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所把自己的大衣墊在了後座上,把女孩放在上面,然後暖氣開到最大,開車往鎮上走,陸令則給周新新和石詳義打了電話。
根據王所的安排,他們三個先不必回所,在村子裡待着,直到所有上山的百姓都回來了再說。
這種天氣晚上上山還是有危險的,王所還是比較謹慎。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陸令問小女孩:“有沒有感覺很癢?”
“我沒...沒事”,王霞問道:“我,我不想去醫院...”
“沒事,不用你花錢”,陸令看出了小女孩的想法,接着道:“你這懷裡捂着的,是給你弟弟買的肉嗎?拿出來吧,別捂着了。”
“好”,小女孩顫抖着手,想去拉拉鍊,但是手就像是不聽使喚,試了好幾次都不行。
“你現在先別亂動了,我來幫你。你不要太擔心,你這只是有點失溫”,陸令道:“車上沒有熱水,你就和我聊聊天。”
說着話,陸令把座椅往後放了放,然後幫助女孩把外套裡面的肉先拿出來了,看着還不少,有兩斤左右,很明顯是凍了很久的,然而女孩卻捂着,也難怪核心溫度降得這麼快。
東北這地方,這個季節殺豬,往戶外隨便放都能凍得邦邦硬,而小姑娘這肉都已經化凍了一點,這...這是得有多疼愛弟弟啊...
陸令是個理科生,他腦子裡不自覺的分析,兩斤零下20度的肉,如果要徹底解凍,大約需要...嗯...65大卡的能量...對於一個本身就極度寒冷的人來說,這很致命。
“她沒啥事吧?”王所開着車,問道。
“沒溫度計,我也沒辦法給她測口腔溫度,我感覺他已經處於輕度失溫了,可能已經接近中度”,陸令解釋道。
“啥叫輕度失溫?”王所還真沒聽過這個詞。
“體溫過低,身體的核心區域體溫跌到35攝氏度,就開始像她這樣抖動,手沒辦法做複雜的動作,如果再往下跌,就開始意識模糊了”,陸令道:“我必須不斷地看着她,和她交流,別讓她睡過去。”
核心體溫如果跌到35攝氏度以下,就是中度失溫,手就拉不上拉鍊了,王霞已經開始有這種症狀了。中度失溫還會導致說話含糊、迷糊、可能會反常脫衣。
反常脫衣現象是由於神志不清產生幻覺,腦補缺血、缺氧導致體溫調節中樞麻痹,感覺出現紊亂,誤以爲很熱。
核心體溫降到33.88攝氏度以下,雙手雙腳基本上都沒辦法用了;跌到32.22攝氏度以下,皮膚開始腫脹發紫,思維混亂...額,後面的陸令記不清了...總之,再往下跌,人就快死了。
那麼有人問了,爲啥這個溫度這麼精確呢?小數點後兩位?
陸令看這些的時候倒是一下子能明白過來,因爲這些文獻的研究者原本都是使用的華氏度,33.88攝氏度就是79華氏度,我們現在看都是折算成攝氏度。
而全世界只有漂亮國這一個主要國家使用華氏度,所以看到這種數據自然就明白是哪個國家做的具體研究。
“看不出來,你懂得還挺多”,王所有些意外,今天陸令的表現真是讓他刮目相看。
“我...”陸令沒接這話,接着和小姑娘聊了起來。
並不是他懂得多,而是他擅長學習。陸令剛來第一天就凍了夠嗆,他就專門上網查了一些凍傷的資料,然後就基本上記住了。
研究生這幾年別的沒學會,查文獻查資料那叫一個麻利。
一路上幾乎沒遇到別的車,不到半個小時就回到了鎮上,途中已經聯繫了醫院。
鄉鎮醫院的設備也很普通,尤其是大晚上的,連X光機都啓動不了,化驗血都沒人,只能做一些簡單地急救和姑息療法。
一旦在這種地方有什麼急症,就是來這裡做個基礎的緩解,打針之類的,然後坐着鎮上唯一的、有供氧設備的救護車送到縣城。
小姑娘因爲沒啥大問題,醫生治療起來也算得心應手。一個地方的醫生有一個地方的特色,比如說陸令老家渝州那邊的醫院,肛腸科非常強大。而這邊哪怕是鎮醫院,也會治療凍傷。
醫生在小姑娘的腋下、脖子和腹溝這裡都放了暖水袋,然後給她喝了一些溫糖水,讓她躺着蓋着被子,下面還有電褥子,整個治療過程都沒用到醫療器械。
“沒什麼大問題,這種的送來早就行”,醫生和王所認識:“這是咋了,大半夜的?”
“這孩子,去給弟弟買肉去了,結果凍肉就一直放在懷裡,人都凍壞了。”陸令下車的時候,把肉順便也拿下來了。倒不是他閒得慌,而是王霞一直盯着這點東西,陸令乾脆就別讓這塊肉離開王霞的視線了。
“肉?”醫生順手拿過來看了看:“這...這肉不對啊。”
“啊?”陸令有些不懂,連忙問道:“怎麼了?壞了啊?”
“這是槽頭肉啊,怎麼買這個,這肉可不好。”醫生倒是瞭解一些。
陸令一聽,立刻氣不打一處來!
這誰啊?是白天兒子報警那個殺豬的嶽軍嗎?要是他,賣給這小姑娘不好的肉,陸令回頭非得找他去!這也太不是人了!
誒?什麼事槽頭肉?
???
王所也拿過袋子看了看,點了點頭:“確實是槽頭肉,這誰賣的,夠不是人的,這東西吃了對人不好。”
“警官”,蓋着被子躺着的王霞這個時候發聲了:“你們不要怪那個賣肉的,這是...這是人家看我可憐,送我的,我一直不好意思要,給他錢,他都沒要,他說這個肉不好,不值錢...”
“啊?你知道這是槽頭肉啊?那你還吃?”陸令有點不理解,這吃了有害健康的話幹嘛要吃?
“沒事的...切開把淋巴結釦了,再多煮一煮,就能吃...我看網上說這個脖子裡面有細菌,需要多煮會...”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今年豬肉30多一斤,實在是...”
陸令不說話了,他剛剛的話,頗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感覺,聽到這裡感覺有些羞恥。
今年肉價確實有些誇張,對陸令影響不是很大,他現在不當家也不知道柴米貴。而王霞家,因爲肉漲價,已經很久沒吃肉了,弟弟都快饞死了。
“沒事,倒也能吃”,醫生解釋道:“很多謠言,說槽頭肉淋巴結多,但淋巴結這東西豬身上好幾個地方都有,也沒啥大不了的,還有謠言說打針打到這裡,藥殘高,這也不存在,你想啊,嬰兒從小就胳膊打疫苗,比動物打的可多,那胳膊還能藥殘多高嗎?只要把腺體、淋巴、淤血清理乾淨,和其他地方的肉區別不大。說實話,現在這肉價,這槽頭肉也有賣的,只是價格相對便宜。我怕的是這姑娘30多一斤買了槽頭肉,既然是人家送的,那老闆還確實是好人呢。”
“嗯嗯!”王霞的眼睛裡閃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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