖密碼?”

“你不也知道我的?”燕雨反問道,“你給我改鬧鐘,我第一次可能發現不了,這麼多次我能不知道嗎?”

“額...你知道啊...”劉儷文彷彿偷東西被抓了一樣。

“...”燕雨有些無語,“你這人有時候就是太善良了。”

“還好,這樣一拉黑,我還挺解氣!”劉儷文倒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本來就是,以後可別幫忙了,”燕雨道,“我再教你個辦法,你回頭把你整理的材料,自己寫論文,發表一下。以後他要是看到了,氣死他!”

“這樣...”劉儷文略微一琢磨,一拍手,“好!”

...

青山躺在牀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天晚上又吃多了,明天早上起牀訓練量要加一點!

他側躺在上鋪,看着寇羽揚在那裡操作電腦。

寇羽揚知道青山在看,但是他也絲毫不在意。

“你不睡是在等陸令嗎?”寇羽揚沒有擡頭,問道。

“嗯,也不知道陸哥去哪了。”青山道。

“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吧?”

“他回來我們一起吃**?”葉文興一點也不困,倒是有了些精神。

吃雞倒是最適合四個男生一起玩的遊戲,葉文興玩的可是相當不錯。

一方面,葉文興受過喬啓的專業訓練,意識是很好的,在遊戲中也一樣;另一方面他手穩、槍法準,六倍鏡照樣能壓住槍,在普通人裡算是玩的不錯。

“說雞不說吧,幸福你我他。”寇羽揚吐槽了一句,“這都幾點了,陸令也不知道是不是約會...”

正說着,陸令推門而入,寇羽揚連忙閉嘴。

然而,這個時候,葉文興卻來了精神,湊到陸令身旁,嗅了嗅:“陸哥,你身上有香味!”

“啊?真的是約會去了?”寇羽揚電腦也不操作了,轉過身來。

“我就比你們晚回來幾分鐘!”陸令說道。

“陸哥你也太快了!”葉文興就差鼓掌了。

“你咋跟劉儷文似的,這麼八卦了...”陸令吐槽了一句,“早點睡覺吧。”

“你們先睡,我不急。”見這個事八卦不下去,寇羽揚轉了回去,接着搞電腦。

“寇哥你這熬夜熬得也太猛了,”葉文興吐槽了一句,“你這身體受得了嗎?”

“沒事,我可以晚起一會兒。”寇羽揚擺了擺手。他在1組,相對其他人來說,都比較自由,這是當初燕雨和陸令給他的承諾。

“老寇,”陸令道,“跟你說個事。”

“嗯?你說。”寇羽揚再次轉過身,看着陸令。

“你之前提到的那個,用繁體字的,自稱爲‘執劍者’的人,我幫你仔細地分析了一下這個人的行爲心理,我判斷這個人大概率是女的。”陸令道。

“啊?女的?你確定?”

陸令沒有回答。他自然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確定,但是他做這種分析,八九成的正確率還是不難。

寇羽揚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女的也挺好。”

“寇哥你可不要腳踏兩條船啊,桂省的單丹,我們看着,人挺不錯的,對你應該有意思,我都看出來了!”葉文興道。

“別瞎說,”寇羽揚道,“我想和這個‘執劍者’,成爲朋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話說回來,我和單丹也沒什麼。”

“反正我分析,這個人確實不是惡意,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陸令再次囑咐道。

“你放心,對方是不可能知道我的真實信息的。”寇羽揚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陸令道,“再小心一點,也不爲過。”

“好。”寇羽揚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陸令沒有再多說什麼,技術上的事情他不方便插手,他洗漱之後,躺下,然後給彭希齡發了組組長,他隊伍裡,就屬他和唐柳技術最好,陸令跟彭希齡聊了聊,才知道寇羽揚現在在做什麼。

最後,陸令跟彭希齡多說了一些話,算是拜託彭希齡了。總之,網絡上的事情,陸令不希望寇羽揚孤軍奮戰,他自己幫不上忙,可以請二組。

至於報酬,陸令答應彭希齡,如果二組的人想找對象,可以把照片發給陸令,讓陸令幫忙看看這個人怎麼樣。二組都是技術人員,看人不準,如果找了個令人頭疼的對象,可能前期根本分辨不出來。

聽聞此事,彭希齡倒是覺得很靠譜,立刻代表2組,答應了此事。

一個春節,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度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囑咐完這些,陸令緩緩睡着了。

...

