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意

穹落島,世界樹以東三百多公里的地方,一支小隊正在密林中緩緩前進。

爲首的,是龍騎士冒險團的基德曼,在他身邊,則是一個身材瘦高的高等精靈,名叫庫里斯。他隸屬於冒險者公會的官方探險隊,一直致力於探索世界樹以東的世界,算是隊伍中的嚮導。後面則是兩位傳奇法師,伊諾斯和羅烈天,身後還跟着小胖子克林伊,而在隊伍最後負責照應斷後的,是趙乾坤。

隊伍前進的速度很慢,往往走一段,就要停下搜索一下,分析之後,才慎重地選擇接下來的前進方向。

這種小心翼翼的姿態,是穹落島冒險者的標準行動模式。穹落島,或者說穹落大陸,是這世上最神秘的地方,這裡一切都是未知,到處透着危險的氣息,稍有行差踏錯,可能就是團滅的下場。在這樣的秘境,再怎麼小心,也不過分。

然而這支隊伍所小心的,並不是來自叢林中的危險,恰恰相反,且不論兩位傳奇的威懾力,光是負責殿後的趙乾坤坐鎮,需要擔心的就不是他們,而是那些不長眼的蟲子們。

斥候精靈庫里斯彎下腰來,捏起一抹塵土嗅了嗅:“能感覺到世界樹種的氣息,很微弱,但確實在這附近逗留過一段時間……”

說着,他將泥土交給了身後的伊諾斯大師,大師一擡手,微弱的魔法光芒掃過,微微感受了一下,點了點頭:“不錯,就是它!”

諸位高手深入穹落大陸深處,不爲別的,就是要履行伊諾斯和趙乾坤的賭約。

根據兩人的約定,如果趙乾坤贏得了比賽,那麼伊諾斯需要利用他傳奇級別的召喚類法術,幫他找到並馴服逃跑的異形怪物。

至於其他人,庫里斯算是代表冒險者公會的協助,南宮理特意從東方探險團裡面找回來給老趙做嚮導;小胖子克林伊和烈火帝君都是趙乾坤的朋友,是主動來幫忙的。而龍騎士團也是想賣個人情,畢竟無論是老趙還是傳奇,都是粗得不行的大腿,有這麼一個結交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萊恩身爲團長不能隨便離開,便派基德曼隨團照應幫忙。

那異形怪物不知哪一年被塞到世界樹幹之中的,這麼多年經受世界樹的薰陶,身上自然帶着濃厚的世界樹種氣息。斥候精靈庫里斯也曾在世界樹摸爬滾打數年,對世界樹種的獨特氣息最爲敏感,追蹤唯一逃脫的世界樹種,自然是手到擒來。

而伊諾斯大師當初也見過那異形蟲怪一面,作爲召喚系的大宗師,他對任何生物的氣息感知都十分精確,特別是異形蟲怪這麼獨特的怪物,他當初也下意識的關注過,對它的氣息瞭如指掌。

再加上伊諾斯大師的召喚法術,操控了不少叢林中的蟲子,廣撒開網,地毯式搜索那逃脫的蟲子。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只是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傳奇級別的怪物,一個多月的時間,橫跨大陸都能打兩個來回了,就算現在能嗅到氣息,本尊逃到了哪裡仍未可知,這搜尋工作,恐怕不那麼容易……

就在趙乾坤帶隊在密林中探險的時候,樹蔭城的冒險者公會中,無極老人正和南宮理聊天。

“南宮城已經傳回了消息,老爺子親自出面,讓各家分出股份……”南宮理嘬了一口木煙:“很快南宮城就會派出代表,來到這裡和趙乾坤辦理交接股份的各項事宜!”

南宮城,是南宮家在原始大陸建立的第一座城,便以南宮的姓氏作爲城名,也是目前南宮家宗家,以及冒險者工會總部的所在。

“如此甚好……”慕容無極點了點頭:“只要股份交接順利,和趙乾坤成功建立友誼,便算是最大的成功了,相信我,這百分之一的股份,花得絕對物超所值!”