晚上,大家也沒有玩遊戲,一點鐘左右就睡了,除了寇羽揚。

早上七點鐘,青山起牀,準備去食堂,卻發現陸令已經收拾好了牀鋪,不知道去了哪裡。他也沒有問葉文興和寇羽揚,就一個人去了食堂,吃完了飯,然後給葉文興、寇羽揚打了點飯,接着就穿好衣服,去了健身房。

市局有個很普通的健身房,裡面只有十幾件器械,青山過來在跑步機上跑了一會兒步,做了做準備活動,就開始了今天的訓練。

他的訓練不是很依賴器械,很多技戰術都是徒手。有的動作需要不斷強化、不斷強化,這樣才能在關鍵時候爭那0.1秒。

自從鐵山市的事情之後,青山再也不會覺得自己對隊伍沒用,所以他日常就是聽陸哥和燕隊長的安排,其他時間,就按照師父安排的訓練計劃進行訓練。

他每天,都能訓練超過3小時,非常枯燥無味,也沒有人對練,就他自己。要是換做常人,早就懈怠了。

“哈!”青山一個肘擊,打在了牆上的厚墊子上,牆體微微一震。接着,他沒有停頓,身體扭轉,另一側胳膊的擺拳接着跟上,牆體再次一震。

樓上領導正在開一個簡單的小會,就總感覺有些震,會後好幾人都趕了下來。

今天是大年初一,開會就幾句話,通告一下昨晚的事情,鼓勵大家一方面要做好輪休,另一方面不要懈怠。

大家下來之後,幾個人在門口,發現這活動室只有一個人在訓練,幾位領導圍觀了半分鐘,也沒進去,就一起離開了。

所有人都認識青山,畢竟青山可是遼東市局的驕傲。不僅在職業警察選拔中成績優異,更是去年下河救人的英雄人物。現在,大家看到青山轉正,跟了這樣的隊伍,所有人都很欣慰。

警察,尤其是這些領導,這些人有時候很難評價,不可能用一句話總結這些人。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喜歡青山這樣的兵。

只可惜,即便他們都是大領導,也不可能把青山留在自己手裡,除非三年後青山回了遼東市。

想到這裡,爲首的一個領導說道:“這個石青山,家裡是什麼情況?”

“林局,他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和他父親相依爲命。他父親現在正在咱們遼東市打零工,還帶了幾個朋友一起做。”有政工的同志立刻說道。

石青山轉正,家裡的情況自然要摸清楚,政工的同志這方面工作很到位。

“哦?他父親爲人怎麼樣?”林局饒有興趣地問道。

“據說爲人非常耿直,幾個他帶的朋友也都是信任他的爲人,纔跟他一起做的,”政工的同志道,“只不過,他以前遇到過打長工沒要回工資的事情,從那以後,他一直都打零工,工資一天一結。”

“沒要回工資?”林局的表情立刻帶上了慍色,“王主任,農民工工資問題,可不是小事!”

“林局,我明白。”王主任能不明白嗎?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聽到這什麼都能明白,“這是我的責任,工作沒有做到位。”

林局面色緩和,他當然知道這個事和王主任沒有關係,但是他沒有回覆王主任的話,而是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向健身房的位置:“五年前,東坡村和岔口村的兩起案子,是我們工作的失職。現在,由我們本地支隊出去的隊伍,帶隊回來糾錯,這是好事。”

林局特地加重了“本地”兩個字的聲音,頓了頓,接着道:“而且,我還聽說,他們之前在鐵山市,辦了一起大的毒案,毐販那邊有兩把槍!也就是這個石青山,一個人打倒了三個人,才使得任務圓滿成功。現在,他們這個隊伍,給我們市局長臉,而且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活,我們不能無動於衷啊。”

這一下,可不是王主任重視了,一旁的幾個副職,都紛紛表示需要加以重視。

...

這大年初一,誰也不曾想過,大年初一的下午,正在村裡拜年的石成進,就被警察找上了門。

四名警察,找到了石成進和他曾經帶的一個人,把當年石成進被拖欠的工資,給送了回來。

這個事,是石成進心裡一個很難跨過去的坎,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石成進當時帶着村裡的朋友一起出去打工,整整忙了半年,最後卻一分錢工資沒拿到。

也因爲這個事,石成進一度不敢帶着別人一起幹,一直都是打零工,直到後來纔敢帶着人打零工,工資必須日結。如果老闆不結賬,石成進直接結一天的工資也能結的起。

一個人一萬多塊錢,這錢放在現在不是很多,當初可真不少。

這錢被送了回來,石成進感動得不得了,都要給人家警察跪下了。

石成進當初帶出去的那個人,在村裡,現在過得非常困難,拿到這筆錢,也是感恩戴德。這事情過去這麼多年,這人怎麼能想到,大年初一,能有警察親自送過來?做夢都不敢想!

這個人不傻,他知道石成進的兒子當警察了。他立刻猜到,一定是石成進的兒子出息了,幫忙把錢要回來了,滿村到處宣傳這個事,說人家石成進有了個好兒子,有大出息!

甚至,石成進都沒有想到,到了大年初二這天,就有好幾家媒婆,主動找上了門!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

時間拉回大年初一這一天。

陸令大清早,一個人,出去拜年去了。

他拜年的對象,估計燕雨都想不到。

向斌。

說實話,向斌都沒有想到,大年初一,早上七點多,天剛矇矇亮,居然來了這樣一個不速之客。

要說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那絕對一點毛病都沒有。

“過年好啊。”陸令道,“向總,給你拜年真不容易,我等了半小時了都。”

“陸隊長也不提前說一聲,”向斌穿着很正式的衣服,伸手給陸令安排坐下,然後讓人給泡了茶。

陸令倒是也不客氣,端起茶杯,聞了聞,這才放下:“向總好瀟灑,好茶啊!”

“喜歡就帶點走。”向斌沒有露出什麼表情。

“喝點沒事,拿走就算了,這價值太高,”陸令搖了搖頭,接着再次端起杯子,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確實是好茶!

這已經是正月,去年的茶最起碼也放了半年,但茶水的甘甜、醇香、茶香一點都沒有淡化,可見儲存時下了功夫。

“陸隊此行前來,所爲何事?”向斌問道。

“第一,過來找你拜年,敘敘舊;第二,如果你有什麼事,也可以問我,我可以給你解惑。”陸令道。

他就一個人前往,只跟燕雨說了。燕雨本身要讓陸令帶着青山過來,但陸令覺得那樣反而不好,他就一個人趕過來,什麼也不需要怕。

向斌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絕對不可能這種情況下對陸令不利。

“哦?我還真有一事,想問問陸隊長,”向斌道,“是我女兒的事情。她的事,說實話,我爲此痛哭過,但這可能就是她的命,我也沒有辦法。我現在只想知道,當初警察抓到她的時候,她旁邊的人,是什麼情況?”

“向總果然神通廣大,居然能知道當天抓她的人是我。”陸令笑着點了點頭,再次吹了吹杯子裡水,又喝了一小口。

“願聞其詳。”向斌擺出來的姿態比較低。

“別的事,我確實可以和你說,但這個事不行啊向總,”陸令道,“我知道那個隨從是你的人,你是想知道他是否稱職嗎?還是當時他有什麼特殊的使命?這我怎麼跟你說呢?如果正好我說的不對,我說完後,這個人不知道被誰給害死了,這大年初一的,我豈不是造了殺孽啊。”

“陸隊說笑了,”向斌絲毫沒有在意陸令沒有回答,擺了擺手,“涉及我女兒,想了解的更深刻一些罷了。”

“嗯。”陸令點了點頭,卻是代表這個話題他不想談,“向總還有別的想問的問題嗎?”

“沒有了。”向斌搖了搖頭。

“那我說?”

“好。”

“你是個能人,只可惜,教育孩子你有問題。”陸令直指向斌內心痛處。

向斌聽聞,終究是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真的有點晚了。”

“那你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嗎?”陸令問道。

“嗯。”向斌點了點頭。

“原因多種多樣,說一個重要的點吧,對你女兒來說,主要是她小時候缺乏家庭的陪伴,你們能給她的,多是一些物質上的滿足,”陸令接着講了講滿足閾值的理論,“她的滿足閾值拔得太高了。”

“有道理,我們這輩人,從小吃過苦,所以反而不會被迅速拔高這個閾值。”向斌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是這樣,一般來說,富一代除非到了老年,或者富得太久了,否則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而富二代不行,他們十幾歲就可能出現這種事。”

向斌點了點頭:“陸隊,你剛剛說到,你有話要跟我說。”