“我本來對您的提議還是持懷疑態度的……”南宮理徐徐吐出一口煙氣:“但見識到那個傢伙攀登世界樹的姿態後,我改變了想法……我唯一擔憂的事,這一個點的股份會不會打了水漂,畢竟對這個趙乾坤,我們並不瞭解……”

“他纔不在乎那點股份呢……”慕容無極笑着搖了搖頭:“這種級別的強者,你請他吃個飯,對他好言相待,說不定都比給他幾萬金幣更好用……而且據老夫觀察,此人雖然行爲率性乖張,總的來說,還算是個好人……”

“動輒可以顛覆國家的好人嗎?”南宮理眉頭緊鎖:“沒什麼說服力啊……”

慕容無極哈哈一笑:“這世上沒有天生的惡人,也沒有天生的好人……歸根結底,人生的種種選擇,都是環境所迫的無奈,讓人表現出了善惡……如果有了能夠改變一切,打破一切的力量,這個人就能順從本心辦事,而這個趙乾坤,他的本心,看來不壞。”

“對方擁有頃刻之間消滅你的力量,卻還願意和你坐下談談,那這個時候他所說的話,恰恰是最可信的。至少,比那些盟友或者對手,在談判桌上所談的條件要更可信!”

南宮理聽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慕容無極笑道:“退一步說,按照金色任務的規則,這股份本來就是他應得的獎勵,南宮家早就做好了,用這一個點的股份,換取世界樹的開發權的準備,現在如願以償了,趙乾坤的友誼只是額外附加的,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聽了無極老人的話,南宮理的顧慮也減輕了不少,面色稍緩。這時候響起了敲門聲,南宮理喊了一聲請進,走進了一個梳着麻花辮的可愛少女,正是慕容薇。

“小薇,下班了?”南宮理見她進來,掐掉了手中的木煙:“今天工作忙嗎?”

“還好……”慕容薇笑道:“這兩天來世界樹的冒險者多了起來,但是協會還沒發佈那麼多的任務。估計過一陣要忙起來了……”

“到時候,可就要辛苦你們了……”南宮理笑着點頭。

“哪裡的話,這都是我分內的工作嘛……”

“小薇是來接我的,那老夫就此告辭了……”慕容無極站了起來,慕容薇急忙上來攙扶,爺孫倆離開了南宮離的辦公室,朝着慕容無極的府邸走去。

樹蔭城的街道上,爺孫倆走在人來人往的冒險者當中。

看着這座不大,但是很繁華的小鎮,無極老人不由得唏噓:

“天底下,這樣的小鎮不知道有幾千幾萬座,人們聚集在一起,開拓未知的土地,挑戰時間和自然,支撐起了整個文明,並將其延續下去……但殊不知,如果某一天,一個災難性的存在突然降臨,這些表面上的繁華,很快就會蕩然無存。文明,其實比我們想象的要更加脆弱……”

“好啦好啦……”一旁的慕容薇吐槽道:“爺爺你這樣的預言家,是不是都喜歡說一些嚇人的話啊。現在的世界不是挺好的嘛?人人有飯吃,人人有事做,幹嘛要做那麼可怕的假設呢?”

“未雨綢繆,就是預言家的作用啊,盲目樂觀的人,是勝任不了這個工作的……”無極老人搖了搖頭,除了趙乾坤,他並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自己關於世界末日的預知夢,甚至包括自己的孫女。

這種消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那隻會造成恐慌……

“說起來,你對趙乾坤是怎麼看的?”無極老人突然轉移了話題,而這個問題讓慕容薇一愣,隨即有些臉紅,語氣也有些侷促起來:“怎……怎麼問起他了?”

“我看你們倆走得挺近的……”無極老人眯着眼睛,似乎看不到孫女的窘態:“之前他爬樹的時候,你也尤其擔心。所以我想問問,你倆是什麼關係……”

“這個……咱們回去再說吧,街上好多人呢……”

“無妨……”無極老人笑道:“我們說什麼,做什麼,他們都聽不見,看不到!”

無極老人沒有說謊,作爲當世首屈一指的精神力大宗師,無極老人的精神法術,已經融到了血液裡。他身體周圍會自然而然的帶起一圈精神力場,能影響周圍人的精神,讓他們關注某些事,或者對某些事視而不見,都是輕而易舉的!