“主要也是來找向總聊天,”陸令再次喝了一口茶,這個時候,陸令後面的人過來給陸令把茶斟滿,陸令見茶水倒滿,這纔開口說道,“我想問問向總,是怎麼給人分級的。”

“哦?”向斌本以爲陸令會問他一堆關於案子的事情。

“嗯。”

“你所謂給人分級,是什麼意思?”向斌問道。

“字面意思,都說這世上的人,分三六九等,想聽向總分享一二。”陸令道。

“這個...”向斌道,“這很難定義了,但是可以細分一下吧,如果讓我分,我會把中國,現在的社會,分爲十個階層。”

“願聞其詳。”陸令把之前向斌說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

“最頂級的10階,這個咱們就不說了,你知道有誰,我們就說下面九階吧,”向斌道,“最下面有三個階層。第一階層的,是那些絕對意義上的貧困,他們或殘疾或年老,沒有辦法創造足夠的價值,只能吃低保或者低保都拿不到,過得非常悽慘。這部分人,能吃到社會的紅利,拿着低保,消耗着醫保,但過得很難。除了個別好吃懶做之徒,其他大部分比較悽慘。”

“第二個階層,就是普通的貧窮的農民或者賺錢能力很弱的工人,他們一年有個一兩萬的收入,幾乎攢不下錢,孩子上學都比較困難,但是他們相對不那麼年邁、願意勞作、也手腳靈便,能創造社會價值。”

向斌頓了頓:“第三個階層,就是普通工人,這些人一年能能拿到三五萬,如果去了大城市,也能拿個七八萬,這些人就有了初步的消費能力,享有不少權力,但是距離中產,還確實有鴻溝。這些人,是社會的主要生產力之一,起碼佔了總人口的一半。”

“那中產呢?”陸令問道。

“第四階級就進入了中產。第四階級,雖然說是中產,實際上和第三階級一樣苦。這些人,有不少是公務員、事業編,還有一些在遼東一年賺十萬,在一線城市年入二十萬。這批人有不錯的日常消費能力,就算是沒車,也都買得起車。這些人,現在大部分都背上了房貸,除去貸款的部分,收入和第三階級差不多。就好像我說的公務員,很多農村家庭考到城市裡的公務員,看似一步邁進了中產,卻在這個陷阱裡,永遠離不開。想進入第五階層,可能性幾乎爲零。”

“第五階層,纔算是正兒八經的中產。一般來說,在城市裡有兩套房,有不俗的淨資產。不同城市的定義不一樣,總之,這批人已經衣食無憂,開始享受這個國家發展帶來的好處,他們可以沒有壓力、沒有借款、爲了享受地去旅遊,而不是去窮遊。他們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購買合適的車輛,可以支持家庭成員一起出國玩,可以購買日常需要的所有東西而不擔心價格問題,也是初步的,開始用金錢,來換取時間和健康。但這些人,他們沒有很強的資產增值能力,只能維持第五階層,不會跌落,也很難上升。”

“第六階層,這算是中產階層裡的高級人物。這些人俗稱‘小資’,真正意義上有能力天天喝喝下午茶,或者有的工作很忙但收入很高。雖然買房不能完全自由,但是即便在一線城市,也可以按照需求購買和配置房產,一線城市的這批人,總資產肯定是超過五千萬的。這些人,可以不爲了裝、純粹日常地消費百萬級豪車,開始僱傭他人爲自己的生活節約時間,有能力僱傭廚師、司機或者兩名以上的保姆。”

陸令聽得很認真,頻頻點頭,甚至沒有喝茶。

“高階層,你還要聽嗎?”向斌問道。

“聽聽第七階層吧。”陸令道。

“好,”向斌顯然是很瞭解的,“一個根本性的標誌,就是能夠使用這個世界上,可以給普通人使用的一切科技產品。比如說,有能力購買幾百萬元的手錶,有能力購買超豪華車輛,有能力包機出行,有能力在不賣房的情況下,一年花費幾百萬來維持生命。能做到這一點,你就算是進入了高產。”

“明白了,向總見識非常非常廣,令人印象深刻。”陸令認真地說道。

“從苦日子出來的,雖然說沒有到很高的層次,但至少見過一些路。”向斌算是給陸令這句話進行了一個解釋。

“向總,”自從這茶續了水,陸令就沒再喝一口,他站了起來,“我們都明人不說暗話,我覺得你,有問題。但是我這句話,沒有任何法律效力。你還年輕,如果你願意,可以再有幾個孩子,可以走正確的路,我想你基本上也進入了第七個層次,甚至你的隱藏資產會更高。過高的慾望會吞噬你,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感謝。”向斌認真地說道,“這是我今年,大年初一,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感謝陸隊的指點。”

“指點談不上,互相學習,今天我也是受益匪淺。”陸令道。

“那,請?”向斌直接伸手,要準備送客。

一般情況下,這種行爲是非常不禮貌的,但陸令已經站起來準備走,而且二人是敵非友,向斌此時送客沒有什麼問題。

“不用送。”陸令面向向斌,然後輕輕拍了拍還有些涼意的茶葉罐,“向總,希望以後有機會,再來這邊喝你的好茶。”

說完,陸令轉身離去。

向斌看着陸令的背影,沒有送,而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些什麼。

...

陸令從這裡步行離開,然後步行走了半個多小時,到了市局這邊,去了刑偵支隊。

燕雨一直在等陸令,看到陸令回來,才放下心來,然後開始檢查陸令的外套,檢查完,接着摸了摸陸令的身上。

“沒有被安裝什麼竊聽器或者跟蹤器。”燕雨說道。

“想來也不會的,向斌可是個聰明人。”

“你們聊什麼了?”燕雨問道。

陸令一五一十地和燕雨說了說。

燕雨聽罷,倒是有些驚訝:“這向斌,見識不淺啊!”

“是,我雖然沒有接觸過高產階級,但是我都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陸令道,“而且,還挺絕望的,你看,從他說的,普通人的階級跨越,難度實在是大的驚人!”

“如果好好努力學習,靠努力,是可以進入第四階級的,”燕雨道,“但是第五,就需要眼光、能力和運氣了。”

“你認可他的說法?”陸令問道。

“我不願意給人分三六九等,但是從金錢觀上來看,也沒什麼錯誤,”燕雨道,“按照他的分層,你想不想知道,第八層、第九層是什麼樣的?”

“啊?”陸令傻眼了。

“傻樣!”燕雨吐槽了一句,“不說這個,你對向斌是什麼感覺?”

“非常強勁的對手。東安縣的案子,可以說都完結了,但是遼東市,還差得遠。遼東市有三個案子,是我至今沒有搞清楚的。第一,是覃子從的案子,他的朋友死於吸冰過量,他無罪釋放;第二個,是焦懷正的案子,他雖然是製造GHB等藥物的‘絕命毒師’,但是他還有手下在外面,而且從近期各地出現的一些藥物來看,還是有毒師在製藥,產地很可能離不開遼東;第三就是向斌的案子,向斌不僅僅是向斌這一條線,還有茶城的線,只不過那邊我都沒去過,實在是不瞭解。”

“茶城具體是什麼情況?”

“確實不清楚,遊隊之前核查過,但遊隊畢竟不是遼東市局的,而且...”陸令想了半天,“遊隊,可能就是對各大KTV比較熟...”

“額,好吧,我們不急。這次可能先回瀋州,這邊我們注意點,如果有其他的線索,我們再回來,這幾天,就休息幾天,過年了,可以去買件新衣服什麼的。”燕雨道。

“什麼時候回去?初四嗎?”

“嗯,大後天。”

“真難得...明天我帶着葉文興去釣魚去。”陸令道。

“話說,你也很喜歡釣魚嗎?”燕雨有些好奇。

“嗯,喜歡,我以前不認識葉文興的時候,也經常去釣魚。在老家我還在長江裡釣,在東安縣,我一直跟一個姓雷的大爺一起釣。明天我和文興一起去,也省的文興總是拉着青山去了。”

“那就隨你們,注意點安全,我都怕冰層出問題,再淹死一個。”

“我一開始也怕,後來才知道東北這個季節的冰層有多恐怖,放心吧。”陸令道。

“行...哦對了,”燕雨又聊回了案子,“你確定東安縣沒案子了吧?”

“確定。”陸令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把精力就都放在遼東市了。話說,怎麼你在哪,案子就這麼多...”燕雨記憶力一向很好,現在都有些疲了。

陸令也沒有理燕雨,而是直接就往外走,給燕雨留下了一個背影,臨出門之前,他說道:“死亡如風,常伴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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