比如現在,就算爺孫倆在大街上跳舞倒立,周圍人也會視若無睹!

也正因爲這個能力,無極老人在樹蔭城大名鼎鼎,無人不識,但人們往往覺得,他神龍見首不見尾,鮮少有人見過他……

其實,無極老人在這個城市也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和別人沒什麼不同,只不過他彷彿隱形了一般,別人就算看到,也不會注意,更記不住,所以才覺得這位老人十分神秘。

作爲孫女,慕容薇自然瞭解自己爺爺的能力,知道逃避不了,只能回答:“其實,我最初只是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傢伙,身上透着一股讓人羨慕的灑脫……但是這傢伙胡來起來,不知天高地厚,我行我素,又讓人忍不住替他擔心……可是後來……”

“後來,你發現那些擔心都是多餘的!”無極老人笑道:“他其實很強大,而一個行事灑脫,又實力強大的男人,很吸引人對吧?”

慕容薇紅着臉點了點頭:“可是那天,當他從是結束歸來的時候,我又覺得,他和我想象的,似乎有些不一樣……”

“你發現,他有些強大過頭了……”無極老人搖頭道:“在理解範圍內的強大,會讓人覺得羨慕和憧憬,但是強大到他這個地步,恐怕會讓你有一種,這其實根本不是人,是披着**的某種其他東西的恐懼感……”

慕容薇看着自己的爺爺,點了點頭。

“別想太多了……”無極老人搖了搖頭:“趙乾坤其實沒有改變,他認識你之前,就已經這麼強大,只不過你在自己的理解範圍內,給他下了一個定義,而現在你發現,他並不符合你的定義,心裡有些落差而已……但是在他的角度,他還是他,你還是你,你們之間經歷的種種,並不是虛假的,你應該更坦率地面對他!”

慕容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擡頭看着慕容無極:“爺爺,你是希望,我成爲他的女人麼?”

慕容無極挑了挑眉毛:“爲什麼這麼說?”

“我知道你和南宮家在策劃什麼……”慕容薇看着自己的爺爺:“你們希望在趙乾坤的身上,打上冒險者公會的烙印,希望能獲得這個絕世強者的支持。因此,你們想利用我和他的關係?”

慕容無極哈哈一笑:“如果是南宮家的話,的確會有這個想法,不過更有可能,他們會找一個姓南宮的女孩來接近他。”說着,慕容無極看了看自己孫女的眼睛:“從我的角度,我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不出於功利的目的,找到一個心儀的對象……因爲,你是我唯一的孫女!”

聽到爺爺的話,慕容薇心中頓時暖洋洋的。

“不過,作爲爺爺,說實話,我不太希望你和趙乾坤在一起!”慕容無極話鋒一轉:“首先,我從他看你的眼神中,沒有看到男女之間的愛意,他的眼神太清澈了,清澈得不像是在看一個漂亮姑娘,而更像是再看一件雕塑或者名畫,欣賞而不帶佔有慾的喜歡……”

慕容薇一愣,很快讀懂了爺爺的意思:“您是說,他不喜歡我?”

“至少目前,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慕容無極看着孫女略帶失望的眼睛,接着道:“然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這個趙乾坤太過耀眼了,他無論放在哪裡,都必然會成爲世界的焦點,在他身邊,看似傳奇風光,實則危險萬分。作爲爺爺,我寧願你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我不希望你成爲他的女人,但我希望你能保持和他的友誼!”

慕容薇低下頭思考了一下,然後擡起頭來看着慕容無極的眼睛:“爺爺,從理性上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不想活得太過理性……您算計了一輩子人心,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的感情,是最難計算的……”

“你還是喜歡他?”慕容無極看着孫女。

“我不知道……”慕容薇搖了搖頭:“但至少,我不希望就這樣和他陌路……您說得對,他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趙乾坤,只不過我一廂情願給他打上了標籤。現在我會重新認識他,至於最後會怎麼樣……”說着,慕容薇露出了一個釋懷而甜美的笑容:“看天意吧!”

慕容無極楞了一下,隨即搖頭苦笑:“老夫鑽研了一輩子,就是想看破所謂的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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